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一日开学 第28章 11月19日

十一月十九日，下午最后一节课结束后。

校园广播轮流播放通知。

群英中学三十周年校庆文艺汇演将于六点半在校礼堂准时开始。

当日晚餐学校免费放送，每名学生可领取一份盒饭。

住宿生听到消息基本没太大反应，只是热烈地讨论着一会儿期待看到的节目。

倒是没怎么吃过食堂的走读生，对这个优惠表现出异常的兴奋。

安宁手肘撑在讲台桌上，郑重地叮嘱道：“我还是希望大家能够积极参与这种集体活动，学生时代的友谊是最珍贵的，等上了大学，各自分道扬镳，就很难有机会以这种纯粹的心情去参加一个活动了，学了这么久，借这个机会可以放松放松。”

她沉了口气，问：“同学们，还记得排练节目前，都答应过我什么吧？”

“记得——”讲台下，众人异口同声道，“我们群英三班，一个人都不能少——”

群英一班、群英三班……

这个称呼是周一升旗仪式时，校长在大会上提到的。

为庆祝建校三十周年，也是想给新生们一点激励，校长分别给每个年级都起了称号。

高一年级被叫做“群英届”。

一时间，这个叫法就流行在学生当中。

尤其是在厕所附近，这种人群.交杂的地方。

从“你是高几的？”,“我高一三班的。”

变成了“你是哪届的？”，“我群英届三班。”

每个人介绍自己时，都颇为自豪。

没想到一个小小的称呼就能鼓舞这么大的士气，老师们也喜闻乐见。

整个校园张灯结彩，厚重的鼓点通过音响传到四面八方，不知道的还以为群英中学提前过年了。

吃饭时，雷好帅故意凑到一班的饭桌前：“哎，群英一班，你们来多少人啊？”

那名学生翻了个小小的白眼：“这种活动有什么好乐呵的啊，耽误学习。”

“切，”雷好帅热脸贴了个冷屁股，悻悻地端着饭盒回来，“当心学傻了。”

当晚，三班没有失约，全班三十人，一人不差，都来齐了。

大家齐刷刷举着班长从校外买来的小灯牌，挥舞着胳膊，十分起劲。

安宁不知从哪儿搜刮来一个大喇叭，按下按钮后，里面传来滋啦啦的电流声，尖锐的鸣音让附近人捂上了耳朵。

她举起喇叭，冲着三班的方向：“注意纪律啊，小声聊天可以，但不许大声喧哗，影响其他人观看表演！”

“知道啦……”三班所属的那一片儿稀稀拉拉地传来回应。

安宁不太满意，目光如炬，在每个人身上扫过。

她盯着部分学生圆鼓鼓的肚子，忽然，朝某位同学伸出手，以迅疾的速度揭开那人的校服外套。

薯片、饼干等零食鲜艳的包装映入眼帘。

学生尴尬地用袖子遮了遮，颇有一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态度。

安宁再度按下喇叭开关，附近人又是一阵躲避。

“都听好了，零食可以吃，但是——”

话说一半，一个“可以”就惹来一大片雀跃欢呼，安宁只觉得眉心跳痛，扯着嗓子继续喊道：“但是！不许嗑瓜子！”

“不许吃带壳的食物，听到没有？谁吃了谁包揽扫地任务。”

数十颗脑袋齐刷刷点着头。

被给了甜枣还没挨巴掌的感觉实在太奇妙了，好得有点飘飘然，以至于方瑾想跟其他人分享点饼干时，还下意识看了看安宁的眼色。

被作业考试长期禁锢在桌前的可怜孩子们，这一刻简直不要太幸福。

熟悉的开幕音乐响起，从四面八方环绕而来。

衣着妆容都光鲜无比的主持人登台，精神焕发地念着开场白。

观众席里一片窃窃私语，讨论着台上的两人。

报幕结束后，主持人退场到舞台两侧，跟接下来候场的演出人员并排等待。

“无论再看几次，都觉得好养眼啊……”周遇由衷地发出一句感叹。

她候场的方位站着的是女生主持人，周遇强压下想跟香香美女贴贴的想法，目光频繁在学姐身上流转。

在收获学姐一个浅浅的微笑后，手捂着心口，差点站不住了。

旁边人忍不住道：“行啦，别花痴了，快背背词，一会儿好上场了。”

第二个节目就是三个高一班级联合出品的歌舞剧。

优雅的钢琴曲如福至心灵，舒缓的间奏给演员们的出场做足了铺垫。

周遇站在一片寂静中，感觉灯光缓缓移到了自己的头顶，照得手臂发白。

身边人的呼吸声在耳边无限放大……

舞台的灯光亮了一圈，台下昏黑，看不清脑袋。

摇曳在黑暗里的灯牌犹如点点萤火，给了台上紧张的人一丝安慰。

可以说，在学校这种地方，连男生在球场打个球都能孔雀开屏，更别说像一年一度的运动会、文艺汇演了——还是这种三十周年校庆级别的晚会，但凡在台上能激起一点水花，转眼就成了全校闻名的人物。

