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澄淑,你完了。”刘长史疯了一般。
他托住自己的右手,奋力站起身。
“王公公已经对他们下了命令,这里没有人会听你手中鱼符的号令。”
李澄淑的目光从黑衣人脸上一一扫过。
她用手肘了一下李昂,单眉微挑,目不斜视,口中的揶揄传到了李昂耳中,甚是刺耳。
“你的神策军?”
李昂艰难地点头。
他实在是丢脸,为了逃过王守澄,他千里迢迢从长安跑到西济州,而王守澄一个命令,神策军便也可以从长安到西济州。
他这个傀儡皇帝,真的不是说说而已。
李澄淑一言难尽地看着李昂,不知道说他什么才好。
不过现在说什么也没用了,还是先想想她们三个人拖一个受了伤的老人该怎么逃离这里吧。
今日出来的急,李澄淑的佩剑落在了大长公主府。
现在她们的武器加起来也就只有几双手,还有门边捡的那个匕首。
这地方偏僻,从大长公主府赶来,再快也得花一刻钟才够。
黑衣人看着就有十来个,她们三个人恐怕是斗不过的。
刘长史见她们几人势单力薄,颐指气使地上前。
“殿下,只要你肯同我回长安,一切都好说。”
李澄淑睫羽落下,如蒲扇遮住黑瞳,让人看不清她眼底的情绪。
刘长史以为她怕了,身体微微晃动,摇摆着想要上前。
李澄淑藏在袖中的手翻动,匕首破空而出,直直扎进刘长史的左胸。
刘长史低头,看着鲜红的血从自己胸口缓缓留下,呼吸一滞。
他退后,靠着残破的旧木桌,咬牙切齿说出四个字。
“杀了他们!”
听到号令的黑衣人行动起来。
此刻,他们手上真的是什么武器也没有了。
扑向李澄淑的人最多,她的武功最好是在座所有人皆知的。
宋华阳不知道体内哪里来的力量,她躲过了两人的夹击,右腿一挥,将其中一个人绊倒在地。
她捡起那人的武器,和另一个厮杀起来。
李昂帮不上什么忙,他并不通武功,眼下不拖后腿就是好的了。
不过幸亏他是皇帝,那几人此次的行程里没有刺杀他这一条,所以根本没人敢向他这里来。
宋华阳渐渐落了下风,李澄淑以一敌三也有点体力不支,更别说屋里还有几个一动没动的。
桂枝踢开房门时,入目的就是这样一个场景。
她嫌弃地将李昂和曹婆赶上马车,随后和松霜加入了混战。
“殿下,接着。”松霜将枫华临走前留下的剑扔了过去。
李澄淑稳稳接住,她拔剑出鞘,割断了眼前人的喉咙,一串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神策军此次派来的还不算是其中的精英,不过十来个人,在桂枝和松霜的加入后,都没了性命。
刘长史见形势不妙,狼狈地连滚带爬,想要逃出这个是非之地。
可惜,曹婆太贫困,住的屋子也就只有一个门。
李澄淑提着还在滴血的长剑朝他缓缓走去。
还未干涸的血在地上流动,沾污了刘长史的官袍。
李澄淑将长剑驾到他脖子上:“等会,问你几个问题,你如实回答。”
刘长史再没了刚才趾高气扬的架子,忙不迭点头,生怕李澄淑一个不高兴,就把他的脖子给抹了。
李澄淑给宋华阳使了个眼色。
宋华阳会意,立刻上前:“前几日当街杀死王云鹤的是你?”
“王云鹤……王云鹤……”刘长史口中反复念叨着。
李澄淑不耐烦地“啧”了一声,刘长史一个瑟缩,瘫倒在地。
“我知道了,是在云衣阁抢衣服的那个人吧。”刘长史眼睛盯着泛着寒光的剑。
剑面上映出他狼狈的模样,以及李澄淑居高临下,如看蝼蚁的眼神。
“是我干的,王公公说等他割伤你,把他杀了就成。”
刘长史拼命咽着口水。
“其他的我什么也不知道了。”
李澄淑松松筋骨,眼神淡漠,丝毫不在意眼前人的死活。
“还有要问的吗?”
