倦鸟归霖 第1章 冰冷的开端

冰冷的蓝光在视网膜上烧灼出残影，林寒猛地睁开眼。不是她那个堆满服务器机箱、空气里永远浮动着臭氧和咖啡因气味的巢穴。

这里只有一片刺目的、无边无际的白。

她正躺在一块巨大、光滑的金属平台上，触感冰凉坚硬，透过薄薄的黑色高领衫渗入骨髓。空气是凝滞的，带着一种无菌实验室般的洁净感，却压抑得令人窒息。绝对的寂静，连自己血液奔流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数据接口…终端…坐标…” 她习惯性地在脑中检索，手指下意识地在冰冷的金属表面敲击，仿佛那里存在一个无形的键盘。

然而，反馈是一片空白。这不是她熟悉的任何网络节点，甚至不是物理上存在的任何地方。

记忆的最后一帧定格——她正追踪一个异常活跃、结构诡异的数据流，它像贪婪的触手般吞噬着深网边缘的防火墙。

屏幕上的代码瀑布般倾泻，突然，那些冰冷的字符活了过来，扭曲、旋转，化作一个幽蓝的、深不见底的漩涡。一股无法抗拒的吸力攫住了她，意识瞬间被撕扯、吞噬。

“异常登录点…未知协议…强制覆盖…” 林寒强迫自己冷静，像分析一串恶意代码一样分析现状。

她试图坐起，身体沉重得像灌了铅。锐利的目光扫视四周，除了身下的平台和这片令人绝望的苍白，空无一物。绝对的虚空。

她低头，发现自己惯常佩戴的战术手套不见了，露出骨节分明、指腹带着薄茧的手。左耳那枚不起眼的黑色耳钉还在，触手冰凉。

就在这时，死寂被打破。

“呃…咳…”

声音来自不远处。林寒瞬间绷紧，身体像潜伏的猎豹般微微弓起，眼神锐利地投向声音来源。

另一个平台上，一个身影正挣扎着坐起。是个年轻女孩，面容清秀，此刻却写满了惊惶和痛苦。她穿着简单的浅色卫衣和牛仔裤，一头中长发有些凌乱地贴在汗湿的额角。

她捂着胸口剧烈地咳嗽，仿佛刚从深水中被捞起，大口喘着气。

沈夏的意识像是从粘稠冰冷的泥沼里艰难浮出。肺部火烧火燎地疼，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胸腔深处残留的恐惧。冰冷的金属触感让她打了个寒颤。

“不…不可能…” 她喃喃自语，声音带着颤抖的尾音。最后的记忆是刺耳的警报——医院顶级的无菌隔离手术室。那个被称为“奇迹”的病人，体内植入的实验性纳米机器人突然集体暴走。

监控屏幕上的生命体征像被无形的手疯狂揉捏，心电图拉成一条绝望的直线，又在下一秒诡异地爆发出超越极限的尖峰。

她作为实习医学生被允许在观察区学习，隔着厚重的防弹玻璃，她看到那具失去生命的躯体在手术台上…**蠕动**。不是肌肉痉挛，而是皮肤下有什么东西在疯狂地、无序地冲撞，顶起一个个恐怖的、游走的鼓包，仿佛有无数只老鼠在啃噬血肉，试图破体而出！紧接着，一团粘稠的、散发着微弱荧光的黑色物质猛地从病人口腔和眼眶中喷涌而出，像活物般扑向最近的观察窗！她只来得及看到那东西撞上强化玻璃时溅开的、令人作呕的粘液，下一刻，整个观察区被刺目的白光吞没。

然后就是这里。冰冷，空旷，死寂。

“医院？手术？”沈夏茫然四顾，指尖掐进掌心，用真实的痛感对抗着荒谬，“

这是哪？幻觉？神经毒素后遗症？”

