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前跑到那间包房门口时,孟新山正被一个穿着西装打着红领带长得像个地雷一样的土老板抓住领子骂,他都能看到土老板的唾沫飞溅出来跟泥点子似的甩在孟新山脸上。
不过孟新山也顾不得那些泥点子,他现在正涕泪横流,哭得一抽一抽的,嘴里反复念叨着:“我没有我真的没有......”
方前从门口的人里挤过去,一手攥着土老板的手腕,赔笑着说:“大哥,这是怎么了?”
“你他妈什么玩意儿!”
方前立马松手把脸上的口水给抹掉,这味儿也太他妈恶心了。
“有事好好说,大哥,这是我兄弟,他怎么了你给我说。”方前擦干净脸又一次抠土老板的手,想让他放开孟新山。
“你兄弟?”土老板抖着那一脸横肉,面朝方前指着孟新山的鼻子的,“这崽子摸我女人的屁股!”
“这是不是误会了?”方前尴尬笑笑,朝孟新山脚上踢了一下,咬着牙问,“是不是误会了?”
“是!方前!你救救我!”孟新山的鼻涕都流到嘴里了,哭喊着,“我真的没摸!他冤枉我!方前救我!”
一提冤枉,土老板来气了,他一巴掌打在孟新山脑袋上:“我冤枉你?你他妈再给我说!”
当他想打第二巴掌的时候手腕被方前掐住了,土老板红着脖子怒吼:“给我撒开!”
方前一手攥着他的手腕,一手用力把孟新山的衣领从土老板手里拽出来,孟新山一得救,马上躲在方前身后缩着脑袋死死抓住方前的衣服。
“大哥,你说这话得有证据吧。”
“就是他摸的,刚才我进门的时候他就在门口鬼鬼祟祟,还一直盯着我看,我进门就感觉有人摸我屁股,那儿就他一个人!”沙发上坐着的一个穿裙子的女人大喊。
“听见没,”土老板竖起大拇指指着背后,“就他一个人在门口,我能冤枉谁?”
方前转过头,用胳膊肘顶了顶贴着他的孟新山,低声问:“是不是你?”
“不是!不是!”孟新山还是狂摇头,“我......我就看了她几眼!我没摸她!”
土老板一听又张牙舞爪要抓孟新山的头发,这人手短腿短,方前往上一档他直接抓了一把方前的胸。
“操?”方前大为震撼猛地后退。
“周老板,您消消气,”朱珍珍忙上来拉着土老板的胳膊,安慰他说,“您别和他一般见识,桌上这啤酒今天就当送您了,您看这事就过去,别坏了心情。”
“你们别在这儿跟我打马虎眼!这事儿没那么容易过去!”土老板甩开朱珍珍,“老子可是把她当宝贝宠着,被这崽子摸了屁股你让我就过去了?不可能!”
朱珍珍给门口的侍应生使了个眼神,那人马上退出去把门关上了。
这个包间与世隔绝,外面歌舞升平里面剑拔弩张,朱珍珍走到方前身边小声说:“别管对错,认个错赔个理快点走!”
方前回头看了眼发抖的孟新山,说实话,就这货那色心,他都不知道该不该信他。
他冷静下来,又对着土老板笑起来:“大哥,你说这也没证人,咱们说什么都没用,这样,我给您赔礼道歉。”
他走到桌子旁拿起一杯酒:“打扰您心情是我们不对,这位姐姐,吓到您也是我们不对,这杯酒我干了,行吗?”
沙发上坐着的女人看了一眼土老板,土老板又坐回来,艰难地翘起二郎腿,从桌子上拎了瓶洋酒递给他:“没人赔罪赔啤的,先把这个干了。”
说完他又指着那酒问朱珍珍:“这瓶算你们的啊。”
朱珍珍咬着牙,心痛地点了下头。
方前感到一阵胃疼,肚子里的火苗又开始烧了,他的后槽牙咬了起来,竭尽全力把火苗捂灭在肚子里,然后接过那瓶洋酒。
赔罪是他要赔的,他不能在这儿惹事,他答应过方贯不会再惹事的。
一瓶酒对他来讲不算什么,他扬起脖子,举起那晶莹透亮的酒瓶,里面金黄色的液体就像矿泉水一样被方前咕咚咕咚吞进肚子。
方前从来没有喝过洋酒,他觉得这酒比起白酒温和多了,喝到肚子里也没有那么刺激,他还是游刃有余的。
半分钟,那瓶酒空了,方前把瓶口倒过来送到土老板面前,仅剩的两滴酒顺着瓶口滴下来,无声消失在地毯里。
他把那个玻璃瓶往桌子上一放,转身冲孟新山摆摆手:“走。”
“等会儿,谁让你走了。”
听到声音方前又转过身,土老板好像对他的表现不满意,不,应该说是意犹未尽。
土老板没有再拿一瓶酒给他吹,依旧在沙发里翘着二郎腿坐着,把自己的红色领带摘了下来。
他把红色领带甩了甩,让方前接着,方前不明所以,张开手,领带搭在他的手心。
“你把这个挂脖子上,”土老板见方前没动静,就不耐烦地催促,“快点!”
方前照做了,然后土老板吃力地挤着肚子往前伸伸胳膊,抓住领带一拽,又指指脚下:“跪地上,给我狗叫三声,这事儿就算了。”
他对这个决策很是兴奋,大笑着问旁边的女人:“宝贝儿想不想看。”
女人摸着他的胳膊开心点头:“想看!”
