驹隙 第45章 初场

小白楼里，剧组人员忙来忙去。

布景、调灯光、放道具……每个人都在忙。

简雨声走到拍摄现场，见到那几个演员换好了戏服画好了妆，坐在一边。

看了一圈，简雨声没有看到罗颖，倒听见了沈棠的声音。

“一会儿你在这儿等一下冯老师，他很快过来。”

一回身，果然看到沈棠和另一个拿着机器的壮汉走过来。

“沈老师，要拍了吗？”见沈棠过来，那些演员纷纷问道。

闻言，沈棠微笑摇了摇头：“还要一会儿。”

“沈老师，看到罗颖了吗？”简雨声道。

“她好像在隔壁小间。”

沈棠口里的隔壁，是同层另一户。

“好。”

“你……”

“放心，我就远远看看，学习学习。”

推开另一户的门。

这一户是用来堆放剧组暂时不用的东西，因为没有人负责，所以现在东西堆得哪里都是，看着实在杂乱。

简雨声跨过地上布得线和剧组箱子往里面走。

清风吹动窗帘的声音显得这间房子格外静谧。

简雨声走到最里面，也就是那一户的书房。

她的身高正好可以透过门边玻璃，穿过里面的木质衣柜看到罗颖。

罗颖穿着一件褪了色、接近白色的系扣长衫，围着一条缝了又补的围裙，头发用一根发绳绑着，此时面对着墙角蹲在地上。

从简雨声的角度可以看见罗颖的侧脸。

她的脸色黄里泛着白，眼窝深深地下陷，眉眼之间透着一股苍白的无力感。

纯色的窗帘随着风拂过窗台下的书桌，窗外的美人树伸着绿色的枝丫。

罗颖额前的碎发被风轻轻吹动了，她眨着虚弱的眼皮，抱着自己的膝盖，一动不动。

这一切都太和谐了，和谐得让人觉得美妙。

简雨声看着这样的罗颖，而眼前的又好像不是罗颖，只是一个拥有着罗颖皮囊的另一个人。

她不敢上前，亦不敢说话。

简雨声从隔壁退出来，剧中扮演罗颖公公婆婆及丈夫的演员坐在一起，神色轻松，这一场戏，他们只需要其乐融融的吃饭，然后在无意识时被主角杀死。

咚咚咚的脚步声走近，随后就见蒙小又和另一名男演员田泽出现。

这个田泽也是一个电影咖，国内影帝，三十几岁，状态保持的很好，与简雨声不熟，不过看相貌就让人觉得他是一个不错的男人。

剧里田泽扮演的是秦禾珍的小叔，夫家唯一一个对女主好，没有被女主杀害的人。

田泽和蒙小又确认现场走位，看见一旁的简雨声礼貌地点了一下头。

简雨声回以微笑。

开始正式拍摄前，所有演员就位，那几个被秦禾珍杀死的人围坐在饭桌前，有说有笑，罗颖收拾着用过的碗碟。

“《秋·红》第一场一镜第一次，action！”

简雨声站在监视器后面，镜头里的罗颖不再是罗颖，而是秦禾珍。

秦禾珍背对着镜头，站在狭小的厨房里洗碗，旁边的桌上放着一套儿童餐具，婆婆李书兰走过来，顺手将那套餐具扔到垃圾桶里。

秦禾珍的背脊一僵，随后继续刷碗。

最后一个碗刷完，秦禾珍侧过身来，能看到她眼眶上隐隐可见的淤青，她从冰箱里拿出来半个西瓜，面无表情地切成几块，婆婆走过来，脸上带着笑意。

镜头下摇对着切好的西瓜，画面似乎是静止地，但西瓜上映着跳动的影子。

镜头上摇，出现秦禾珍沾满鲜血的手，她手里的刀嘀着殷红的血。

秦禾珍的身影占了大半个镜头，剩下的部分由倒在血泊里的丈夫薛全海以及公公填充着。

秦禾珍手里的刀落地。

有人在敲门，秦禾珍慢慢打开门，小叔薛棠海发了疯一样吼叫，镜头跟着秦禾珍走过黑黑的楼道，外面的人尖叫着向四处退去。

秦禾珍朝路的尽头慢慢走去，最后站在阳光下回过身，她身上鲜红的血以及苍白的脸色看起来是那么的诡异与荒诞。

秦禾珍看着自己的家，那一刻，她好像是解脱了，又好像是绝望般的抬起了头，她看着天空，眼泪流下，而脸上露出一个无力的微笑。

看着监视器的那几个人，不敢呼吸，因为她怕打扰镜头里的人……

“cut！”

“不愧是罗颖……”李大诚道。

安安得意地笑了。

听见cut，罗颖收回目光，似乎还沉浸在那个情绪里。

两个摄影师助理冲了出去，帮冯文拿设备。

简雨声看了看远处的罗颖。

那种震撼她不知道怎么形容。

她只知道，罗颖是天生的表演者。

晚上剧组收工，罗颖回到房间，简雨声正捧着剧本研究。

罗颖满身的疲惫，一脸的苍白。

不过眼神中带着属于罗颖的光。

洗过澡，罗颖坐在自己的床边，毛巾搭在头上，水滴顺着她的脖颈流下。

昏黄的小灯照在她娇小又疲惫的身上。

简雨声看着她，想起镜头中那个脱力般的笑，简雨声浑身颤抖起来。

“罗、罗老师。”简雨声轻声道。

“嗯？”罗颖的声音有点哑，不过还是暖暖的、沙沙的，听起来就像走在夏日海滩，舒服极了。

“教我演戏吧，我想好好演戏。”