宋华阳摇摇头。
其他的她大概都能猜到了,不用再问刘长史。
“饶我一命吧殿下,我为您做什么都成。”
刘长史感受觉到李澄淑眼里的杀意,拼命大喊。
他还不想死。
李澄淑将剑尖移到刘长史的下巴处,她稍稍用力,迫使刘长史不得不和自己对视。
“你凭什么以为,我李澄淑会要一个为了活命背弃旧主的狗。”
话音未落,刘长史感到脖间一凉。
剑刃从他的脖间划过,连串的血珠涌出,刘长史瞪大了双眼,向后倒去,没了生息。
李澄淑将手中的剑递给松霜,松霜小心地接过,从怀里掏出一块帕子,细细擦拭上面的血迹。
可是怎么也擦不干净。
“不用擦了。”李澄淑道,“回府后给下人洗吧。”
松霜低着头不说话,只是一遍又一遍地擦着剑刃。
桂枝挡在松霜面前。
“殿下别管她了,她宝贝这把剑,每日都要擦上三遍,可能是今日还没达标。”
李澄淑收回视线,上了马车。
桂枝摇摇头,看着执拗的松霜,恨铁不成钢。
“我知道你想念枫华,但是你也不必在殿下面前表现的那么明显吧。”
“枫华姐姐还会回来的,对不对。”
松霜的声音闷闷的。
今年的除夕,是她第一次没有和枫华一起过的除夕。
桂枝伸手拂过松霜被简单束起的发尾。
枫华是她们中最会疏发的,自她走后,松霜的造型只剩下单一的高马尾了。
“她会的,一定会回来的。”
…
曹婆猛猛灌下一碗水。
劫后余生,她冲着李澄淑深深作揖。
“你便是永安大长公主吧。”
曹婆起身,目光在李澄淑身上流转,丝毫不顾及什么仪礼。
或者说她是个粗人,根本不懂那些仪礼。
“不必这么客气。”李澄淑受了她的礼,“本宫只有一个问题,为何刘长史要杀你。”
曹婆深深叹了一口气,将事情的原委徐徐道出。
刘长史在长安便与王守澄搭上线了,彼时柳刺史的父亲因为任务失败,死在了李澄淑的手下。
柳刺史那时已经在西济州做长史了,他痛心于父亲的离世,也知道王守澄是靠不住的,但他没办法违抗王守澄的命令,否则就是死路一条。
他先是设局弄死了迁官来的程大郎,将程氏的家财夺了大半,之后又留下了阿布瓦在官府食堂当差。
王守澄知道柳刺史心不诚,西济州地理位置特殊,山水田城一应俱全,几乎可以自给自足。
他不能放任柳刺史这样存有异心的人掌握整个西济州,所以刘长史被派了来。
表面上为王守澄做事的是柳刺史,实际上王守澄安插在西济州的人是刘长史。
曹婆是无意间撞破这件事的。
柳刺史死后,刘长史亲自将曹婆接到官衙,为自己算了一卦。
“曹婆,你看我的仕途如何?”
他看上去既期待又兴奋,像是早就料到自己会飞黄腾达一样。
曹婆掐指念诀,她摇了摇头。
“你会死在今年年末。”
刘长史脸上的笑容凝固。
“这不可能。”他喃喃,“莫非是我还没达到他的期望?”
曹婆不知道刘长史口中的他是谁,她已经在官衙待得够久了,她想走了。
她颤颤巍巍地起身,刘长史一挥袖,将桌面上的东西全都扫落。
一张纸边泛黄的人像图落到曹婆脚边,上面的人曹婆没见过。
直到不久前的,曹婆在街上看见了宋华阳。
原来,那张图上的人,是她。
曹婆在长街上目睹了宋华阳和王云鹤纠缠的全过程,刘长史突然闯入人群。
她看见刘长史袖口飞出一样东西,随后王云鹤便流血不止,死在了那。
曹婆匆匆离开了那个是非之地,一直到夜半,她都心神不宁,怎么也睡不着。
她需要宋华阳的血。
曹婆摸黑找到了事发地,地上的血迹已经被清扫干净了。
她又摸去了云衣阁,宋华阳的血浸在了那件桃红色的裙子上,已经干涸了。
今夜当值的人舍不得将那件衣服销毁,准备带回家去洗一洗。
曹婆趁她上楼收衣的空当,将那件裙子偷回了家。
衣物浸泡在添了药物的水中,血融了进去。
曹婆算出了宋华阳的命格。
所以昨日,她找上门来,可惜还是被刘长史发现了。
“你们府里,有奸细。”
曹婆说完,喝了一口水润润嗓子。
先是遭遇了刺杀,又说了这么大一通话,曹婆已是心力交猝,疲惫不堪。
桂枝搀扶着她,将她带到后院去安顿。
会客厅静了一瞬。
宋清濯没参与今早的事,只能从只言片语中了解事情的始末。
“春珊今早猝亡了。”她道,“我当时还觉得奇怪,特意找了大夫来看,结果你猜怎么着。”
宋清濯刻意停了一拍。
“她的一颗后牙是空的,里面藏了毒,她是自尽。”
话已至此,意思很明显了。
春珊肯定是奸细无疑了。
但大长公主府到底还藏着多少王守澄的人,谁也不知道。
李澄淑眉头紧锁。
“小心点查,不要让那些人死的太轻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