橘子海 第3章 难堪？好吃！宋橘？感冒

这么热的天能出一身冷汗，练仲秋觉得他也是天赋异禀了，他一路上攥着手机无目的乱走，看到一家卖奶茶的小店，他走进去随便点了个什么就坐在角落里了。

李艳芳，梁健老婆的名字，没有微信昵称没有多余的简介，只有三个字还是大名。练仲秋手指在李艳芳的头像上来来回回的划了两下，然后点开大图，是他们一家三口的合影。

梁健在照片里看起来还挺板正，不是弯着腰低着头眼神总在飘忽，李艳芳比现在看起来要年轻一些还是很漂亮，至于那个小孩儿，半点没遗传到李艳芳的好，看起来又胖又蠢，倒有点儿他爸那个窝囊劲儿。

他心里有些复杂，他跟梁健真正的联系只有他身体里流着梁健的血罢了，现在看到一家三口的合照，说难受那没有，说痛苦更不可能，但是就是空落落的，胸腔里只有扑通扑通的心跳声。老实讲，当时他转学的事情办不下来的时候练仲秋甚至想干脆不上了，自己出去打工等成年了再说，梁健的一通电话给了他希望，他当时觉得哪怕他对这个父亲的印象只停留在照片上，但最起码算是有个为时一年的家，现在，才是什么都没了。

他怨梁健，既然做不了决定为什么要打电话叫他过来，怨老姨和大舅，亲情和钱相比就那么一文不值么？怨他自己，为什么他现在还是个学生，为什么这一切要出现在他什么都做不了的时候！

练仲秋把手机关掉然后从奶茶店的小门往外看，空气被热到变形，树比家那边长得都要高很多很多，甚至点奶茶的时候服务员说的话他都听的很费劲，这里有没有麦当劳和罗森他都不知道。原有的生活节奏被打乱，整个人模模糊糊的就被扔在这个陌生的世界。

练仲秋喝了一口冰奶茶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嗓子眼跳着疼，他从包里拿出刚才买的感冒药，就着奶茶一起喝下去。几口冰饮下去练仲秋发懵的大脑才算清醒一点，那种透进骨头里的尴尬难堪愤怒甚至是孤独冒出了头。

“妈的……”

17年，练仲秋活了17年，他一直都觉得自己挺无坚不摧的，老妈出事儿然后停课办各种证，跟家里的牛鬼蛇神整天的战斗，为了守住他妈的钱，他脑瓜子都快干冒烟了，现在自己一个人跑到这么远的地方来居无定所，李艳芳为着自己的家考虑他能理解，梁健想接他过来他也能理解，现在干不过自己老婆他当然也能理解，但是，理解你理解他理解她，谁他妈来理解理解他呢！

练仲秋坐在小奶茶店里叹气，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还是很烫，感冒冲剂应该是不太行，啧，烦死了烦死了。

没太多时间给练仲秋感秋伤悲，他还得去学校报到，来这里之前他三个多月没上过课，也不知道这里的教学的进度咋样，上课的时候老师带不带口音……

宋叶在练仲秋出去之后就进房间补觉，他睡觉习惯性开风扇，到正中午的时候一身的汗，起来拿毛巾擦了擦身上，刚准备冲个凉，他妈带着一个掉了腿儿的凳子砸开他小房间的门就是破口大骂“宋橘！你什么意思！这个家你回还是不回！？我告诉你！你要是再这样我就去你们学校找老师，我问问现在都是教孩子的吗！”

宋叶心里烦，居然还找到这儿来了……听了她一晚上的牢骚不够又找到这里来，他没有回应，把脱掉的衣服再套回去然后把他妈从房间里推出去。

“你有完没完？回家去行不行？”宋叶进到前台里面叼了根烟“差不多行了，闹了几天了？”

“我有完没完！你为什么不回家！你如果回家的话我会跑到这里来找你吗！我当初就说你不要管这个破地方！你不听，我看你是把心跑野了，家在哪儿不清楚是不是！”

