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妧惴惴不安地跟在萧绝身后,朝着主帅营帐走去。
温子辰见状心急如焚,下意识就想跟上,却被身旁的沈南星眼疾手快地一把拉住。
“稍安勿躁!”沈南星压低声音,手上力道却不小,“你此刻跟去,非但帮不上忙,只怕还会火上浇油。放心吧,殿下行事自有分寸,姜姑娘不会有事的。”
温子辰挣扎,一侧关卿卿拍了他一下,挑眉道:“你的妧妧本就一心要见殿下,你这会儿跟去,算什么?”
这话让温子辰顿时像被扎破的气球,一口气泄得干干净净,愣在原地。
这边,姜妧跟在萧绝身后,还未走到营帐门口,前面萧绝的脚步便停了下来。
帐内隐约传出了细微的动静,跟在他身后的姜妧也听到了,正疑惑间,就见帐帘被人从里面掀开,一个身影步伐轻快地走了出来。
竟是白时薇!
看到帐外站着的萧绝和姜妧,白时薇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眼中闪过一抹慌乱。
她迅速收敛神色,规规矩矩地屈膝福身,声音温柔:“时薇参见定远王殿下。姜姑娘。”
姜妧看着突然出现的白时薇,也有些愣住了。
怪不得一整日都没见着她人影,原来她竟然跑到萧绝这里来了!
姜妧偷偷瞄向萧绝,萧绝的目光正落在白时薇身上,他眉头不悦地蹙起,声音比方才更加冷沉:“白姑娘?你为何会在此处?”
白时薇微微垂首,语气依旧温婉:“回殿下,臣女昨日所言并非虚词。臣女在家中时,确实常随母亲打理药铺,对草药药理略知一二。听闻殿下近日为疫情殚精竭虑,甚是辛劳,臣女便想起家中一道祖传的安神补气茶方,或可为殿下稍解疲乏。故而才大胆前来,想为殿下烹煮此茶,略尽心意。”
萧绝却丝毫不为所动,语气依旧冰冷,甚至带上了审视的意味:“本王不需要。此地是军营重地,瘟疫凶险,无令不得擅入,你是如何进来的?”
白时薇被他毫不留情的质问噎了一下,贝齿轻轻咬住下唇,露出一丝委屈之态,没有立刻回答。
然而萧绝显然没有耐心等待她的解释,冷声道:“即便你不说,本王亦能查到。罔顾军纪,擅自闯入主帅营帐,无论何人,必当严惩不贷!”
白时薇显然没料到萧绝竟如此不近人情,她心中一慌,立刻屈膝跪倒在地,声音带上了几分惶急与哽咽:“殿下恕罪!是臣女思虑不周,擅作主张,臣女知错了!臣女,臣女只是一心想着能为殿下和灾民尽一份绵薄之力,请殿下开恩!”
萧绝看着她跪地的身影,神色并未因她的认错有多少动容:“先下去吧。此事容后再说。”
说罢,他不再看白时薇,径直迈步向营帐内走去。
走了几步,却发现身后没有跟上来的脚步声,他停下脚步,侧过头微微扬声:“还不进来?”
姜妧正看着白时薇带着委屈和不甘默默离开的背影,“哦”了一声,暗自瘪瘪嘴,心中腹诽:不愧是男主,哪怕没有女主的感情线,还是会有一堆乱七八糟的桃花找上门。
她一边慢吞吞地挪动脚步跟上,一边在心里暗自感叹一声,说到底,她才是男主那朵公认的烂桃花。
营帐内,烛火摇曳,将两人的身影拉长投在帐壁上。
萧绝已在书案后坐下,案上果然放着一杯新沏的茶,热气袅袅,散发着淡淡的草药清香,显然是白时薇方才的“功劳”。
姜妧飞快地扫了一眼,便立刻垂下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般,规规矩矩地站在书案下方。
那顶过大的头盔又不安分地滑落下来,沉重的帽檐再次几乎完全遮住了她的视线,只能看到自己靴尖前的一小块地面。
她忍不住悄悄伸出手,费力地向上托了托。
可刚松手,头盔又固执地滑了下来。如此反复几次,姜妧不由得有些烦躁起来,跟这顶不听话的头盔较上了劲,小动作不断。
萧绝正用指尖用力揉按着发胀的眉心,试图驱散连日来的疲惫,抬眼间,恰好将她这跟头盔“搏斗”的稚气举动尽收眼底,眼眸中浮起一抹连他自己都未察觉地笑意。
他无奈地轻叹一口气,打破了帐内的沉默:“头盔拿下来吧,过去那边坐。”
姜妧原本以为进来后免不了一顿严厉的斥责,却没想到萧绝开口的语气听起来还不错,她忙识趣地低声道:“是。”
随即快速解开系带,将那顶碍事的头盔取了下来,顿时觉得整颗头都轻松了不少。
她在书案下手方的一张软椅坐了下来,腰背挺得笔直,双手规规矩矩地放在膝上,一副准备挨训的模样。
她屏息静气,等待着狂风暴雨的到来。
然而,帐内却陷入了一片诡异的寂静,只有烛火燃烧时偶尔发出的噼啪声,以及帐外隐约传来的风声。
等了半晌,上方毫无动静。
姜妧心中疑惑,忍不住偷偷抬起眼帘,朝书案后望去。
只见萧绝并未看她,他一手支着额头,闭着双眼,似乎是累极了。
跳动的烛光柔和地映照在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上,勾勒出挺直的鼻梁和紧抿的薄唇。长睫垂落,在眼睑下方投下一道浅淡的阴影,却遮不住眼底那一片浓重的青黑。
他的眉头即使在休息时也无意识地微蹙着,仿佛承载着千钧重压。
姜妧忽然有些心疼。
男主一定很累吧?