作为医学生，她本能地评估自身状况：除了脱力和残留的惊恐，似乎没有明显外伤。但环境完全陌生，违背了所有物理和医学常识。

就在她惊魂未定之际，一个冰冷、毫无情绪起伏的声音，如同亿万块碎冰相互摩擦，直接在她们的脑海深处响起：

【欢迎来到‘深渊回廊’。】

声音没有源头，却无处不在，带着一种非人的、绝对的权威感。

【检测到适格者：林寒（代号：零），沈夏（代号：回声）。】

林寒瞳孔骤缩。“适格者？代号？”她捕捉着声音中每一个信息点。沈夏则猛地抬头，心脏狂跳，下意识地寻找声音的来源，却只看到一片虚无。

【这里是‘枢纽站’。你们存在的唯一意义，即是为‘回廊’提供探索数据与进化样本。】

那声音继续宣告，字句如同冰冷的铁锤敲打着她们的神经。

【你们将参与‘深渊回廊’游戏。规则如下：】

林寒的指尖在金属平台上划过一个微小的弧度，模拟着数据录入的动作，强迫自己的大脑进入高速分析状态。

沈夏用力呼吸，试图压下翻涌的恐慌，属于医生的冷静本能开始艰难地抬头。

【规则一：生存。死亡即终结。】

【规则二：探索。进入随机生成的‘副本世界’，完成核心任务。】

【规则三：任务。副本核心任务由系统发布，强制完成。】

【规则四：积分。任务完成度、副本探索度、击杀特殊单位等行为将获得积分。积分是强化自身、兑换生存资源的唯一货币。】

【规则五：失败。任务失败或核心生存指标归零，视为‘清除’。】

【规则六：枢纽站。任务间隙的休整空间。禁止暴力。时间有限。】

声音毫无波澜地宣读完六条铁律，留下令人窒息的沉默。

“游戏？”沈夏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干涩，“生存？积分？这到底是什么地方？放我回去！”她环抱双臂，身体无法抑制地微微发抖，现实世界的崩塌感比手术室里的恐怖景象更让她心寒。

林寒没有出声，只是眼神变得更加幽深冰冷。规则，积分，任务…这像是一个扭曲的、以生命为筹码的测试场。她的目光再次投向对面的女孩——沈夏。代号“回声”。

她是另一个“适格者”，一个未知数。

在无法理解的环境中，任何活物都可能是威胁，也可能是…短暂的资源。林寒习惯性地评估着对方的可利用价值：情绪不稳定，似乎缺乏战斗素养，但能在那种诡异事件中存活并被带到这里，本身或许说明某种特质。她强迫自己压下任何不必要的联想，将沈夏归类为一个需要观察的“环境变量”。

【首次副本将于30秒后开启。】

冰冷的系统提示音再次响起，如同丧钟倒计时。

【副本名称：废弃数据要塞。任务目标：获取核心数据节点（0/1）。】

林寒和沈夏脚下的巨大金属平台骤然亮起复杂的、流淌着幽蓝色能量的纹路。光芒向上延伸，在她们周围形成一个圆柱形的光幕。

“等等！什么要塞？数据节点是什么？”沈夏试图向虚空发问，声音里带着绝望的急切。没人回答。只有光幕越来越亮，隔绝了视线，只剩下彼此模糊的身影轮廓。

林寒在光芒彻底淹没视线前，最后瞥了一眼沈夏的方向。那女孩紧咬着下唇，脸色苍白，但眼神里除了恐惧，似乎还挣扎着一丝不肯熄灭的韧劲。

她迅速收回目光，身体重心下沉，进入一种蓄势待发的戒备姿态。无论前方是什么，生存是第一指令。分析环境，寻找信息节点，完成任务。

她大脑的“逻辑迷宫”开始疯狂构建模型，尽管模型的基础数据一片空白。废弃数据要塞…这个名字让她本能地感到一丝危险的熟悉感。

沈夏的心脏狂跳得几乎要冲破胸膛。

深渊回廊？废弃数据要塞？这名字听起来就充满不祥。她用力掐着自己的虎口，剧痛让她稍微集中精神。“活下去，沈夏，活下去才能弄清楚，才能回去！”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回忆着所有能想到的急救知识、生存技巧，哪怕它们在这种超现实的地方可能毫无用处。她下意识地摸向腰间，那里本应挂着她的多功能急救包，此刻却空空如也。一种巨大的不安攫住了她。右肩胛骨下方，那道早已愈合的、形状特殊的旧伤疤，在高度紧张下隐隐传来一丝难以察觉的、熟悉的幻痛。

嗡——！

强光达到顶点，吞噬了一切感官。林寒感觉自己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从平台上剥离、扭曲、拉伸，仿佛整个人被分解成了最基础的数据流。眼前是光怪陆离的色彩风暴，耳边是尖锐到超越人类听觉极限的噪音。

沈夏则感觉自己被抛入了一个失重的漩涡，天旋地转，胃里翻江倒海。冰冷和灼热的感觉交替冲刷着神经。

撕裂感骤然消失。

冰冷的、带着浓重铁锈和臭氧混合气味的空气猛地灌入鼻腔。林寒踉跄一步，强忍着眩晕感瞬间站稳。她到了一个截然不同的地方。

不再是那片纯粹而压抑的白色空间。

眼前是一个巨大、空旷、破败不堪的穹顶结构。残破的金属墙壁上布满了烧灼、撕裂的痕迹，巨大的管线如同死去的巨蟒般从破裂的天花板上垂落，裸露的线缆闪烁着危险的蓝紫色电火花。