“韩梅！差不多行了！”宋叶吼出这句话的时候练仲秋手里提的肠粉一只脚刚踏进大门口，他看了一眼背对着他的女人披头散发，身上有一股香味儿闻起来让人很不舒服，他没有什么表情的看了一眼宋叶，宋叶拧着眉斜了他一眼然后低头把烟摁了，准备从前台绕出来，练仲秋没心管其他人的破事，他护着手里的肠粉不想被手舞足蹈的疯女人把他午饭拍飞。

那个女人看到宋叶要出来突然开始尖叫“啊！啊啊啊啊！宋橘！啊啊啊啊！”毫无征兆的吓了练仲秋一跳，他没有犹豫的往楼上走，突然，身后一只手抓着他的衣服把他直接拽下去，他扭头就看到那个疯女人面目狰狞的对他喊“你是谁！你是谁！你为什么在这里！”她转身一把拉住宋叶的胳膊“这是谁！他为什么在这里！”

“你他妈闹够了没有！松开！我让你松开韩梅！”宋叶在他妈拉住练仲秋的那一瞬间就冲上去了，他妈一旦发起病没有几个人根本按不住，他搂着他妈的腰把人往后拖，他妈手上抓着练仲秋的衣服不放开，三个人跟糖葫芦似的一起往后退，最后一个台阶绊了练仲秋一下，他的腰腹很努力的用劲儿但还是摔在地上。

这一下给练仲秋摔懵了，几个动作就在几秒钟发生的，他都没来得及有什么反应就坐在地上了，他身后的女人也被他带的躺在地上，抓着他衣服的手也松开了，练仲秋手撑了一下地想站起来，滑不出溜的一下还没撑住，他低头一看，肠粉被他手撑的这一下直接抹匀在地上了。

宋叶过去从后面把练仲秋拉起来，把他推到前台里面，低声说了句“等会儿”然后扭头看在地上哭到痉挛的女人，他蹲下想了想又站起来坐在没有肠粉的地上，从兜里掏了半天啥也没拿出来，叹了口气正准备去前台拿烟，面前伸出一只手，是练仲秋

“抽吧，要关门吗？”

“嗯”

练仲秋绕了一步把橘子海的门关上然后回到前台里面坐下自己也拿了根烟。

宋橘？哪个橘？橘子海的橘？大小伙子叫这个名儿啊，练仲秋把身上的短袖脱下来扔在地上，叼着烟拿出手机背对着宋叶刷短视频。

“妈，别闹了，回去吧，我跟你一起回”宋叶嘴里叼着烟抓住他妈的手慢慢的把蜷在一起的手指掰开，“别用力，一会儿就好了，我们回家，别哭了”过了很久，练仲秋觉得自己抽了快半包烟了后面才有起身的动静，他还是背对着没动，知道地上那个疯女人是宋橘…的妈妈后，他悄悄地斜着身子回头瞅了一眼，但是只看到了地上的午饭，剩下的都被宋叶挡的严严实实。

“哎！”宋叶把他妈扶起来之后他走到练仲秋身后叫了他一身

“怎么了？”练仲秋转过来手机还在放恐怖电影解说

“十分钟后我回来，你……”

“我上去换个衣服，在楼下等你吧”练仲秋站起来径直上楼，眼神往门口看都没看一眼。

宋叶摇摇头，转身带着他妈在路边打车。

十分钟一到，练仲秋已经坐回了前台的那个凳子上，他没乱翻东西但是用眼睛实实在在的打量了一翻，总结出来就俩字，干净，相当干净，特别特别干净，连桌角缝隙里都没有灰，所有物品摆放的很整齐，还有一沓数学卷子，四周边边角角都很平整，字迹…有些狂野但是还挺好看的，宋叶还没来练仲秋就盯着卷子在心里默默算第一页的选择题。

“你还没吃饭吧？”宋叶进来问

“嗯，还没呢”

“一起吃吧”宋叶抬手把短袖扯下来，从裤兜里拿出来一个钥匙打开一楼角落里的一扇门，练仲秋坐着没动，抬眼往那边看了一眼，东西还挺齐全的，甚至还看到房间里有一个电磁炉。