既要应对凶险莫测的瘟疫,又要追查错综复杂的贪墨案……
他这是多久没有好好休息了?
话说,他这样坐着睡,脖子会不会不舒服?醒过来的时候该不会落枕吧?
夜这么深,帐里似乎也有些冷,他就这样睡着,会不会着凉?
她的目光不自觉地开始四处搜寻,想找找他的那件玄色大氅在哪里。
就在她的目光掠过角落的衣架时,萧绝清冷的声音忽然毫无预兆地响起,打破了帐内的沉寂,也打断了她的思绪:“明日一早,便回南陵郡去吧。”
姜妧一听这话,立刻抬起头,反驳:“我不走!”
萧绝睁开眼,眼底血丝遍布,语气不容置疑:“必须走。此地非同儿戏,由不得你任性。”
“为什么?!”姜妧不服气地争辩,“殿下能在这里,为什么我就不能留下?我知道这里危险,但我们也不是毫无用处!子辰他已经去看过病患了,他说不定很快就能研究出对症的良方,子辰的医术你也见识过……”
“本王说了,不需要。”萧绝打断她的滔滔不绝,语气中带着压抑的怒意和疲惫,“太医院精锐尽出尚且束手,多他一个温子辰又能如何?你留在此处,除了平添风险,让本王……让旁人分心看顾,还有何意义?”
见他如此固执,全然否定他们的心意和能力,姜妧也来了脾气。
她猛地站起身,眼眶微微发红,想到这些天的心力交瘁,声音里带上了委屈和气愤:“殿下!你口口声声说我无用,说我只会添乱,可你扪心自问,你执意要赶我走,到底是真的觉得我留在这里毫无用处,还是因为不想看到我?觉得我碍了你的眼?!”
萧绝被她这直白的质问噎了一下,一时不知该如何解释心底那份晦暗的担忧。
他顺手拿起手边书案上那杯尚有余的茶,看也没看就凑到唇边喝了一大口,试图压下胸口那阵翻涌的情绪。
姜妧看着他,目光落在那只茶杯上,忽然想起这茶的主人是谁。
她撇了撇嘴,别过头,语气里带着明显的酸味,低声哼道:“怎么?殿下这么着急赶我走,莫非是怕我耽误了您的好事,挡了那些红颜知己来献殷勤?放心吧,我与殿下的婚事早晚得退,绝不会影响殿下红袖添香。”
萧绝闻言,动作一僵,看向手中这杯茶,也才意识到这正是白时薇方才提到的那杯药茶,心头莫名火起,忽然想到了手边匣子里那叠署名是“瑶”的信。
“姜妧!”萧绝猛地放下茶盏,瓷杯与木案相撞,发出“嘭”的一声闷响,剩余的茶水翻溅了出来。
一种被冒犯的感觉直冲头顶,他霍然起身,胸腔剧烈起伏,显然被气得不轻。
然而,就在他站起身的瞬间,一股强烈的眩晕感毫无预兆地猛烈袭来,眼前的一切骤然天旋地转。
萧绝下意识抬手扶额,身体却完全不受控制,竟直挺挺地朝后倒去!
“殿下!”姜妧听到动静转过头,立马被眼前的场景吓得魂飞魄散。
她惊叫一声,也顾不上什么礼仪隔阂了,赶忙冲过去,用尽全身力气才险险扶住萧绝向后倒下的沉重身躯。
“殿下!萧绝!你怎么样?你醒醒!”姜妧慌乱地扶着他,拍打着他的脸颊,触手一片滚烫,而他已然失去了意识。
姜妧心脏狂跳不止。
怎么回事?
她扭头看向书案上那只被打翻了一半茶水的杯子。
搞什么?白时薇不是来献殷勤的吗?难不成是嫌命长,来下毒的?
姜妧扶着萧绝软倒的沉重身躯,整个人都慌了神,大脑一片空白。
“来人啊!快来人啊!救命!!!”她扯着嗓子尖叫起来,声音因为惊恐而带上了明显的哭腔和破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