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门在他们身后轰然关闭,隔绝了音乐教室那令人不安的黑暗。转眼间又变成木门,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是幻觉。全班站在艺术楼的走廊上,急促地喘息议论着。
“刚才那是什么?”池运的声音还在抖,“那个错误音符计数...”
文以河推了推眼镜:“我们犯了两个错误,但好在通过了。现在的问题是——我们只有五分钟”
“音乐老师还没找到,只有她的手机”霖洛桉拿出存着的手机,“有密码…”
话音刚落,手机就被抢了。
“你们这个小团体都有一个手机了,为了安全起见,这个不应该给我们吗?”一个胖胖的男生拿过手机随意扔给身边戴着厚重镜片的班长。
看着班长拿过了手机,霖洛桉再无语也只能作罢,恰好文以河还在催她走。
“算了,给你们吧,记得跟上。”零鹿安回头说了声,快步跟上前面的五人。实在忍不住和池运喋喋不休的吐槽着。
在他们聊的过程中,齐遇安大概了解了这两个人:那个胖胖的叫李浩,平常带着小弟打架。但都是花架子,上次被翁慕楠打了一顿后就不敢这么放肆了。而班长谢宸则是个小苦瓜,也不敢反击。
齐遇安也不大好出手干涉:逆来顺受,等于自己亲手放弃了被救的机会。
走廊的灯光忽明忽灭,墙上的学生作品在惨白光线下显得扭曲怪异。齐遇安注意到司锦恒一直沉默,警觉地扫视着四周。
“你还好吗?”齐遇安加快脚步和司锦恒并肩,轻声问道。
“…我没事。”司锦恒低声说,可攥紧的拳头还是暴露出内心的不平静。
脚步声在空荡的楼道里回响。齐遇安走在司锦恒身侧,能感觉到对方身体的紧绷。
“刚才在音乐教室,”齐遇安开口,“你真的只是猜对了那些音符?”
司锦恒的脚步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齐遇安还想追问,但他们已经来到了美术教室。
美术教室的门与普通教室无异,但门把手上系着一条褪色的红丝带,在昏暗的光线下像一道血痕。
文以河伸手去推门,门却自动向内打开。
一股浓烈的松节油和颜料气味扑面而来。美术室比音乐教室宽敞的多,四周摆满了画架,墙上挂满了学生作品。然而与平常不同的是,此刻的教室里挂满了面具。
威尼斯狂欢节风格的华丽面具、日本剧中的诡异面具、非洲部落的图腾面具、简易的纸质手工面具...数以十计的面具从天花板上垂挂下来,像一个个悬浮的人头,在昏暗的光线下仿佛有生命般轻轻晃动。
“我的天...”池运倒吸一口冷气,不自觉往司锦恒身后缩了缩。
“你了解自己吗...”
一个飘渺的声音突然在教室里回荡,分不清是男是女,是老是少。
“谁在那里?”翁慕楠厉声喝道。
没有回应。只有面具相互碰撞发出的轻微声响,像是一群人在窃窃私语。
齐遇安走近一面墙,上面贴满了人物肖像画。令他毛骨悚然的是,每一张画的脸都被精心地挖空,取而代之的是一面面小镜子。当他靠近时,镜子里映出他惊愕的脸,却被分割成无数碎片。
齐遇安还呆愣在原地,司锦恒的声音突然传入耳中
“看黑板。”
众人转头,只见黑板上缓缓浮现出新的规则:
【欢迎来到美术室】
【规则如下:】
【1、每人选择一个面具】
【2、诚实者生,虚伪者死】
【限时:45分钟】
【找到‘她’的面具,即可离开】
“什么意思?”霖洛桉的声音有些发抖,“面具代表着什么?”
文以河冷静分析:“看起来我们每个人都必须选一个面具戴上。然后面具会以某种方式反映我们真实的的...内心。”
“这太诡异了。”翁慕楠嗤笑一声,“我拒绝玩这种心理游戏。”
话音刚落,离他最近的一排面具突然齐刷刷转向他,空洞的眼眶直勾勾地盯着他。翁慕楠下意识后退一步,脸色发白。
“我想我们别无选择。”齐遇安轻声说,目光扫过那些面具。
池运紧张地舔了舔嘴唇:“那最后一条呢?‘找到她的面具’?我们又不认识她?”