“行，你是要冲澡？”练仲秋从兜里拿出一根烟

宋叶的短袖挂在胳膊上有些疑惑的看了眼练仲秋“你刚才洗澡了？”

“没啊”练仲秋站起来往过去走了两步

“那我冲什么？换个衣服，你有想吃的么”宋叶从里面的柜子里重新拿了一件白色的短袖套上，还换了一条短裤进厕所洗了把脸才出来“走吧”

两人一起走在马路上其实很尴尬，现在已经下午两点多快三点了，正是最热的时候，宋叶又问了问他想吃什么，练仲秋说随便，然后宋叶就带着他四拐八拐的瞎绕。

练仲秋觉得眼前的世界都开始沾满了水汽随着热浪扭曲变形，他抬手擦了一把脖子里的汗走到一个树荫下站定，叫住宋叶“宋…宋橘，我们去哪里吃？太热了”

宋叶看着练仲秋嘴唇发白，头发耷拉下来遮住他漂亮的眼睛，说“等我一下”然后走进前面的一个小超市

等你妈，不对，等你爹，是傻逼吗？又等一下。练仲秋这会儿脑袋发晕腿跟灌了铅一样，多走一步他都能直接当街死地上，看着宋叶头也不回的走了打开打车软件，吃个屁！

“给”宋叶回来的时候手里拿了两瓶冰镇矿泉水，练仲秋看了他两眼，把手机揣兜里然后把两瓶水都接过来，一瓶打开灌了几口，感觉自己五脏六腑温度都下来了然后把另一瓶贴在脑门上，“就近吃吧”

“还有一瓶是我的”宋叶看着他一点儿没有不好意思的接过两瓶水然后很有安排的给两瓶水都找了用途，他歪着嘴笑了一下“就在前面不到二百米”

练仲秋显然不想走，用矿泉水给自己降温然后站着看宋叶，半点儿没挪步的意思，宋叶从兜里拿了包纸巾抽出一张给他“擦擦鼻子上的汗，店里有空调”

“好吧”练仲秋接过纸巾把整张脸就着矿泉水瓶上的水擦了一遍然后说“一会儿我再给你买一瓶”说完就往前走了。

啥？哦……宋叶看着练仲秋的背影心里无语，你知道在哪儿么你就走这么快，然后小跑两步跟上练仲秋带着他去九哥店里吃牛肉。

坐在桌子上谁也没先开口，宋叶接过菜单也没让练仲秋看呼啦呼啦的点了好几斤肉，等菜单被拿走两人大眼瞪小眼的对视了几秒，练仲秋问“没青菜？只吃肉？”

“你吃？”宋叶抬手打算再叫服务员过来，练仲秋赶紧打断他“没，我就是问问”

这时候有人拿了一提冰镇啤酒过来顺势坐在一边对练仲秋点了点头扭头问宋叶“叶子，给”

“我没要啤酒”宋叶拿手推了一下，他今天没心情喝，他妈昨天就闹了一整夜，白天还没睡几个小时又闹，现在过来吃饭也是因为练仲秋被无辜牵扯进来，不然他今天顶多煮一碗粉。

“今天不喝？这位是，新朋友？”

练仲秋这才注意到坐在他们桌子上的男人，脸上每一道褶子里都有一条人命的既视感，穿着黑色的跨栏背心和黑色短裤，这么热的天还梳背头，就不怕发胶化了流脸上？

“不是朋友，麻烦问一下我们的肉什么时候上，快饿死了”练仲秋赶人，宋叶站起来把啤酒提起来跟背头男一起进了后厨，说的话他也听不懂。没多等几分钟，宋叶手里拿着几个大盘子出来，很夸张，远看像肉山，近看也是肉山，练仲秋拿筷子挑了一下甚至没有垫菜。

“这是，你家的店？”练仲秋拿公筷下了至少一半肉山的肉，然后从背后的冰箱里拿了两瓶豆奶“给”

“嗯”宋叶从兜里拿出一包酒精湿巾抽了两张给练仲秋“我叫宋叶，唐宋的宋，树叶的叶，不叫宋橘。这是朋友的店，不会坑人很划算”

