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笔 第96章 四点五十分的闹钟

大屏破损率因玩家的聚拢而暂停增长，在这一大片人中，孩子与妇女站在最外侧，那名最先鼓掌的男孩怀里抱着那女婴，另一手牵着有些怯懦的妹妹，看着外围的几位审判者凑在一起讨论。

最高审判者也不再按下暂停开关，只余持续不断的警报声，吵得人头昏脑胀。何应萧与世无争，依然站在舞台上，或许是嫌人群里太闷，他没有靠近，时不时划看屏幕，但可惜，没有任何人的汇报消息。

页面打开审判者117与审判者L的聊天界面，两人显然都不算太好，头像颜色忽闪忽灭，他一连发了几条消息都石沉大海，低头轻轻扯动胸前那枚心火吊坠，温暖火光映照在他的手上。

此刻距离结束仅剩半小时，他们恐怕只能等待副本结束了。

窗外红月不知何时再次被云层掩盖部分，悬至头顶，月光不再进入室内，显得有些昏暗。在这令人不安恐惧的氛围里，何应萧却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

林朝意亦是如此，他眼皮跳了几下，佟南湘的头像跳动已经到了让人心惊肉跳的地步，灰色逐渐加深却又在下一秒变为明亮，他忍不住发了几条消息。

[林朝意]：南湘，玩家们已经差不多了，审判者117那边还需要点时间，先出来吧。

[您的消息并未发出，请重试。]

[详：玩家无法将消息发给处在领域等地的另一玩家。]

……

佟南湘手握透明蓝魔方，再次躲进另一扇门内。听着门外猛烈的重物砸晃声，她咬紧了牙根，额前泌出汗水。

“你这臭虫！给我滚出来！”

“小丑”的怒骂声持续不断传来，这不是它的空间，处处受限制，此刻身上衣物被外界冷冽的风雪划破多处，雪花擦过的每一处就会使他的身上增添一道血痕，原本精心准备的完美的四肢早已遍体鳞伤，怒气值早已达致顶峰。

他五指张开，用力砸向浅蓝色大门，指尖指纹模糊不清，血液顺着门滑下，大门此刻已经被他扣出一个缝隙，他将脸贴上去，血液顺着额头流进眼睛，他努力睁大去看佟南湘的位置，喉间发出不明所以的低吼，嘴里混乱不清骂道：“你个死丫头…我给过你机会了你还不滚，你找死！…找死！”

素雅的大门被粘稠血液覆盖，隐隐有晃动痕迹，“小丑”手指扣进门上洞孔，用力向外拽，锋利金属内层割破了他的手，外面阳光被浓厚云层遮盖，没有半点光进入孔洞。

她这一生有许多的恐惧。

最大的恐惧不是剧场玩家的死亡，而是临死前他们瞪着双眼看向她的时候，放下武器，临死都在等待希望到来，自此，这成了她的梦魇。

绝不会再重蹈覆辙。

……

佟南孀单手捂住身上伤口，她带的治愈药水不算很多，只能省着用，看着那只鲜血淋漓的不断蠕动手指，她闭上眼，从背包里取出斧头，用力砍去。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杀了你！！！”

佟南孀咽了下口水，手中斧头控制不住掉落在地，那根满是鲜血冻疮的腐烂断指坠落在地，散发恶臭，手指与手掌的连接处没有任何缝接线，痛感会清楚传到“小丑”身上，但也一定会激怒他。

她身上算不得好到哪去，这空间除了那片犹如炼狱的雪地，还有十八扇门，其内是安全的密闭空间，也只有她能用钥匙打开，每当一扇门被完全损坏时才能更换位置。但一旦门被全部强制破开，空间就会维持不住，送她和“小丑”出去。

门的恢复期是漫长的，此刻“小丑”已经毁了十二扇，她能躲的位置也越来越少，这扇门也要撑不住了。

“小丑”的速度极快，开门的一瞬间她甚至根本来不及躲避，被他抓伤是一定的。

很疼，但药水数量有限，她只能等伤到走不动的时候才用……但多拖一会儿就能给外面的人多争取一点希望。

正如首次副本玩家他们所做的那样。

她轻轻叹息，祈求清晨的到来。

……

贺咎低下头，此刻他已经到达了实地上，身下血液汇聚成一小滩，单边用来遮挡手臂的黑色斗篷被划破，大量鲜血从断臂处喷涌而出，现在的情况正如何应萧所想象那般不好，他从始至终就没有低估小丑本体的能力，处于他的空间内，他想做什么都轻而易举……例如，砍断他的另一只手臂，让他连喝一瓶治愈药水都做不到。