沉默之中,司锦恒已经走向面具群,修长的手指轻轻拂过一个个面具表面:“这些面具...有温度。而且都不一样。”
其他人凑近,果然发现不同面具摸起来的温度各不相同。有的冰冷如尸,有的温热近人,有的甚至能感觉到微弱的搏动,像是活物。
“我们应该怎么选?”霖洛桉问,她本能地被这些制作精良的面具吸引,但理智告诉她这其中潜藏着危险。
这时候,人群中突然一阵轰动。
“你赶紧上,随便挑一个。”只见李浩把一个男生推了出来,那男生也是胆大,随便拿个面具就往脸上戴“不就个面具嘛……”
“不要!”齐遇安还没来得及阻止。
男生的声音戛然而止,只见面具逐渐染上鲜血的红色
噗通…
他倒在地上。
大家安静了,脸色煞白,没有一个人再敢说话。而李浩则渐渐消失在人群中,不知心中有没有愧疚?
齐遇安注意到司锦恒停留在一个素白的陶瓷面具前。那面具没有任何装饰,只有两个眼孔和一道微微向下的唇线,显得格外悲戚。
“我想...”齐遇安缓缓开口,“规则说‘面具将展示真实的内心’,也许我们应该选择最符合自己真实感受的面具,而不是外表最吸引人的。”
文以河点头同意:“有道理。在心理学上,面具常被视为人格的隐喻。我们展示给外界的一面,和真实的自我,往往存在差距。”
翁慕楠不耐烦地哼了一声:“所以我们现在要坐下来分享感受,手拉手唱圣歌吗?”
“你了解自己吗?”
那个声音再次响起,这次带着明显的哀怨。
池运突然指向教室角落:“那里有张桌子。”
众人走近,发现那是一张老旧的美术桌,桌面上散落着素描本。文以河翻开最上面一本,倒吸一口冷气。
“是日记...谁的日记?”
他们围拢过来,阅读那些绝望的字句:
“9月12日:今天美术课,他们又笑我的画。为什么他们不懂?这是我真实的想法啊。”
“9月25日:老师让我们画自画像。我画了一张哭泣的脸,老师说太负面,要我重画。”
“10月9日:我做了个面具,戴上它,就看不到我那张悲伤的脸,大家都喜欢戴面具的我。”
“10月17日:有时候我分不清,哪个才是真实的我。”
齐遇安一阵心悸。作为一个转学生,他理解那种需要戴上面具迎合他人的感受。但他至少还有音乐作为慰藉。而“她”,似乎一无所有。
“所以这就是面具的由来...”霖洛桉轻声说。
司锦恒突然转身走向面具群,毫不犹豫地取下了那个素白的陶瓷面具。在众人的注视下,他将面具缓缓戴到脸上。
令人震惊的事情发生了——面具的表面开始变化,素白的瓷面上浮现出淡淡的色彩,那是一张专注而平静的脸,手中握着一支画笔,眼神却透露出深深的孤独。
“天啊...”池运惊呼。
司锦恒摘下面具,表情复杂:“它确实能反映内心。”
“所以我们必须诚实地选择。”齐遇安深吸一口气,走向面具群。他的目光扫过一个个面具,却最终选择了一个看似普通、却有着细微裂痕的白色面具。
当他戴上面具时,面具表面浮现出一个弹钢琴的少年身影,但那身影周围环绕着层层叠叠的墙壁,仿佛被困在迷宫中。
“转学并不容易,是吗?你看起来……不是很开心?”霖洛桉轻声说,齐遇安惊讶地看向她,又只是沉默不语。
轮到霖洛桉,她选择了一个半边笑脸、半边哭脸的面具。戴上的瞬间,面具变得更加极端——笑脸那一面灿烂得近乎虚假,哭脸那一面则悲伤得令人心碎。
“有时候我都忘了哪个表情是真实的。”她摘下面具,苦笑道。
文以河选择了一个镜面面具。当她戴上时,面具没有变化,只是清晰地映照出周围的一切。她解释道,“有时候太过理性,反而看不清自己。”