在渴求注意和关心的孤独灵魂里，绽放着无数小烟花。

谈嘉就成了炸响在林常脑海中的一缕烟花。

她没有过分打扮，长发如瀑，自然垂落在肩头，身上穿着最简洁的白色纱裙，孑然一身立于舞台中央，配合柔和变换的灯光，宛若神明少女。

谈嘉平日里总是扎着一个高高的马尾，自从十一假期她把刘海梳上去后，脸庞也褪去了稚气。

从她走上舞台起，观众席就响起了如潮水般的声音。

在其他人交头接耳，忙着询问台上的仙女是来自哪个班级时，三班同学骄傲地将灯牌举得更高了。

有人在底下大声地喊出她的名字：“加油！谈嘉——”

那个女生叫谈嘉。

林常作为主持人，站在舞台侧方，不同于观众席的角度，他只能看到谈嘉的侧脸。

光辉洒在女孩恬静的面庞上，配合轻柔的伴奏，她双手握着麦克风，张开了嘴，歌声宛若清泉，穿过林常的胸膛。

那个夜晚，不只是谈嘉、林常，或许舞台上的每个人，都有可能惊艳了台下某位少年或少女的青春。

不知是谁偷偷带了手机，将谈嘉唱歌的视频发到了网上，校园论坛登时炸了，接连几天都成了网友们热烈讨论的话题。

谈嘉“一唱成名”，是幸运也是烦恼。

从走下舞台，到接过周遇递来的外套，再回到班级座位上，谈嘉发现自己的手一直控制不住地轻轻颤抖。

“哇，女神回来了——”雷好帅率先站起来，带领众人纷纷鼓起掌，引得其他班级频频侧目。

谈嘉将自己缩进校服外套里，也不知道是冷的还是激动，紧紧抱着双臂，没有说话。

在这个即使不打扮都漂亮的年纪，一颦一笑都足以牵动人心。

谈嘉错过了半场，怀着好奇，将头轻轻侧到旁边同学耳边：“现在演到哪个节目了？”

谁知那同学小脸一红，僵着手臂把节目单塞到谈嘉手里，又往边上挤了挤。

她今天化的妆很吓人？

谈嘉心里一阵莫名，借着昏暗的光搜寻起节目单来。

中场休息时，那个由教导处编排的节目被揭开了神秘的面纱。

大家对苏茂成的期待太高，以至于在知道只是一首普通的教师大合唱后，纷纷耷拉下肩膀。

雷好帅咂咂嘴：“唉，我还以为能多新鲜呢。”

“一班还跟我说老师们会集体跳舞呢，就知道是骗人的。”周遇冷哼一声。

关胜伸了个懒腰，有些坐不住了：“好想溜走啊，之后的节目都太无聊了。”

“是啊，”越来越多的声音附和着，“要不咱跟安老师说一声？反正之后也没有咱们班的节目了……”

“不行，”江颂时摇摇头，从座位上站起来，维持秩序：“这样对其他同学不尊重。反正也快结束了，大家再坚持坚持吧，谁那儿有多余的饮料、巧克力什么的，都分一分，大家打起精神来，以后可再没这种活动了。”

后面的节目还剩下一班的诗朗诵，古筝独奏，还有四班的武术表演。

像是为了振奋士气，江颂时带头挥舞起小灯牌，视线从自己班扫到一班区域：“得给兄弟班捧捧场，不是……吗？”

在他看到一班死气沉沉的氛围后，鼓舞人心的说辞讲了一半，忽然进行不下去了。

一班只来了十几个人，要么低头背单词，要么念古诗，后排寥寥几人就算没在学习，也是将脑袋凑到一起说着悄悄话，压根没看台上的表演。

诗朗诵确实毫无感情，有一种被迫营业的感觉。

在众人昏昏欲睡之际，只有班主任乔尚努力地拍着手，似乎对自己安排的学生十分满意。

其实，这样沉寂的氛围不是特例，而是常态。

三班的热闹反倒显得特立独行。

这里最亮，也最喧闹。

关胜在椅子上扭了几个来回，像是身上长了蚂蚁，先前节目被砍掉的不满终于有了发泄的渠道。

他嘟囔着：“无聊死了，我不明白……凭什么咱们的小品上不了场？”

雷好帅按住他肩膀：“马上最后一个了，别急。”

“啊？！”

周遇惊讶地低下头，随手扯来一个灯牌，将微弱的光照至自己手腕处：“是我手表坏了吗？现在还不到八点半呢！”

雷好帅也立刻意识到了问题：“不是吧，按时长算不对劲呀。”

按彩排的演出时长，至少还有一整个节目的空余。

还没等大家议论出结果，就见彩排老师神色匆忙地在观众席间穿梭，四处寻找刚刚上台演出过的同学。

老师：“周遇，带着你们班演员到后台集合！”

