橘子海 第23章 奥斯卡得主

“宋叶，宋叶？”

黄赟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宋叶还趴在桌上补觉，他用胳膊把头包起来没搭理人。

“宋叶，宋叶，就剩你的英语作业没交了，宋叶，宋叶？”

“起来”身边练仲秋的声音冷冷的传过来，他顿了一下之后坐起来打了个哈欠。

练仲秋从他的桌兜里掏出一张做过的英语卷子就直接递给黄赟，黄赟拿了卷子站在他俩旁边也没走，眼睛转了两圈像是想说什么。

宋叶没给他这个机会，站起来就出去了。

他早上来的时候还以为练仲秋会直接把桌子搬出去八十里地远，结果看到练仲秋洋洋洒洒的把吃的书还有书包和各种各样的笔记摊了一桌子正埋头找什么。

练仲秋看到他表情瞬间变得像真吃了屎，眼睛里的怒火往外喷，匀了两口气低下头继续找。

正是大课间，外头闹哄哄的，宋叶站在厕所窗户边抽烟。

真是傻逼了，他头几节课就在暗中观察练仲秋，肩膀上那一口给他的伤害估计是大过手腕挫伤的，坐在那儿跟雕像一样，整个上半身都不怎么动。

他到底都干了什么啊……活这么多年真是白活了……

昨天夜里他总是闪回练仲秋那天的眼神，倔强又生气，他作为一个要关怀未成年花朵的成年人，真是太没品了这一口咬的。

“起开点儿”练仲秋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还没来得及扭头，他就被一股强劲的力量差点儿撞到隔壁女厕所去。

“站这儿装什么忧郁男神呢，你他妈还忧愁上了”

练仲秋语气相当不友善，当然了，这种情况下没人能友善。他把窗户打到最大，热风扑着脸颊过来，还带着一股练仲秋独有的味道。

“你，肩膀怎么样？”宋叶摸摸鼻子站到他旁边。

练仲秋轻哼一声，“能怎么样，我准备去打狂犬疫苗了呗”

“对不起啊，我那天……”宋叶用肩膀轻撞他一下，“总之，我请你吃饭”

“吃屎吧你，还吃饭，狗不配吃饭”练仲秋语气依旧不好，不过算是愿意和他说话了。

“谁说的”宋叶咳了一声看练仲秋臭的不行的侧脸“狗也能吃饭的，能吃麻辣烫，能吃炒菜，能吃拌面，能吃炒粉，还能吃火锅和烤肉”

“你想吃什么？”

练仲秋烟都没抽完推开一个隔间扔进去，看着宋叶鼻子里唰唰的出气，打铃声响起来的那一秒，他两只手对宋叶比了个国际友好手势然后再脖子上抹了一下就出去了。

宋叶笑着跟在后面没敢拉他，“说啊，想吃什么？”

“吃屎”练仲秋说。

“屎真的不能吃，你想吃什么我都给你找来，屎…太为难我了”宋叶声音里带着笑意，脚步听起来走的都挺轻快。

“你还美上了？”练仲秋扭头瞪他“你他妈哪来的脸还乐上了”

“没脸没脸”宋叶更加嬉皮笑脸“我这不是请罪呢，要是掉个脸苦大仇深的你不得一拳把我鼻子砸进去啊”

“切，我怎么没发现你牙口这么利索呢”练仲秋跟他并肩走，脚步放缓了许多。

“练同学，牙口不能用利索来形容，这叫大丈夫能伸能屈”宋叶的手背碰到了练仲秋的石膏，“说真的，对不起，我是真的觉得对不起”

“还能伸能屈，就你文化人是吧，就你学习好”练仲秋把胳膊一下抽开“少动我”

“行，不动，你赶紧想想啊，中午我们去吃饭”

两人回去之后宋叶在桌子上趴了一会儿，听着练仲秋那边笔头和纸接触令人安心的声音。

他把椅子搬的离练仲秋近了一些，“真对不起”

“再说个八百遍我就原谅你”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宋叶，安静点儿”

台上敬伟博的声音传来，她皱着眉看了眼宋叶和练仲秋。

“对不起”宋叶把右脸贴在桌子上对着练仲秋做口型。

练仲秋顺手把手底下的一张草稿纸盖在宋叶脸上，“安静点儿吧”