“周老板,这样,您今天这包间费我也给您免......”
“你他妈给老子闭嘴!”朱珍珍的话没说完就被土老板顶了回去,他不耐烦地拽拽领带,催方前,“快点!再不叫这事儿可就过不去了。”
孟新山缩在墙角哽咽着,他是这个房间里最恐慌的人,只看得到方前侧脸的阴影。
良久,方前笑了一声,什么也没说,弯下了膝盖。
“方前......”孟新山的声音小到只有自己能听见。
“哎......”
朱珍珍刚伸出手,就见方前弯了下腰,脖子从领带里脱了出来,接着方前一把抓住领带扑到了土老板身上,旁边的女人放声尖叫,还没人反应过来,方前就用膝盖抵住土老板的肚子,将那两个粗粗的手腕用领带绑在了一起,又拽起土老板还穿在身上的黑色西装,反过来直接罩在他头上,掐着那短粗的脖子往座椅里狠狠按几下。
这土老板像个肥硕的肉蛆一样在沙发上边骂边蠕动,方前从他身上下来,直冲向门口,对孟新山喊:“快跑啊!”
这整个过程似乎只有十几秒,他拉着缩在门口的孟新山跑了,朱珍珍反应过来也跑了出去。
“领班,要拦他吗?”门口一个男侍应生问朱珍珍。
“这,”朱珍珍的手在空中比划了几下,“不拦!你们快进去把屋里收拾一下!”
方前跑进了一个卫生间,孟新山还习惯性地贴上来,方前一手把他推开,弯下腰打开水龙头,把手指伸进嘴里开始抠自己的嗓子。
“方前你怎么了?你这是干啥啊?”方前不住干呕的声音把孟新山吓了一跳。
方前的牙在手背咬出了深深的牙印,可还是吐不出来,他肚子里没一点存货,于是他又往里用力抠了几下,终于呕出来黄色的液体,还带着几丝血。
吐出来的酒很快就被水流带走了,方前捧了把水浇在脸上,又漱漱口。
他的头开始疼,又晕又疼,吐完之后的反胃感还是没有下去,反而更强烈了。
孟新山拍拍他的背:“你干啥这样啊?”
“我一天没吃饭你说我为什么?”方前没好气地甩开他的手,又弯下腰捂住胃。
要是让那么大一瓶洋酒在胃里消化掉,他多半也得废了。
镜子里的方前已经开始发红,红得像颗被酒泡过的樱桃,脖子上的青筋突突直跳,孟新山没来由的感觉此时的方前很可怕,像是一拳就能把他打穿,他没忍住后退了几步,刚退到门口,外面进来一个人,门又把他推回去。
“挡门口干什么?”朱珍珍没多在意孟新山,走上前看方前弯着腰趴在洗手台上,就问他:“你现在能走吗?你家哪儿的啊?”
“我们镇上的。”孟新山在旁边攥着衣角悻悻地说。
“那没车了啊,”朱珍珍拍拍方前,“你家有人接你不?你先去员工休息室歇会儿,或者我给你找张床,你今晚住这儿得了。”
方前扶着洗手台直起腰,洋酒的后劲儿上来了,不比白酒温和多少,他得休息一下再想办法回去。
“帮我找个地方坐会儿吧,不住了。”他缓了好一阵才开口说。
朱珍珍带着他们走员工通道,绕过那个包房去了休息室,方前躺在沙发上努力把自己缩起来,这样能稍微舒服点。
朱珍珍拿了一板药过来,又放下一杯水:“你把这个吃了。”
方前把药塞进嘴里嚼嚼直接咽了,他现在一点液体都不想喝。
“亏得你是赵哥的朋友,不然你今天就出不去了,”朱珍珍往门口走,“我先去忙了,你休息好想走就走,赵哥九点不回的话你就得明天再来了。”
方前从沙发上爬起来:“你这儿有电话吗?”
朱珍珍又把方前带到另一间屋,这间屋里没有大沙发,方前就坐下趴在椅背上,拿起听筒,想了半天,他要给谁打电话?谁能来接他回家?
尧玉安?不行,这么晚了,尧玉安那间歇性遗忘的毛病别把自己再搞丢了,方贯?更不行,想都不用想。
那只有佟鸣了。
可是佟鸣的电话多少来着?他看尧秋泽打过的。
——
佟鸣刚送完货回到仓库,他这次给东哥带了一袋排骨,骨头上都挂着肉。
屋里的电话响了,他洗了洗手上的油渍,走进去接起来。
“喂?”
“佟......佟鸣吗?”
“我是,”他顿了一下,“方前?”
“操!太好了!我他妈打了六个......终于给我打对了!”电话那头的方前颇有喜极而泣的意思。
佟鸣听方前的声音有些奇怪,就问:“你怎么了?”
“我......你能不能......来接我啊?喝多了,没车了,回不去了......佟鸣......我难受......呕......”
佟鸣一下把电话拉开老远,电话里清晰的哗啦哗啦声一听就是酣畅淋漓的呕吐。
“佟鸣......你别不理我啊......佟鸣......”
方前吐完擦擦嘴,像叫魂一样脆弱地呼唤着他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我去接你,你在哪儿?”佟鸣问。
“天使城。”
佟鸣皱了皱眉,这家伙跑那儿去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