“好像真出问题了。”几人从席间茫然起身，面面相觑。

“先走吧，去看看情况。”

留下来的人惴惴不安地等着节目表最后一项演出结束。

舞台寂静了数十秒。

主持人林常身姿修长，步伐翩翩，走至舞台中央。

最前排的同学深深吸了一口气。

“下面，请各位老师、同学欣赏本次校庆晚会最后一场表演，由群英三班关胜、雷好帅等人的原创小品——《一起来看雷阵雨》。”

三班区域静默了几秒，紧接着爆发出一连串的欢呼。

周遇带头站起来鼓掌，又被一旁的方瑾拉到座位上。

“哈哈，功夫不负有心人呀。这下好了，成压轴了。”方瑾开心到忘形，转头拍了拍张蕊蕊的肩膀，但看清楚对方表情后，手尴尬地停在了半空。

本以为张蕊蕊会被突如其来的打扰烦到，但是并没有，她虽然兴致不高，但还是象征性地拍了几下手。

方瑾欲言又止，忧愁地瞧了几眼张蕊蕊，那缕淡淡的担忧很快又被热腾腾的氛围给淹没了。

关胜和雷好帅他们是临时救场的，没有舞台造景，也没有背景音乐，只有几把椅子当道具。

可他们演绎的小品，却让死气沉沉的观众席恢复了活力。

几人借用当下流行的网络热梗，以学校为背景，暗戳戳对某些富有教学特色的老师进行“模仿秀”，惹得同学们捧腹大笑。

最后的评奖阶段，结果不出所料。

谈嘉的独唱惊艳众人，关胜的小品宛若黑马横空出世，而耗时最长也最花费功夫的舞台剧也有三班的参与。

群英三班的“最佳表演奖”名副其实。

散场后，只剩下最后一节晚自习就可以放学了，大家都很兴奋，情绪高涨。

几乎没有人能在激动了一整晚后，还能静下心来学习。

江颂时指挥班里的几个“大高个”将奖状挂在最显眼的位置。

安宁不忍扫大家的兴，只是吩咐了各科课代表别忘记将周末作业布置到黑板上，就离开了。

余下的时间，由学生们尽情享受获奖的乐趣。

那晚，谈嘉正好在黑板前写下周一英语课开课的作文模板。

朱茜提前解除合同走人了，三班的英语由原本带高三的老教师代上。

谈嘉在英语组见过那位不苟言笑的老教师，俗话说，英语老师向来是最容易两极分化的，要么极其温柔，要么……贼狠。

谈嘉的直觉告诉自己，这位老师绝对是第二种，她战战兢兢要来作业后，赶忙借着最后一节自习往黑板上抄作文范文。

直到放学铃响，谈嘉总算抄写到了最后一行。

她写的英文很标准，不说有多漂亮，但绝对是阅卷老师看得最舒心的那种字体。

谈嘉已经换上了校服，漆黑的长发又被高高束起，脸上淡色的妆容还没来得及卸掉。

写黑板字时，松松的发尾垂落在背部，随着手臂的动作轻轻晃动。

教室里还有许多人在热络地聊天，不舍得离开。

就在这个关节，班级门被一个陌生人敲响了。

那人身形高挑，冷白的皮肤上，挂着淡淡的妆容——和谈嘉脸上的妆出自同一位老师之手。

在日光灯的照射下，多了几分儒雅矜贵的书卷气。

“请问——谈嘉同学在吗？”清隽的声音在走廊外响起。

前排的同学高声重复了一句：“谈嘉！有学长找你！”

刚静下来的教室顿时又闹哄哄作一团。

谈嘉偏头看见来人是林常，她跟林常的交集也仅仅止步于舞台，没想到他此刻出现在这里。

林常的反应要镇定得多，说话声音不大，只有前排同学能听到：“路过你们班，忽然想起来有事情要问你。方便分我一点时间吗？”

他没有着急，而是静静地站在门外的走廊里，等谈嘉出来。

要知道，高二的班级正常是走另一侧楼梯，想要去高一三班，必须要先下到这一层，再绕过一整片走廊，才能到达。

如果不是特意来找，又怎么会“路过”呢？

谈嘉的心砰砰直跳。

在台上那种紧张到五指颤抖的感觉又来了。

昏暗的走廊里，谈嘉和这位风靡校园的绝色人物面对面站着。

不时有同学背着书包路过，她已经听不到其他人在讨论什么了，耳膜胀胀的，心跳如擂鼓。

谈嘉感觉自己不需要方瑾在小说里赋予她魔法的能力，此时此刻，她自己就觉得指尖散发着凉气。

眼前人校服外套拉链敞着，里面穿着浅色衬衫——是在舞台上西装里面的内衬，抬起手时露出一截白手腕，笑容灿烂得晃眼。

他开口了：“我可以向你借一本书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