地面覆盖着厚厚的灰尘和不明污垢，散落着扭曲变形的金属残骸。远处，几台巨大的、形似服务器阵列的残骸矗立在阴影中，只有零星的指示灯在故障般地闪烁，发出微弱而诡异的红光或绿光。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电子元件过载烧毁后的焦糊味，以及某种…冰冷的、非生物的腐朽气息。光线昏暗，主要来源于那些闪烁的故障灯光和墙壁裂缝外透进来的、不知是模拟还是真实的幽暗星光。

【副本：废弃数据要塞。核心任务：获取核心数据节点（0/1）。任务时限：3小时。失败：清除。】系统冰冷的声音再次在脑中响起。

林寒瞬间进入状态。锐利的目光如同扫描仪般扫过四周，分析着可能的路径、掩体、潜在威胁。她注意到墙壁上一些巨大的爪痕和能量武器留下的熔融痕迹，这绝非普通的废弃工厂。

这里发生过激烈的战斗。她的“深网感知”被动地捕捉着环境中的信息残留——混乱的数据碎片、残留的能量波动轨迹、以及一种冰冷的、带着敌意的扫描信号断断续续地从深处传来。

“咳…咳咳…”压抑的咳嗽声从侧后方传来。

林寒身体瞬间绷紧，像受惊的猫科动物般无声地侧移一步，紧贴在一根断裂的金属立柱后，右手下意识摸向大腿外侧——那里本该有她的□□，同样空空如也。她屏住呼吸，从立柱边缘的阴影中，以最小的暴露角度向外窥视。

几米开外，另一堆扭曲的金属垃圾旁，沈夏正艰难地扶着墙壁站起来。她的脸色比在枢纽站时更加苍白，显然刚才的空间传送对她冲击更大。她急促地喘息着，警惕又茫然地打量着这个比枢纽站更显阴森恐怖的环境。

空气中刺鼻的味道让她皱紧了眉头，下意识地用衣袖掩住口鼻。

“废弃数据要塞…”沈夏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又强迫自己镇定，“核心数据节点…听起来像是某种服务器或者硬盘？”医学生的逻辑在试图理解这个完全陌生的领域。

她同样注意到了墙壁上的恐怖痕迹和空气中残留的敌意信号，一种面对未知掠食者般的本能恐惧攥紧了心脏。

她靠紧冰冷的墙壁，努力感知着周围——没有心跳，没有呼吸，只有冰冷的金属和弥漫的死寂，但这死寂中却潜伏着让她汗毛倒竖的危险。

她的“生命回响”能力在这里几乎失效，只反馈回一片冰冷的虚无，以及远处某种…非生命、却带着强烈“敌意”信号的聚合点。

林寒冷静地观察着沈夏。这个代号“回声”的女孩。

虽然惊恐，但眼神里没有崩溃的迹象，反而在努力适应和分析环境。她暂时没有表现出攻击性。在这个充满未知威胁的地方，一个暂时无害、甚至可能拥有某种未知辅助能力的同类（尽管林寒极度厌恶依赖他人），其价值远大于立刻清除。

沈夏也感觉到了那道锐利的目光。

她猛地转头，视线穿过昏暗的光线和散落的金属垃圾，精准地对上了林寒藏身立柱后那双在阴影中依旧锐利如鹰隼的眼睛。那眼神冰冷、审视，带着毫不掩饰的戒备和评估，像手术刀一样剖析着她。

沈夏的心跳漏了一拍，那眼神让她感到压力，却又奇异地…不是全然陌生。在那冰冷的审视下，一丝难以言喻的、如同浮光掠影般的微弱安心感，毫无道理地在她心底一闪而过，快得无法捕捉。她下意识地挺直了背脊，迎向那道目光，没有退缩。

两个来自不同世界、背负着各自离奇遭遇的女人，在这座散发着死亡与电子**气息的废弃要塞里，隔着冰冷的金属残骸与弥漫的尘埃，完成了她们在深渊中的第一次无声对视。

空气中，除了刺鼻的焦糊味和臭氧味，似乎还弥漫开一种无形的张力。远处，某种沉重的金属摩擦声突兀地响起，伴随着一阵令人牙酸的、仿佛齿轮卡死的机械噪音，由远及近，打破了短暂的寂静。

要塞深处，某种东西被惊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