但这早就是他预料到的。

脑中界面从审判者切换为玩家，他数了下。

个、十、百、千、万、十万……

这是他进入系统当玩家这些年的全部积蓄。

贺咎自嘲笑了两下，这是他断臂之后经常做的，自打失去手臂毫无用处之后，他便只想着年龄到了，就可以退休了，就像那群司机一样。

小丑落在他身前，抬脚朝他的方向走了几步，冷笑看他挣扎着单膝跪地想要起身却又跌倒在地的可笑可怜模样，“我早就说过了，你还真是不自量力。”

放大的笑容牵扯到脸上的伤，他调整了下笑容，忍不住用手去触碰，此刻那处早已肿胀，虽然狼狈到有些显得滑稽，却还不忘放着狠话：“呵呵……非逼我自己去取钥匙？等我出去…你们那群该死的家伙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说罢，他向前走了几步，作势要凑过去拿他胸前口袋里的钥匙，却因贺咎接下的动作止住了脚步。

他双膝跪在地上，看着面前的断肢，弯下腰俯下身来，几近贴在地面，竟是在用那有些开裂破皮嘴唇去解锁腕表，断臂因他的动作而晃动，汗水顺着额头、鬓角流下，有些进入他的眼睛，模糊视线，想想就一定火辣辣的疼。

小丑看得啧啧称奇，他抱臂站在一旁，忍不住看他还要耍什么花样，如果有半点通风报信，打破他计划的意思，他定然会砍掉他的头颅，就像他常做的那样。

…要是把他的头缝在自己身上一定会效果更好吧？

但贺咎只是低头敛目，全然没有注意到小丑的蠢蠢欲动般，从模糊的视线里看了眼时间。他略微启唇，嘴角撕裂从流出血迹，他衔着手表，咬着两侧，不可避免的让血液沾上了手表，但这点疼痛完全不及断臂的千分之一，身子因保持不了平衡而略微颤抖，或许会因惯性而倒在地上，但贺咎却依旧坚定将它从那条断臂上扯了下来。

他略微后仰，那条断臂又像落下那般，向他的咕噜噜滚了几圈，正如一开始左臂被他亲手砍断时候的模样，但他没有丝毫迟疑。

……

这一迷惑行为让小丑有些不敢相信他的眼睛。

…开什么玩笑？这种时候要那个破手表有什么用！？

想到这里，他也疑问出声，可贺咎没回应他，只是将手表挪近了些，松开口，手表轻轻落在地上，那条断臂也彻底消失。

没人知道贺咎做了什么，只知道他再次站起时，两边手臂全部都重新长了回来，他低头适应了下那条左臂。这样做的代价或许是他身为玩家时所攒的全部积分，或许做这件事只是为了一个执念。但那枚手表却依然被他放地上，屏幕亮起又熄灭。

贺咎拔出一把黑色的长刀，刀尖拖在地上，偏过头吐出一口血沫，忽然找到了这么拼的意义。

[已为您设置好04：50分的闹钟，到达该时刻时将会提醒您。]

……

处于剧场之外的林朝意很快明白佟南湘的情况，不断尝试给佟南湘送去治愈药水，却发现每一条显示的都是失败。治愈，防御，药水类，道具类他全部尝试过，但全部留给他的都是转赠失败，以及退回的物品。

但就在这时，舞台中央却突然传出一声极大的碰撞声，曾直面装置，那无疑也是林朝意最熟悉的声音，他身子僵住，玩家那边也有人惊呼出声，他们四处寻找“小丑”的踪影，却始终没有发现。

舞台的装置…被启动了！？

林朝意皱起眉头，身旁的肉球“哩咕”一声，见他严肃起来，乖乖“坐”在一旁，不敢吭声。

这一声巨响，何应萧自然也听到了，他抬起头看向声源处，天花板顶盖有的向上掀起，有的因陈旧而摇摇晃晃，“轰隆”一声坠在地上，带起大片尘土。

志愿审判者们管理着因巨响而引起恐慌的人群，最不擅长哄人的审判者N被强制分到孩子群里，磕磕绊绊低头安慰一个孩子，嘴上说的话却不待人听，又是你别哭了，又是我求你了，最后他说这些话硬是给孩子逗笑了。

他脸上挂不住，摸了摸鼻子偏过头骂了一句，忍不住扬声冲何应萧喊道：“117死哪去了？他怎么还不来？我快扛不住了！”

何应萧眉头一挑，同样转声将音量拔高：“你等着吧。”

审判者N又骂了一声，见孩子好奇看他连忙呸呸两下，告诉他不准学，原本好好的头发此刻沾满灰尘，又因纠结难办而被揉得乱糟糟的，顶了个鸡窝头晃来晃去，又把其他孩子逗笑了。

他恼羞成怒，“不准笑了！”

孩子们此刻却已彻底摸清他的脾气，一个个凑上去抱他腿，嘻嘻哈哈嚷着。

审判者N长叹一声，随手将手边一个孩子头发揉成他的同款，想生气又不知道因什么而气。

…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