罗颖拉下头上的毛巾，回过头看了简雨声一眼。

简雨声紧紧盯着自己，眼神中透着一股痴迷的渴求。

罗颖收回自己的眼，手上的动作也没停，轻轻道：“好啊。”

听见罗颖的回答，简雨声高兴地一下子跳了起来，一屁股坐到罗颖身边，言语里透着难以掩藏的兴奋：“今天拍得那个长镜头太棒了！你知道吗，你知道自己有多棒吗！简直是教科书级的演绎！”

简雨声半盘着一条腿，另一条趿拉着拖鞋，身体朝着罗颖，好像要扑到她身上一般。

罗颖手里拿着毛巾，擦着头发，没有看她。

见罗颖专心擦头发的样子，简雨声突然道：“为什么不用吹风机？我给你擦！”说着就趁着罗颖不注意拿过她手里的毛巾。

罗颖要抢回来，简雨声不依，嘴里振振有词：“你答应要教我演戏，我觉得如果不帮你做点什么，你还会像之前一样……

你拍了一天戏，我闲了一天，正好手痒！难道罗老师是怕我弄不好吗？”

发梢的水珠滴在罗颖胸前，湿了一片。

“那麻烦你了。”

“能给罗影后擦头发是我三生有幸！”

简雨声笑得灿烂美丽，昏黄的灯将她的面部轮廓塑造的非常完美，柔和的光线让她的美多了些微朦胧感。

罗颖瞧着这一张脸，略微出神。

“简雨声。”罗颖似乎不太喜欢叫别人名字，但是简雨声这三个字从她的嘴里蹦出来不止一次，而且有一股让人难以抗拒的诱惑力。

简雨声擦头发的动作一停。

“怎么了，罗老师？”

“你真的很漂亮。”罗颖道。

闻言，简雨声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以为罗颖要说什么：“我知道我很漂亮。”

香香的气味萦绕在简雨声的鼻端，就像是最上等的香水，前调轻轻柔柔的，是檀木的香味。

罗颖的头发很柔顺，掬在手里，好似绸缎。

简雨声擦头发的动作温柔，温柔的不像她。

“你可以一直利用你的漂亮在娱乐圈里过活，虽然并不能长久，但——”

“我如果想那么做，你觉得现在我会混得这么惨吗？”

简雨声的问题将罗颖问住了。

是啊，她想过这个问题吗？

好像没有。

“你很惨？”罗颖不咸不淡地问道。

“都去跑龙套了，还不惨？”

“是吗？”

“人间疾苦，罗老师你很难体会到，不过你虽然自诩入行比我久，但是见识到的东西不见得比我多。”

罗颖没说话。

罗颖知道，简雨声的话或许是事实。

“我这个人有时候说话不过脑子，听到的没听到的你都别往心里去，对你，我一直没恶意。”简雨声道。

闻言，罗颖意识到，简雨声是在与她和解。

她也没想到，简雨声会是一个主动和解的一个人。

“之前的事情该翻篇就翻篇吧，我不记你把我扔在大马路的仇，你也把我说得那些不合适的话忘了吧，我们一起把戏演好。”

“简雨声，你知道我最不喜欢你哪一点吗？”罗颖道。

“太漂亮？”

“是太直接了。”

“我性格从小就这样，无形中惹了很多人，不过跟我打交道，最节约时间不是吗？对于你们来说，时间又意味着金钱，我虽然不直接给报酬，但我也为你们挣了不少钱。”简雨声微笑道：“不用谢！”

罗颖拿回简雨声手中的毛巾，她的头发已经不滴水了。

简雨声盘着腿坐在罗颖身边，因为背对着光，看不真切表情。

“和解吧。”罗颖率先伸出了手。

简雨声的目光中露出喜悦。

虽然她们彼此都知道，先和解的人是简雨声。

简雨声刚要握住罗颖的手，就在这个时候，“啪嗒”一声房间里的灯全都熄灭了。

眼前一黑，手没有握上。

“靠！”简雨声道，本想起身下地去看，却被罗颖抓住了手，一时间，好像有一股电流穿过全身，酥酥麻麻的感觉从手掌中心向身体蔓延。

“罗老师？”简雨声僵着身体，道。

“和解。”

“哦……好。”

黑暗中，罗颖收回手，简雨声因为手中逐渐消逝的温度而觉得有些失落。

只见手机光芒一闪，罗颖拿着手机照亮，简雨声瞬间回过神来，看到隐约可见的罗颖的脸，竟然有些……心动。

空气里萦绕着淡淡的檀香味，明明是那么安神的气味，此刻闻起来似乎多了一股别样的感觉。

“嗡、嗡嗡、嗡嗡嗡……”有人拨通了罗颖的手机。

屏幕上显示的是：安安。

“喂。”

“姐，酒店电路故障，不要惊慌。”

“嗯，知道了。”

“明天还要拍摄，为了避免意外，别出门了。”安安嘱咐道。

“嗯。”

“诶还有！那个简老师在房间吧。”

罗颖看了一眼趴在那里找手机简雨声：“在。”

“那姐你也告诉她，别乱跑……”

罗颖心里头觉得疑惑，不过没等她疑惑一会儿，就听安安抱怨道：“没想到李大诚那货，那么大一只居然怕黑，现在在大堂嗷嗷叫，他自己都顾不上，就更别提顾及简老师了。”

“嗯，知道了。”

挂了电话，罗颖刚要说什么，就发现简雨声好像不见了，心里一惊。

“简雨声！简雨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