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债新偿 第11章 第11章 重逢

两年后。

六月的梅雨季节，天空仿佛被一层厚重的灰色帷幕笼罩，空气中弥漫着湿热的气息。

这样的天气总是不讨喜的。雨越下越沉，越下越闷，像是老天爷要把所有积攒的眼泪都一股脑儿倾倒下来，叫人们不得不习惯于衣物上永远散不出去的潮气。

街道上升起一把把稀疏的五颜六色的雨伞，过往行人个个低着头，匆匆赶路。雨水在柏油路上砸出一朵朵水花，溅起的泥点子打湿了过路人的裤脚。

转过几个路口，商业街却是另一个不同的世界，依旧热闹得很，霓虹灯在雨中晕染成绚烂的光晕，闪烁着的巨大广告屏，商业店铺里多得是兴致勃勃的顾客。

而超级购物中心的对面，就开着杭市最著名之一的五星级酒店“悦安”，隔壁则是一家名为“Twilight”的酒吧，走的是高雅、奢侈、私密、舒适路线——据说以前曾经是酒店一楼的鸡尾酒廊。这家酒吧在杭市娱乐圈内颇有名气，是许多明星和商界人士的常去之地。

酒吧内。

伴随着“啪嗒”一声轻响，彩色灯光亮起，源源不断的爵士音乐流动起来，舞台上的驻唱开始一展歌喉。零零散散的客人依稀谈笑着，手肘懒懒地支着台面，怡然自得地品酒。身穿白衬衫黑马甲的服务生们穿梭其间各自忙碌起来，清洗杯子、调制鸡尾酒、确认订单、迎接客人……

忽然间，一个青年匆匆忙忙地推门而入，狼狈的样子吸引了不少顾客的注意。他穿着一件灰色的长袖，搭配一件黑色的裤子，头发明显被雨滴淋湿，水珠顺着发梢滴落在肩头。

青年喘着粗气，试图甩掉身上的雨水，却显得更加狼狈。

巡视的领班瞧见，朝他挥手致意，等人走到跟前，皱眉道：“庄凝，第一天上班就迟到，这个月没有全勤了，赶紧去后台换衣服。”

庄凝点头称是，没有过多的辩解，垂着头向后台走去。

更衣室在一楼后台东边，庄凝几步迈进去，身体差点儿撞到门口一个带着眼镜的陌生女人，险些以为自己进错了地方。

陌生女人瞅了瞅他的脸，问：“新来的？”

庄凝道：“是，我叫庄凝。”

那女人穿着一身红裙，神色倨傲，像极了那种在夜场里呼风唤雨的管事大姐。她的眼神在庄凝脸上扫过，带着几分审视。庄凝在前两天的培训手册上看到过她，但一时间想不起对方的名字。

他正想要询问，陌生女人手机铃声响起了，对方自顾自接起电话。

电话没开免提，庄凝听不见对面的声音，只听得女人回应：“什么？小季突然拉肚子了？十几分钟后客人就该来了。”

“还缺人是吧……”女人的眼神移开，转到庄凝身上突然停顿，有了主意，“我这边有个新来的，长得不错，马上给你送上去当替补。”

挂完电话，她也顾不得庄凝同不同意，直接发号施令：“那个……姓宁的，二楼今天包场有贵客，你先跟我上去帮衬一下。”

庄凝没反驳自己不是姓“宁”而是姓“庄”，反正在对方看来其实都一样，然后就被赶鸭子上架地带上了二楼，先是换了身衣服，然后又被推进了另一个宽阔的房间。

走进房间后，正对着的是一排沙发上，上面坐着一众同样打扮的男男女女们，另一旁的梳妆台前则坐着个戴美甲的男人，见两人进来，这才抬头说道：“周姐，人带来了？”

“带来了，赶紧给他收拾一下。”女人说完后，便转身离开。

男人招呼庄凝过去坐下，简要介绍了一下自己，然后便开始给庄凝化妆。

庄凝有些不明所以，直觉好像不太对，但是又说不上来。

按理来说，“Twilight”的服务员的统一着装都是清一色的白衬衫黑马甲。难道说，因为需要接待今天的“贵客”，二楼的服务员得特意隆重打扮一下？

他选择这家酒吧上班的原因很简单。想着一来大酒吧工资开得高，二来应当不会像那些小会所一样明目张胆搞一些拉皮条的生意。

前阵子他刚辞去娱乐主播的工作，偶然在网上看到了“Twilight”酒吧的招聘信息。虽然心里有些犹豫，但高额的工资还是让他心动了。经过一番思想斗争，他还是决定去试试，抱着试试的心态求职，没想到顺利通过。

