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年这个人,对于云夏而言,是一个传说。
在池秋白的手机里,有一个上锁的相册,云夏知道那里封存着名为“齐年”的记忆和过往。
他没有提过要打开,池秋白也没有主动给他看过。
像是两个人一种心照不宣的秘密。
那位金同学已经拎着他的热美式和早餐离去,只剩下云夏和他那碗还在散发着热气的粥。
齐年啊……
云夏见过的唯一一张齐年的照片,是池秋白的初中毕业照。照片里面,最左边的池秋白比现在看起来要瘦一些,冷着一张脸,颇有那么点厌世的味道。而右边有一个模糊的却出众的影子,那就是传说中的齐年。
“我小时候脾气比较臭,脸也臭。有天我走在学校走廊里,迎面来一人,非说我看不起他,约我放学见面,他要揍我。”池秋白指着自己,乐呵呵地回忆着。
云夏忍不住想,那他现在变化确实挺大的。
“那你挨揍了吗?”云夏问。
“我又不傻。他又不是教导主任,让我去我就去啊?我当然是放学买了个章鱼小丸子,自己开开心心回家了啊。”池秋白有些得意,为自己的聪明行径而疯狂颧骨上扬,“我又不是什么街溜子,我可是好学生!怎么能打架呢!”
嗯,好学生。
云夏一点都不信。他没有什么证据,毕竟也没有见证过那段往事,但是他就是有一种莫名的感觉,这句话绝不可信。
“这个是谁?”云夏将手指移到照片右边那个模糊而出众的影子上。
这张年久的照片像素不足,但是那个影子却着实让人难以忽视。
“嘶……”池秋白倒吸了一口冷气,似乎有些难以启齿。
云夏笃定:“懂了,你暗恋的人。”
“唉唉唉!你这人还真是……”池秋白似乎想要反抗,但最终还是坦白,“这是齐年。当时我们班上最好看的人。”
好看。
一个界限很模糊的词。不是形容的男生所用的“帅”,也不是针对女孩子的那种“招人喜欢”,而是客观而直接的两个字——“好看”。
确实,即便是隔着十多年的时光,云夏也一眼就能看到那个名为“齐年”的过往,有着让人无法忽视的气质和容貌。
“他是怎么样的人?”云夏很少对一个人这样莫名执着。
池秋白万分苦恼地挠了挠头,疯狂回忆:“他是个很特别的人。你知道的,我们小时候那阵,男女生之间是不能私交的,那是重罪。但是有一个例外,就是齐年。他跟谁关系都很好,谁都很喜欢他。本来他就是学霸,你去问他作业,他有问必答。女生跟他借个笔、借个书、借包纸什么的,都大大方方的,从来不跟人小姑娘们开玩笑。老师也喜欢他,找他帮着批作业,领粉笔。”
池秋白越说越来劲:“也不知道你记不记得,咱们小时候能给老师领粉笔,简直就是无上的荣耀,是要被全班同学目送出教室的!要是胆子大一点的,领回来的路上偷两根粉笔用,那就是学生中的王!”
云夏略过他继续滔滔不绝的跑题,把重点提出来了。
齐年,公认的好,好看,好人,好成绩。
不知道是因为莫名奇妙上来的哪股劲,云夏打断了他:“你说,这个齐年跟谁都好,是不是就意味着,他其实跟谁都不走心呢?会不会他本质是一个非常冷漠的人?”
云夏说完就后悔了,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
这样的评价是诋毁。而且是对一个自己根本不了解的,甚至是素未相识的人的诋毁。
云夏懊恼了起来。
怎么就嘴快非要说这样的话啊?
池秋白大概也是被他这句话打蒙了。他看着云夏,半天没有说话。那张平日里絮絮叨叨的嘴哑了炮。
“不好意思……我,我去烧点水喝。”云夏受不了空气中凝滞的气氛,起身就向屋外走去。
“云夏。”池秋白喊住了他,声音有些冷,不是他平日里嘻嘻哈哈的样子,“你觉得,齐年的那种对每个人都好,是因为他对每个人都不上心,对吗?”
