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进巫师编制后我回家躺平了 第26章 无尽长夏（十）

“是你。”她睁大了眼睛。

普莉希拉看着她，看着那张熟悉的面孔。她是艾米拉，但也不是。

在萨丽娜的记忆碎片中，普莉希拉看见的艾米拉只是个人类小孩。而眼前这个模样相似、银发银眼的女孩，绝不是人类。联系她之前的言行，答案呼之欲出——她是从潘瑞达中诞生的花的精灵，她就是这花儿本身。

普莉希拉见过寻常人们所称道的花精灵，它们大多和妖精一样，身材袖珍，只有简单的意识和生物本能，智力不高，像艾米拉这样具有自己的思维和意识的花精灵是非常罕见的。

“是我，艾米拉。”

“你怎么……等等，你为什么能……”艾米拉茫然地看着她，因为惊讶，她的声音有些尖锐。

“好吧，事情很长，让我们长话短说。”普莉希拉清了清嗓子，“我的名字是普莉希拉，我来自元素世界。”

“元素世界?”

“是的。”普莉希拉点了点头，伸手指向间隙的一边，从哪儿模模糊糊地能够看到些许光影，那是从元素世界透露过来的景象。

“我们现在所处的位置是梦维度，更准确的说，是梦维度边缘的一处间隙中。”

艾米拉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看起来她需要一点时间来消化这些信息。普莉希拉继续道：“我住在绿湖镇，离这儿很近。或者说，距离你原来的镇子很近。”

“绿湖镇，我……好像听过它。”艾米拉喃喃道。

“是的，它们离得不远。几天前，秋草镇的巫师前来求助，她告诉我，秋草镇镇民在开发旧镇的过程中遇到了一些奇异的景象。”

“旧镇是什么？”

“旧镇是，”普莉希拉顿了顿，还是说了下去，“就像你们曾经的镇子一样，在大瘟疫中毁灭的村镇。被围墙围起来，没有人敢靠近，只有废弃的空屋和野草。”

艾米拉的脸色肉眼可见地变得更加苍白，她垂下眼睛，抿起嘴唇，没有接话。普莉希拉暗暗叹息，继续道：“他们看见一望无际的金黄的麦田，看见傍晚归家的农人和嬉戏打闹的孩子。”

“我发现这些景象都是另一个空间的内部投影，也就是这里，然后我就找过来了。”

“我不能确认你是敌是友，所以没有使用真正的名字。对于你的善意，我绝对心怀感激。”普莉希拉低了一下头，表示感谢，“我没有做什么坏事，对吧？”

“……我知道。你试图拯救他们。”

“普莉希拉，如果你还有上一次的记忆，你知道瘟疫即将来临，为什么这一次不先帮助他们呢？”

“事实上，我第一次试着救他们，但是他们喝下药剂并没有太多效果。”普莉希拉慢慢地说，“不应该是这样的。”

“为什么？你怎么能确定你的药剂一定有效果呢？”

“因为这是无数医生针对花环热研发出的解药，它的药效也已经被更多人验证过了。”普莉希拉摊了摊手，“事实上，这场疫病的后期，就有许多人投入了这项工作，并根据实际效果不断改良药剂。这种病到现在并没有绝迹，仍然有人会感染，但在这种药剂面前，它已经没有再像百年前那样大范围流行的可能性了。”

“……什么？”

“我很确定它一定有效果。”

“不是这句，”艾米拉打断她，紧盯着普莉希拉的眼睛，“你的最后一句话。”

“……它已经没有像百年前那样大范围流行的可能了。”

“百年?”她难以置信地问。

“是的，艾米拉。”普莉希拉确认道，“那场大瘟疫，那场毁灭了你的镇子的大瘟疫，已经是八十二年前的事情了。”

“八十二年?已经过了那么久了吗……”她轻声喃喃，随后摇了摇头，有些固执地看向普莉希拉：“所以……这一次，你为什么不先救他们呢？哪怕是提前告诉他们消息?”

“因为……这没有意义。”普莉希拉缓慢但认真地说，“他们已经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活着的人了。”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艾米拉抬高声音，“他们能够呼吸，有心跳和体温，有记忆，有同伴和亲人，为什么不是活着的？”

普莉希拉奇怪地看着她，“你是怎么认为的，艾米拉?你认为，他们都是活着的人，都是和你记忆中别无二致的人吗？”

“当然!”艾米拉站起身，捏紧拳头和普莉希拉对视，“当然是!要不然，要不然我花费了这么长的时间，这么久的精力，保护的是什么东西?”

“……对不起，但你知道你自己是什么样的存在吗？”普莉希拉皱起眉，有些冒犯地问她。

“你在说什么？我是艾米拉——”

普莉希拉的视线从她的脸上落到潘瑞达明亮的花瓣上，又滑到艾米拉有些涨红的脸上。

她认为自己是艾米拉，人类艾米拉。究竟是它吞没了艾米拉的灵魂或记忆碎片，二者相融诞生出了这样的精灵，还是出于某种原因导致它以为自己是?