说完之后宋叶还真安静了，他也没换姿势，就这么侧躺着，油墨和草纸的味道超级催眠，练仲秋的味道像一个巨人的双手把他托起来，轻飘飘的，暖呼呼的。

“吃烤肉”练仲秋看躺在桌子上跟死了一样的宋叶，“我说吃烤肉！”

宋叶没什么动静，这死东西刚才装忧郁，现在装聋子！还他妈的装的没完没了了！

我揍死你个不要脸的同性恋！

练仲秋把他脸上的纸带着狠劲儿的一把抽开，宋叶闭着眼睛，嘴角微张，呼吸均匀且平和。

个傻逼睡着了？

昨儿晚上下矿采煤去了？还是让人拉去打黑工了？黑眼圈都快掉脚背上了，头发也乱的跟狗窝似的。

不要脸！

练仲秋对着他的脸想，真是不要脸，他就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

那天宋叶跑了之后，他一个人坐在地上坐到屁股都没知觉了才起来关门。

宋叶结结实实亲他的那一口一直烧到今早他看到宋叶吊儿郎当的进教室，宋叶喜欢他，而他在被宋叶弄断了手还差点儿啃掉一块肉之后居然并不想两刀攮死这个贱人。

相反，早上宋叶一直趴着给他留个后脑勺，他们一句话都不说的感觉太糟糕了。

那种人声鼎沸之中谁都看不见他的感觉又出现了。

真是既搞笑又可悲，在现在这个情况下，能让他感受到实感的人，居然是这个臭不要脸的傻逼。

“练仲秋，你出来一下”

一个不认识的老师站在门口不知道和敬伟博说了什么，他往门口瞅了一眼，心里莫名的有些不安。

出去的时候练仲秋想了想，还是推了宋叶一把，宋叶嘟囔了一声没醒，反而睡得更踏实了，他是睡踏实了，练仲秋心里的不安放大了好几倍。

知道他在这里上学的人不多，但是档案当时过了派出所明路，要真想查也是能查到的。

跟着老师一路走到教导处，练仲秋看到门里面呜呜泱泱一群人，他就再也走不动了。

就知道他们不会这么轻易的放过他。

“仲秋啊，仲秋，你快来”练良和一看到练仲秋就再也坐不住了，打开门拉他进去“你来跟警察好好说，你现在到底住在哪里，梁健有没有管你”

进去之后，练恭清坐在沙发中间，旁边是他四姨奶奶还有他舅妈，拐角的沙发上坐着当时办理他转户籍的警察还有教导主任。

“你好，练仲秋，当时是我给你办理的转户籍，现在的情况是针对未成年人保护的回执调查，你不用有太大压力，你的亲人向我们举报说你的父亲并没有尽到监护责任，我们来了解一下情况”

练仲秋被拉着坐在另一侧沙发上，他转头看了眼办公桌旁边立着的衣冠镜，自己脸上的肌肉都在不受控制的抖，看着跟痉挛了似的。

“嗯”练仲秋应了一声“问吧”

警察还没开口，练良和一个跨步站在练仲秋的正前方，把他挡的死死的，情绪相当激动，后脑勺上的几个精致发卡在练仲秋眼睛前头来回晃，他都晕得慌。

“我跟你们说啊警察同志，我们孩子现在过的日子不是人能过的啊，他连梁健家都没住进去，我们都打听清楚了，邻居说了他老婆根本就不让我们孩子住进去，现在孩子不知道在哪儿住着呢”

说到一半一转身指着练仲秋的胳膊居然开始抹眼泪，装的还挺有样子。

“你看看，你看看，你看我们孩子的胳膊，这才过来多久啊，就成这样了，明年就要高考了，现在这个样子他怎么学习怎么生活！现在住在哪儿我们都不知道啊”

练恭清的脸色随着练良和的话越来越难看，几次有想站起来的动作就被他舅妈摁下去，在耳边不知道说了什么，硬是老老实实的坐着没站起来发疯。

“好了好了，我们知道您现在担心孩子，但是我们不得先跟孩子沟通一下，他也不是幼童，您先稳定一下情绪”

女警过来半拉半扯的把抹眼泪的练良和拉在旁边低声说话。

另一个警察打开执法记录仪摆好坐在练仲秋的旁边，帮他隔绝开沙发上那一排目光。

“可以跟我们说一下你现在住在哪里嘛？”女警打开本子拿着笔记录。

练仲秋的手在兜里攥了攥手机，李艳芳说过可以帮他，但是现在连通个气的机会都没有，不会穿帮吧。

“我爸那儿”