“哦”练仲秋饿的眼睛都快绿了，他从锅里夹了肉先放在宋叶的碟子里然后再给自己夹，刚吃了一口想起来什么似的抬起头说了句“练仲秋”

“嗯？”宋叶看着碟子里的肉做心理建设，虽然九哥这里的碗筷都洗得很干净，但是他还没烫呢，不吃，显得b事儿多。对面的人一句话他没反应过来，练重丘？

“我的名字，练仲秋，八月的那个仲秋”练仲秋看他没动筷子，把豆奶往过推了推“吃啊，很好吃，这是沙茶酱？”

“哦，是”宋叶反应了一阵儿，八月的仲秋？笑了一下还是把肉夹起来吃了“姓练，那你口音不像这里的”

“我，我刚出生就去外地了，不会说这边的话”练仲秋没抬头，往嘴里狂塞肉，塞的同时嚼，嚼的同时下，下的同时还给宋叶也夹肉，宋叶看他恨不得把盘子也塞嘴里吃下去也低头安静吃饭，这人还挺下饭。

豆奶足饭饱后，练仲秋靠在椅子背上打嗝“你知道橘子海附近有租房的么”

“可以帮你打听”宋叶点了一根烟然后给练仲秋递了一根“二十七附近的也有，需要打听吗？”

练仲秋想了想摇摇头“不用，就你民宿附近就行”

“行”

说完之后两人又没话了，宋叶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练仲秋盯着他的发旋发呆，这世界真奇妙啊，这是他不知道第多少次感慨，几个月前他还在干热的北方教室里坐着听课，跟王念娇俩人思考周考怎么作弊，一个月前还在因为老姨不帮他办转学手续想尽各种办法联系他妈以前的朋友，中午被赶出来的时候觉得万念俱灰死的心都有，现在却坐在这里和刚知道名字的陌生人一起吃饭。

练仲秋脑子里这会儿乱得很，吃饱之后人就开始犯困他想回去补觉还得去买退烧药，他不能一直住酒店吧还得租房，莫名其妙又想起来宋叶的卷子，他有些担心现在的他能跟上教学进度吗，他能适应这里的教学水平吗，万一就此一落千丈以后只能去早市上卖鱼怎么办！

想着想着练仲秋打了激灵，他搓搓胳膊这才感觉到冷，南方就这点不好，外面能热死人，室内能冻死人。就是免疫力满分选手来了一冷一热的也会感冒。

他看看宋叶，人还是低着头这半天动也没动，他敲敲桌子“宋叶？宋叶？”叫了两声没反应，练仲秋站起来走到他旁边拍拍他肩膀“宋叶？”

“谁？”宋叶猛地站起来脑壳直接撞在练仲秋的下巴上，顶的练仲秋差点儿又一屁股坐地上“嘶，你没事儿吧，对不起，我”

“你他妈咋了！”练仲秋捂着下巴拄着桌子，下颌来回动了两下确定骨头没事儿。

“我睡着了，不好意思，没咬到舌头吧？”宋叶手脚不知道往哪儿放，最后抽了两张纸递给练仲秋，练仲秋拿着纸不知道这是啥意思，撞下巴递餐巾纸干嘛“你，你给我纸干嘛？”

“咳，我也不知道手边有什么可以给你的，就拿了两张纸，真没事儿吧”宋叶揉揉他的头顶，他刚才被吓了一跳，蹦起来的那一下劲儿不小，这会儿脑子里都嗡嗡的，要是练仲秋在说话，估计舌头都能给咬下来。

“没事儿，回去吧，我也困了”练仲秋把纸揣进兜里，拿出手机打刚才没打上的车，站在路边热流打在皮肤上，骨头里是冷的，肉上是热的，他跟剩菜进微波炉一样，身体里噼里啪啦作响。

头更晕了，练仲秋拿出刚才宋叶买的矿泉水喝了两口问宋叶“你那儿附近有诊所吗？”

“你感冒了？”宋叶看他刚吃肉吃红润的脸色又变得灰扑扑的“其实早上你买药的店就可以打针，不过你要是想去医院的话也有”

“行，谢谢啊”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