“妈,今天不用你送。”我混着水把卡在喉咙里的原味吐司咽下食道,挡下她要拿车钥匙的手。
“不用送?”我妈狐疑地看了我一眼,觉得今早的我一反常态。
“是。”我定定看着她,单肩背上书包。
“和朋友一起还是坐公交?”她一副要打破沙锅问到底的样子。
我蹙了下眉,又来了。不论我做什么都是这样,只要仵逆了她的想法,就会不遗余力的把事情因果不带一点**向我逼问到底。
就像我是她豢养的金丝雀,生怕一个疏忽,就头也不回地飞走。
若真是如此,那真是高看我了,我现在全身上下早已镣铐加身,任何想法都举步维艰,更何况我连翅膀也没有,怎么飞?
和她辩驳上百次的我早已深知,愈是不屈的违抗,结果往往都愈惨烈。
所以我只是迫着自己压下火气,深吸了口气,故作平静,“我自己坐公交。”
果不其然,我妈眉头深深皱起来,她总是这样,任何情绪都溢于言表,“还不如我送呢,天气多热啊,那么多人挤一个公交,空气又闷……”
可以看出来她还是不愿让我自己去上学。
“妈,”我勾着背带的手无意识攥紧了,“我18了,已经成年了,你应该放手了。”
“你18又怎样?”我妈一脸不以为意,“你多大都是我的孩子。”
“可我觉得……”我语气微顿,迟疑少顷还是坦然说出,“你应该适当给我一些自由空间,不要总是……”
“不要总是什么?”她叉腰瞪眼,“不要总是管着你,任你像那些社会混混一样,当一个腐烂发臭的垃圾吗?”
讲真,这句话就言重了。
我表情沉下来,咬着后槽牙。
够了,我真是够了,她总是这样未知全貌,就擅自给别人下定义,贴上标签。实际上并非她所想的那么不堪。
愤怒,屈辱,不甘,憎恨等等复杂情绪涌上心头,最后凝结成一句“我他妈真的受够了!”便摔门而出。
没再去理会门内的叫骂。
走出一段路,我稍稍冷静下来,无数次与人擦肩而过,也时不时引人侧目。
多半是因为我的脸吧,我不自觉想。
毕竟我是附中学校公认的校草,不仅颜值高,成绩也好。
我从杂乱的思绪中脱离出来,轻叹了口气。
“祈遂!”
呆怔一瞬,回过头。
来者是一个文质彬彬的眼镜小子,是我的同学兼青梅竹马程极。
谐音很像‘成绩’,但听说是他妈很喜欢极光,但无奈他爸姓程,就取了这么个名,好在程极自己也不在意。
而我的名,没有继承父母任何一方,从法律上讲,应当是养父母,是他们翻了半小时字典翻到的,祈字意为祈愿,遂字是万事顺遂,结合起来白话就是祈祷一切顺利。
名字是美好,但我本人却并非如此了……
“难得见你独自一人啊。”程极一手搭上我肩膀,“你妈总算想开愿意放手了?”
“没有。”我想到这事就来气,闷声回他。
程极也明白这两字言外之意,懂了,就是自己置气出走了。
“哦。”程极讪讪地收回手,作为多年的挚友,也不禁同感身受地叹了口气。
“乘公交吗?”他从善如流的转移话题。
我应了一声,伸手掏掏口袋,愣了几秒,“但我好像忘带硬币了。”
“这算什么”程极拨了下镜片,笑说:“刷我的卡吧。”
“谢谢。”
……
到了学校,步入教室,沁凉的微风吹得躁动不安的心宁静下来。
“嗨!祈哥早上好。”几个关系好的纷纷主动向我打招呼。
我颔首致意了一下,扶着桌沿坐下,把书包塞进课桌,掏出两支笔。
左手支着下颌,随意翻开一本书,指尖碾磨着书页脚,目光垂落,文绉绉的字里行间似乎在外界传达着什么。
但我的注意力却不在白纸黑字的书上,目光微怔而呆滞,像凝视着虚空中看不见的光点。
回过神来时,耳边喧闹声早已消褪,取而代之的是授课老师一听就昏昏欲睡的艰涩难懂的古文。
我抬眸扫了眼老师誊写的题目,回味过来,这节似乎是语文?