“那你的胳膊是怎么回事方便说一下吗？”

“跟朋友吃饭，地上滑摔的”说完之后练仲秋特意看了眼练良和，“我伤的是手，不是胳膊”

还没等警察接着往下问，练恭清发了疯似的说：“哪个朋友？你刚来能有什么朋友？你好好说你的胳膊到底是怎么回事儿？是不是梁健弄的？”

练恭清一把甩开摁着他的舅妈，站起来指着练仲秋。

他一起身，练良和也闲不住，把身边的女警推开走过来假哭，一时之间乱的跟菜市场一样。

练仲秋逮着机会说要上卫生间，进到隔间里他给李艳芳发了微信算是串供，说完之后还删除了所有的聊天记录。

出来捧了一捧冰水洗了把脸，现在不能乱阵脚，要是乱了，这一切的努力就完蛋了。

正准备出去他的手机在裤兜里震了三四五六下，练仲秋往里走了两步打开手机看，是宋叶。

宋：哪儿呢？

宋：上厕所去了？

宋：敬说你被人叫走了，知道自己在哪里吗？

宋：我现在来找你

练仲秋从卫生间探出一个头看墙上的标识，c座2楼，他给宋叶发了消息开静音把手机塞兜里就回去了。

站在门口，里面还是哭天抹泪的，希望这层没人…

练良和甚至半个身子压在女警身上哭喊，真是对自己的体重一点儿b数没有……

说自己姐姐受了什么苦，孩子从小怎么怎么了，这个当爹的就没出现过，巴拉巴拉，练恭清在旁边附和。

练仲秋觉得自己被包裹在石膏里的胳膊开始闷痛，他狠咬了一口腮□□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妈的，这群人脑子让狗吃了？卖惨就能把他接回去了？

“你们家属先冷静一些，你们是举报了，但是我们也要核实清楚情况才行啊，一味的哭闹只会拖慢进度，要是孩子真的在这边日子过的不好，那你们这么闹，他回去的也不是更晚吗？”

大概在他们心里只有回去的更晚这句，练仲秋今年十二月就成年了，要是再转一遍户籍，回去办理监护人什么的，拖到练仲秋成年，那回去的意义就完全不存在了。

一屋子人八百个心眼轮回转了一圈，突然，练良和有了动作。

“仲秋！”练良和看到他站在门口大喊一声哭着过来拽他，“你为什么就是不相信老姨呢？为什么总是觉得我们对你不好呢？你从小到大，那都是我和你舅舅看着长大的，你为什么宁愿和梁健生活，也不愿意回来”

呦，还真他妈情真意切，今年奥斯卡应该让你拿。

说到这，练恭清插了一句“谁知道梁健为了……都给他都瞎说了什么”

“没有”练仲秋低着头说了句。

谁他妈还不会演了！

警察和主任连拉带扯算是给练仲秋腾出一些地方，“你慢慢说”

练仲秋手在兜里思索了半天冲着自己的肚子拧了一把，眼泪唰的就出来了，他还低着头一副受了大委屈的样子。

“你们从小把我看到大？”练仲秋再抬起头来就是满脸的苦涩和不可置信“我收到过你们给的年钱吗？你们给我买过一件衣服裤子吗？我爱吃什么你们知道吗？你们只知道问我妈要钱，只知道让我妈给你们帮忙”

“你们要出去孩子丢就给我妈带，给过一分钱吗？我和我妈搬出去之后，你们来过几回？那几年都是我妈一个人硬扛着我们日子才过下来的”

“后来是看我们条件好了，我妈能挣钱了，次次过来提一堆水果牛奶张口就是三五万的要，哪一次没给你们？”

“话不能这么说……”练良和脸上还挂着泪指着练仲秋的脸说。

“我就这么说了，你不想认？”练仲秋说完看着练恭清声音颤抖的说“还是你不想认？”

“老姨，你说你儿子结婚婚房首付差九万多，让我妈掏了算是给他的新婚礼物，那我生日你给我送过什么？发二百块钱的红包？你怎么好意思说我是你们从小看大的呢？”