翁慕楠犹豫了很久,最终拿起一个看似粗犷不羁的皮革面具。然而当他戴上时,面具表面浮现的却是一个小心翼翼观察周遭的敏感少年形象。他迅速摘下面具,脸色难看。
池运的选择更加出人意料——他选了一个游戏角色面具,戴上面具后浮现的却是一个被各种期待和压力包围的年轻人形象。
“我爸妈总希望我成绩更好些,”池运尴尬,“玩游戏...算是一种逃避吧。”
所有人都选择完毕后,教室中央突然升起一个展示柜,里面单独陈列着一个面具。
那是一个破碎后又重新拼接起来的面具,裂痕处用金粉细心修补,形成独特的美感。面具一半是痛苦的表情,另一半却空白无物。
“那就是她的面具?”文以河推测。
“谁了解过我呢...”声音再次响起,只不过台词变了,这次似乎带着一丝期待。
齐遇安鼓起勇气问道:“是你吗?我们想了解你。”
教室里突然陷入死寂,所有面具停止晃动。然后,那个破碎的面具缓缓从展示柜中升起,悬浮在半空。
“了解我...”声音变得清晰,是一个年轻女孩的声音,“那就看看真实的我吧。”
瞬间,教室四周的肖像画突然开始变化,镜子里开始呈现影像——一个女孩,她独自躲在角落,制作着一个又一个面具...
霖洛桉捂住嘴,眼中泛起泪光。
司锦恒突然走向那个悬浮的破碎面具,轻声说:“我们都戴着面具生活,但你的面具被强行撕碎,无人愿意看见破碎之下的真实。”
破碎面具微微颤动:“你...明白?”
齐遇安也走上前:“你的艺术被嘲笑,但那不是你的错。”
面具缓缓降落,停在司锦恒面前。他伸手接过,面具在手中发出柔和的光。
黑板上的规则更新了:
【真实已被看见】
【下一教室:阶梯教室】
【倒计时:15分钟】
美术室的门缓缓打开,外面的走廊灯光恢复正常。
六人面面相觑,没有人因为通过关卡而欣喜。他们手中各自还拿着那个揭示了自己内心的面具,心情复杂。
翁慕楠罕见地沉默,一直盯着自己那个皮革面具。霖洛桉走到他身边,轻声问:“你还好吗?”
他摇摇头,没有像往常一样针锋相对。
齐遇安看向司锦恒,发现他正凝视着手中“她”的破碎面具,眼神中有着前所未有的情绪波动。
“司锦恒?”齐遇安轻声唤道。
司锦恒抬起头,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那一刻,齐遇安仿佛看到了司锦恒面具下的真实——与自己相似的孤独与迷茫。
“我们走吧。”文以河打破沉默,“不知道接下来还有什么在等着我们。”
池运深吸一口气:“至少我们现在有了这个。”他举起手中的面具,“也许这些能帮到我们。”
六人走出美术室,门在身后轻轻关上。齐遇安回头看了一眼,仿佛看见一个瘦弱的女孩身影在教室角落一闪而过,脸上带着释然的微笑。
他忽然明白,这场生存游戏不仅仅是求生,更是一次直面自我、理解他人的旅程。而司锦恒,这个冷漠寡言的绘画天才,身上似乎藏着比任何人都要深刻的秘密。
走廊尽头的楼梯向上延伸,通往艺术楼的更高层,也通往更多未知的挑战。但此刻,六个人之间的关系已经悄然改变,某种纽带在共同经历的恐惧与启示中悄然形成。
齐遇安悄悄靠近司锦恒,轻声说:“等这一切结束,我想听听你的故事。”
司锦恒没有回答,但齐遇安看见他轻轻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