我的心神似乎还悠悠的在外晃荡,连老师从桌旁擦肩而过都浑然不觉。
瞅了她的背影几秒,漫不经心的把手中的英语书给换成语文,倏而又愣愣地发起呆来。
于我而言,这种情况实属少见。
我不是那种容易伤春悲秋之人,无论陷入何种情绪漩涡,都能很快脱离,因为想太多容易内耗,内耗又费精气神。
左眼皮跳了一下,我不知这预兆着什么。我知道的只有:断了层碎片化的记忆,又涌现了一些……
……
我不是他们的亲生孩子,这我早已知晓,换言之是他们曾直言不讳的告诉过我。
混乱的记忆里,我拾掇出有用的信息,虽然不多,但总比没有好。
我自小在一个孤儿院长大,因为孤儿院人数超载,陆陆续续曾送出去几个,然后留下剩余的百多号人。
因为人多,管事的人总不可能记住我们每一个人的名字,于是用序号称呼我们。
我不知道我原先叫什么,只知道其他人都喊我56号。
因为我性情孤僻又古怪,所以愿意接触我的也寥寥无几,所以能称得上是朋友的也没几个。
至今,仍与我得以朋友相称的,只有程极。
当初我一直没想通,为什么他愿意和我做朋友。我试过问他,但程极的回答非常模棱两可“许是看你太孤独了吧”,于是我也没多想,坦然接受。
在我的记忆中,还有一个让我印象深刻的人。
也是唯二让我记住对方名字的人,有诸多原因。
他叫尉妄,序号排名29。
他这个人性格非常直接,做什么都直来直去,所以在人际方面树了很多敌,很多孩子都对他如避蛇蝎,说不上畏惧,只是单纯的厌恶,尽管他没做错什么,只是说了事实。
他还在院里的时候,勒令别的孩子只能喊他名字,不许叫他序号。
但很意外的,我并不像其他孩子一样讨厌他。相反,从某种程度上,我很欣赏他。
在一次自由活动时,他独自坐在不起眼的墙角。膝上垫着一本书,正一页页的认真翻看。
因隔得远,我看不清书的封面。
应该是名著亦或小说吧,我想。
回过神时,我已自动挪步到他面前。
尉妄看完那一面,这才悠悠抬眼看我,“有事?”
“也不算。”说着,我就着旁边坐下,觉得还是先搭讪再问会比较好,于是开口:“你在看什么啊?”
“亚瑟·柯南·道尔的《福尔摩斯探案集》。”他把封面给我看了一眼。
我们又聊了几句,我才步入正题,撑着下巴侧头看他,“你为什么不允许别人叫你序号啊?”
尉妄瞥了我一眼,带着些许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意味。
我刚想委婉地补救一句‘你不想说也没关系’时,他开口了:“因为我希望别人记得的是我的名字,而不是一串可有可无的,冰冷的数字。”
我微微愣住。
“你呢?你叫什么名字?”他问。
“我不记得我叫什么了。”我迟疑半晌回他。
尉妄似乎也怔了下,旋即从口袋中掏出一本小型字典,他问:“那我帮你取一个吧,你介意吗?”
“不介意。”
他哗啦啦翻得飞快,维持了好一会儿才停下,指尖夹着纸张:“亦炀,可以吗?”
“亦炀?”
“对。”他捏着字典的棱角晃了晃,“亦的意思是也,炀是火旺,总结起来就是希望你也像火一样热烈,赤诚,可以吗?”
我应了声。
在那件事的一年后,尉妄离开了。被一个自称是尉妄父亲的男人带走了。
自那以后,我没有再见过他。
再见时是在两个月开学时,他作为转校生来到我们班,坐在我后面。但不知出于什么缘故,他时常旷课,性情也变得暴虐而阴冷。
——完全不见九年前的影子。
所有学生都对他敬畏不已,一见到他唯恐避之不及。老师也悉知他不是善茬,只要不是犯什么大事,权当没看见,比方说现在——我身后空无一人,老师路过却视若无睹。
我屈起指节轻叩桌沿,咚咚咚,清脆而有规律。
我发散的思想总是不自觉想到他,想他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我听过一句话,说人都是会变的。
但我就是不住地想去探究他变成这样的原因,许是因为他是我年少时所获不多的善意,我总是会对那些对我表示善意的人特别珍视。
程极是如此,尉妄亦是如此。
更何况尉妄对我来说还有一层特殊的意义,除去帮我取名,帮我重拾与人交际的信心,还有就是……一层说不清道不明,遥远而不尚清晰的关系膜。
我们似乎都彼此心知肚明,而我们却只是竭力维持着表面的平衡,谁都没有率先戳破。
那份少时萌动的情愫,仿佛穿越时空仍在心脏搏动中回响,感觉如此陌生而熟悉。
下课铃声响起,语文老师丝毫不拖泥带水,抓起教科书抬步就往外走。
其他学生也养成了生物钟,趴下就睡。我也左侧着头趴下,瞄了眼身后的桌子,思绪杂乱。
说起来这样的家庭真的很悲哀
这部应该超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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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chapter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