云夏捏了捏衣角,想了一会,才说道:“我没有经历你们的过往,对不起。我不该这样评价他,毕竟我根本不了解他,我向他道歉。”
然后云夏就头也不回地逃去厨房烧水。
滚烫的水翻出一个一个水泡,破裂,又消失在水中。
云夏已经在厨房站了好一会儿了。他不想回去,毕竟他又不傻,能听出来池秋白语气里提到齐年时,那种压抑不住的欣赏。
而池秋白也难得的没有出来找他。
云夏对比着:齐年,一个受欢迎的好人,而自己不过是个突然发疯嫉妒别人的疯狗。
高下立判。
“滴滴——”
水壶发出提示,云夏倒了两杯水回去。池秋白还在之前云夏离开屋子时的位置,但是已经闭上了嘴,开始默默翻手机。
“要吗?”云夏递了一杯过去。
“谢谢。”池秋白冲他咧了咧嘴。
好像是一切都翻篇了,就是心中更怪了。
“云夏……”池秋白率先打破眼前的尴尬,并把翻过去的那篇又翻回来了,“我觉得有一点你说的不对。”
“什么?”云夏嘴上这样问,心中毫不意外池秋白会为齐年辩解。
“齐年他,一定不是因为冷漠。”池秋白认真地看向云夏的眼睛。
上一次云夏错怪他别的事情时,池秋白都没有用这样的神情跟他讲话。
“嗯……”云夏只能干巴巴的应和。
关于齐年的话题就停止在了这里,和齐年有关的记忆也可以停止了。
云夏的思绪重新回到眼前的粥上,凉掉的粥有些淡淡的腥味,喝下去,那些液体落在肚子里怎么都不太舒服。
终于熬到了人家上班的时间,云夏忙完了一切的手续时,雪已经停了,甚至在这样的天气里竟然出了太阳。
路上的人多了起来,每个人都将自己的脸缩在外套或者围巾之下。唯有云夏自己裸露着脖子,已经被冻得通红了。
现在回家还有点早,云夏调转了脚步,向商场走去。
工作日早上十点的商场刚刚开门,除了刚刚上班的工作人员,几乎没有几个逛街的。
想来也是,毕竟大家都要忙于生计,哪来的时间闲逛。
云夏自嘲地想,想自己这样游手好闲的无业游民,怕是少之又少。
他的目光忍不住落在商店门前贴出的招聘启事上。
从他有记忆开始,吃的喝的都是池秋白在提供。其实云夏是个物质**挺足的人,但毕竟开销都是从别人的口袋里出的,他心中对自己依旧有些唾弃。
人可以□□上做金丝雀,但是心也是金丝雀就彻底完蛋了。
只是对于云夏而言,他既没有学历,也对过去学过的东西都忘得差不多,人际交往方面也不是很擅长。
这些都是阻碍他自食其力的鸿沟。
云夏不免觉得有些失望。
他没有办法迈出那一步,好像心中总有看不见的屏障在拦着他。
逛到吃饭的时间,云夏填饱了肚子,终于决心启程往家的方向回去了。
池秋白的房子有很多,都是他父母留下的,毕竟池秋白只是一个小片警,并没有那样雄厚的经济实力来支撑他投身房地产。
关于池秋白,云夏心中也有很多的疑惑。
比如,这个男人到底是怎么做到把自己带回国的?
比如,他和失忆的自己究竟是什么关系?
比如,他为什么会心甘情愿这样养着自己,毕竟作为一个金主大人,他那点收入实在是不够看的。
可云夏没有敢深究。
毕竟现在的一切太梦幻美好,像是泡沫,如果打碎了,他池秋白不过是失去了一个云夏,而云夏失去的,却是所有的依附。
或许以后他会有能力去打破眼前的幻象,但并非是现在。
云夏要回的那个房子,是池秋白买在距离市中心最远的那个,去往那里的公交车要到商城后面的那条街去坐。
池秋白很喜欢这个房子,哪怕上班要通勤一个小时,也心甘情愿。
他说这里晚上很安静,空气也好,很有他小时候住在乡下的感觉。而且小区里的人大多很和善,看着院里一辆辆被绝育后喂成大卡车的野生猫猫们就知道了。最重要的是,那一片地方有天然的温泉水。
没有人类能够拒绝浸泡在温热的池水中,放松身体和灵魂,昏昏欲睡。
没有人能!
等车的时候,云夏看到街对面的商铺叮叮当当正在装修,一个穿着打扮过于潮流,以至于和整个小城都有些格格不入的短发女人站在门前,抽着烟指挥着装修进度。
这女人绝不是装修工人的领班,而是店铺的老板,云夏感觉的出来。
装修的围挡上还写着招聘信息——
DREAM美术中心,邀请每一位喜欢孩子的老师加入。
云夏反复确认那可爱的招聘信息和眼前酷炫到可以去唱重金属摇滚的女人,最后不得不承认,这里居然是要开一家儿童画室。
这是什么神奇的组合?
在那一瞬间,云夏动心了。
他是当真对这个地方感到好奇,也对这样一个重金属摇滚姐姐和儿童画室的组合感到好奇。鬼使神差的,他拿出了手机,拍下了围挡上的招聘电话。
当然,云夏没有忘记。
自己根本,完全,一点都不会画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