“老舅，你现在开的车有一半的钱也是我妈给的吧，当初贷款还不上你过来坐在我们家沙发上抹眼泪，我妈说她是大姐直接就帮你把钱还完了，你也觉得这是应该的吗？”

“她对你们这么好，你们怎么对她的？我妈出事之后你们来过一个人帮忙照顾过吗？我上下学你们接过一次吗？就这样我妈没了在葬礼上你们就打算盘要我妈的钱要赔偿款”

“你们的良心呢？现在说这些话，你们不怕遭报应的吗！”

“而且我手里都是有欠条的，我妈没了，就剩我一个人，你们不还钱就算了还想要赔偿款，我好不容易跟我亲生父亲联系上，你们还要胡说八道，我真的一个血亲都没有了你们是不是就高兴了！”

练仲秋说到最后眼睛前面一片模糊，嘴里不光是眼泪还有鼻涕，他能感觉的到自己浑身绷着劲儿，被宋叶咬了一口的肩膀疼的他半边身体都麻木了。

主任把温水放在练仲秋手边，“他的入学手续都是他父亲来办的，他们班主任应该了解的更多一些，我叫过来问一下”

练仲秋下颌挂着泪，咬着下唇点点头。

真是相当可怜啊……

宋叶来了有一会儿了，大概是从练仲秋猛掐了自己一把的时候，他给梁健和李艳芳都打了电话，两个人正在往学校赶。

他不知道自己也急匆匆的跑过来干嘛，还是翘课过来的…但练仲秋现在胳膊不好使，要是真的像那天一样打起来他还是能拦一下人的。

不过练仲秋抹着眼泪站在办公室中间哭的话都快说不利索了他确实没想到。

他看到练仲秋现在站在原地整个人连头发都在忍不住的抖，大概也能明白练仲秋这么做是为什么。

在学校教导主任办公室跟这群人打一架或者互相撕扯着叫骂的效果，远不如站在这里哭一鼻子效果好。

刚才还气势大过天的练良和现在整个人像热锅上的蚂蚁嘴里来来回回的否认，练恭清转头跟沙发上的老人说着什么，面色看起来相当不好，警察在联系梁健，看来这儿没他什么事儿了。

中午饭他俩应该是吃不成了，现在这个情况，一会儿散了估计练仲秋会跟着梁健走。

宋叶思考了不到一分钟就决定钻狗洞出去回橘子海，等会儿再联系练仲秋。

走到大平台的时候不巧和敬伟博碰上了，敬伟博看到他眉心一紧，“你怎么在这里”

“我过来看看…”

话说到一半敬伟博摆摆手，宋叶只要不是旷课特别严重她也没办法管“赶紧回去上课”

宋叶抿着嘴点点头，往旧楼走了两步又折返回来跟着敬伟博一起走。

“练仲秋的亲戚不怀好心，他现在没跟他爸住在一起但这都是有原因的，您过去护着他一些”宋叶说完看敬伟博的脸色不太好看。

“你挺了解他的情况？”敬伟博问。

宋叶连忙摇头“没，就是我俩同桌，多少也知道一些”

敬伟博边走边看他一眼，到了新楼楼梯口说：“行，我知道了，你回去上课”

说完敬伟博脚底生风的走了，宋叶站在新楼大厅叹口气，算了就在这儿等吧。

最后一节课上到一半，一群人从楼上下来，宋叶闪身躲进厕所给练仲秋发了消息。

宋：橘子海

练仲秋走在最前面，身边是警察和敬伟博，上次见过的他舅舅和姨姨在后面跟着，面色不明，两人像是在争执什么。

看起来应该不是特别糟糕。

等他们走出去，宋叶快速从狗洞钻出去看校门口没人，他骑着宋得快飞速往橘子海赶。

练仲秋出来为了做戏好看，大概是会跟着梁健和李艳芳走，但宋叶莫名的有种自信，练仲秋一定会先来找自己。

对于练仲秋来说梁健家根本算不上合格的避风港，现在被迫无奈只能走这个下下策。

而且上次见到梁文博说白了就很糟心了，现在的练仲秋估计宁愿在梁健家楼道里坐着抠墙皮也不愿意跟他们进屋子。

宋叶看着时间坐在橘子海门口抽烟。

没过多长时间练仲秋的身影就出现在拐角，他站起来迎过去，不过出乎宋叶意料的是，来的不只是练仲秋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