今天是他来上班的第一天。出发没多久，半路上自行车轮胎突然爆胎，幸好没出什么安全事故，他只好停靠一旁转而骑着共享单车往地铁站赶。谁料阴风大作又下起连绵的大雨，他又匆忙地靠边去买伞。赶到地铁站上楼梯时，眼睁睁看着上一班地铁从自己的眼前掠过。最后呢，不出意料的迟到了。

全勤有没有还算不要紧，但是这份工作对他而言确实很重要。

思来想去，他一时间便没有反驳。

“不错不错。”化妆师满意收起化妆品，指示化完妆的庄凝先去后面的沙发上休息，而后吩咐道：“兴鼎娱乐的副总马上就带贵客过来，都打起精神了。”

*

二十分钟后，“Twilight”的门口停下了一辆豪车，领班亲自在门口站着，等候着贵客的到来。

领班看见兴鼎娱乐的胡总先行下车，然后举着伞亲自走向另一侧开门。

车上走下一个穿着黑色西装的青年，他的五官深邃立体，鼻梁挺直，嘴唇薄而有力，眼神中带着几分锐利，英俊的长相让领班一时间恍惚这怕不是哪来的大明星。

——当然，这是不可能的。兴鼎娱乐本身就是管理艺人的资方，胡茂恺怎么可能会对一个明星如此客客气气呢？

领班好奇的这个青年男子正是秦树风。

秦树风对面前的胡茂恺露出一个商业化的微笑，委婉地等待助理下车后为自己撑伞。

他仰头看着眼前“Twilight”闪烁的招牌，心想：原来已过了两年。

两年前他还是一个没有背景四处碰壁的小艺人，两年后他已然是赵氏集团欧洲区域的副总裁。

至于选择回国投资娱乐行业，他那个同父异母的姐姐赵雅是如此评价的：真还忘不了你那明星梦啊，当不了明星就当老总投资片子？有人怕是巴不得。

秦树风没管，他向来如此固执。他自认拿得起放得下，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也知道该怎么做才能得到。

至于胡茂恺，他来“Twilight”宴请秦树风的理由很充分。一来这家酒吧确实口碑服务不错，二来娱乐行业有些东西总归是更合适私下商讨，那么来酒吧吃喝玩乐拉近感情自然理所应当，是个血气方刚的男人都不会拒绝。

更何况像秦树风这种年轻气盛，并且身边没人的男人呢？

所以，当秦树风进入宽敞的大包厢时，看到的就是已经准备好的各色美酒美食。

胡茂恺又发了个消息，扭头道：“秦总稍等，侍应生们马上就来。”

另一头，庄凝被收拾完毕后，跟着沙发上一众男男女女前往所谓的SVIP包间。

他来得最晚又是新人，理所应当的站在队伍末尾，这种事总没有什么风头好出的。

不过事实好像并不是他想的那样，对于队伍的站位有几个人看起来颇有微词。站在他前面的是一个清纯可爱型的男孩，外号叫“小羊”，主动与庄凝攀谈几句后开始小声跟庄凝有一没一地搭话，眼神还盯着站在前面的那几位。

“每次都是他们站在前头，闻哥排的也太不公平。”小羊不满嘟嘴，说完看向庄凝，“诶，你是第一次来？”

“对……”

“奇怪了，我之前怎么没听说二楼新招了人。第一次陪酒啊，那你别紧张，放轻松就行。”

饶是庄凝再迟钝，此时也已经感受到了不对。陪酒从来不是服务员的工作，这一行人恐怕是酒吧里特殊培养的“少爷小姐”。然而此时一行人已经到了包厢门口，庄凝便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左右对方也不能强迫他，实在不行就跑走。

出乎他意料的是，包厢里居然只有两个穿着西装的男人，那看样子就是之前管事女人所说的胡总和贵客了。包厢里灯光昏暗，侍应生一字排开，他站在离两位客户最远的地方，安分地垂下头，默念着千万不要看上自己。

首先响起的是一个中年男声，庄凝大致判断他点了前面的一个“小姐”作陪，又问对面的贵客有没有看得上的。

秦树风神色懒懒，漫不尽心地抿了抿杯里的葡萄酒。

跟随赵雅在国外共同创业的两年为这个曾经心高气傲的男人增添了几分世故与圆滑，“酒局文化”在商业应酬中毫无疑问地是必不可少的一部分，点几个陪酒的也是理所应当。

只不过习惯归习惯，秦树风还是不太喜欢这种类似的场合。在国外的那两年，能推掉的这种没意思的私下酒局他还是宁愿不去，合作商往他身边塞的网红明星一个都没要，更别提这些他认为肮脏又低贱的“少爷小姐”了。

如果不是因为以后打算在杭市投资创业，他可不会来卖胡茂恺这个面子。

秦树风的目光扫过那一行侍应生，刚想收回眼神却福至心灵般向末尾望去。

——他的心跳微不可察地慢了几拍。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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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第11章 重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