“我以为艾米拉是一个人类。”普莉希拉用探究的眼神望着她。

“我就是人类啊！”

“人类可不会有这种力量。”她用眼神示意艾米拉身下的花儿，“也很难寄身于花朵之中。”

“如果我是巫师呢？”

“那也很新奇。巫师，哪怕是梦巫师也做不到这样的事情。”

艾米拉扭过头，“……你在骗我。”

她像是找到了证据，或者以此来坚定自己的决心一样，声音越来越大，“最开始你就没有跟我说实话!你的名字都是假的，你骗人!”

真的吗，艾米拉，你真的这么认为吗？为什么你的眼圈开始发红？

“最开始我确实骗了你，没有告诉你真名，但是只有这个，其他都是真的。”普莉希拉轻柔地说，“包括后来我告诉你的城里的事情，都是我真实的见闻。我总不可能编造出完全没见过的东西吧？”

“现在说对不起，还来得及吗？”

艾米拉别过脸，紧攥着拳不说话，像在和普莉希拉赌气，现在她看起来又像个小孩子了。过了很久，又或者只是过了一小会儿，她低低地问，“那你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普莉希拉靠得更近，“你觉得我和他们有什么不同，艾米拉?你自己感受一下。”

“你能出现在这里，还说这么多奇奇怪怪的话，已经很不一样了。”

艾米拉咕哝道，她伸出手，虚虚贴在普莉希拉胸口上几寸的地方，普莉希拉神情平静地握住她的手。

脉搏，心跳，不限于此。外表年幼的花精灵闭上眼睛，眉头慢慢皱起来：“你……为什么……”

“感觉不一样吧？”普莉希拉问，“我是不是要比他们更凝实一点?不是那么轻飘飘的。”

“……”

艾米拉睁开眼睛，神情茫然而惶惑，又带着一种靴子终于落地的释然。她缓缓地呼出一口气，松开普莉希拉的手，轻盈地后退一步，长发随着动作飘起又落下。

“你所构建的世界中的人，并不是曾经那些活着的人。他们不由血与肉、身体与灵魂组成。零散的记忆碎片、你的力量和愿望，这些构成了他们。如果再进一步，那么，他们就是一个装着记忆碎片的人形皮囊。”

“他们……也不是灵魂，对吗？”

“不。”

艾米拉垂下眼睛：“所以，他们是被我操控着的玩偶?”

“那要看你如何定义‘玩偶’。他们有自己的行为逻辑，并不完全由你操纵，对吧？不过另一方面，因为没有灵魂，他们所做的一切都是在按照记忆碎片进行，循规蹈矩，没有太多变化。”

“只有记忆碎片是不够的，只有你的力量加入之后，这些碎片才被凝聚起来，他们才能依照过去的记忆行事，也只能按照过去的记忆行事。所以，他们是不是玩偶，取决于你怎么看。”

“所以，这一切，全是我造成的吗？”她看着普莉希拉，脸上带着一种渴望答案但又惧怕答案的神情。

“不必用这样的措辞，你并不是出于恶意，对吗?而且你也并没有造成什么可怕的结果。”

“如果你的意思是这个空间和这些人，是的。你是潘瑞达中诞生的精灵，它有这样的力量，也就等同于你有这样的力量。”

“潘瑞达?”

“就是它。”普莉希拉点了点她脚下那朵萎靡的花儿，“这个词的含义就是‘梦之城’。曾经有个精灵巫师和我一样，也遇见了一朵和你一样的花儿，在它构建的神奇城市里居住了一段时间。”

她顿了顿，忍不住又问道：“你完全不知道吗？”

艾米拉摇了摇头，表情空白。她垂着头，出神地望着潘瑞达绽开的花蕊和盘根错节的枝蔓，它们中的大部分已经开始枯萎了，一如她逐渐变得透明、逐渐消失的身体。她们本就是一体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我不明白。”艾米拉轻轻地说。

“不明白什么？”

“很多东西。那些我认为是正确的东西，似乎全都变成了错误的。”

“那现在，和我说说你的故事吧。”普莉希拉询问道，“从你的视角来看，一切是什么样的？”

“我们可以从最开始说起。”

艾米拉叹息了一声，点了点头。接着她抬起手，让记忆之河流动起来，环绕着花儿和它精巧繁复的枝蔓。田野、果园和房屋再一次由虚到实地呈现出来。

这一次，她们的落脚处不是普莉希拉两次醒来的麦田，而是她们采花的地方，镇外小丘的橡树下。从这里，刚好可以将地势稍低的小镇纳入视野。

普莉希拉安静地等待着，等待静止的时间开始流动。当第一缕风拨动橡树叶时，艾米拉开口了。

“我所记得的最初的回忆……是这样的……”

这部分快要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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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无尽长夏（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