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与十五 第6章 探望

我们听到几声敲门声，随后就看到了温锦林慢慢打开门，从外面探了探头。他看到被扣在椅子上的司命，开心的说，“居然一下就找到你了，看来我们很有缘啊！”

温锦林轻轻关上门，坐到了司命前面。

“这里的每间牢房长得都差不太多，小九每次进来的时候总得走空两次呢。”

屏幕后的小九面无表情的拿起杯子喝了口水。

“不过，你不用担心啦，我可不像小九一样那么血腥暴力，毕竟我只是一个睡在实验室里的牛马，还是个给小九打工的牛马，听上去很好笑吧？”温景琳用极其温柔的声音笑着说道。

屏幕后的小九面无表情的把杯子摔了。

“我呢，其实就是个化学专业的学生，上学的时候，教授就曾和我说过，你们未来不是当老师，就是窝在实验室里做研究。”温锦林有些自嘲地说道，“我就属于后者。”

司命开始呜咽，似乎马上就要喘不过气，而温锦林和屏幕后的几个人却刚好能听到他在讲什么。

“这种实验室……真是……愚蠢至极。”司命一边说一边咳嗽，从口腔里还能咳出鲜血出来，“你明明有……光明的未来，化学专业的高材生。”

“光明？”温锦林歪了歪头，思考了一会儿，“你再考上警校的时候也是这么想的吧。”

温锦林站了起来，一字一顿地走向司命，“按道理来说，如果这里是警察局，那么我们的身份将会互换，变成你审讯我。”

屏幕外的小九抱着胸，揣摩着温锦林到底要做些什么。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我的下场顶多是进去蹲一辈子，而你呢？你也只能被小九折磨至死了吧？”温锦林从白大褂里掏出一根针管，慢慢地摘掉针头上的塑料壳，“我现在的研究让我挣到了足够的钱，就算我被你们抓到审讯，等我出来之后便可以带着我的父母飞往欧洲养老，而你，被我们抓住之后，也只能是你现在这副浑身是血的样子了吧，不过啊，不知道你的父母现在怎么样了呢？没记错的话，应该叫孙晓丽对吧？”

司命愣了一下，想开口却又被打断，“这是一点低纯度的□□，我最近研发出来的新东西，您可是第一个尝试的。我在原来的基础上进行了一些改造，会增加人们对它的依赖性。”

“真畜生啊。”小九淡淡地说道，仿佛在对比他和温锦林的手段，不过一会，她露出了一种我肯定比温锦林善良一百倍的表情。

温锦林凑到他耳边，悄悄地说了几句话，我看到小九隔着屏幕紧紧的盯着，仿佛发生了一点意外就要立马冲进去阻止。

眼看着温锦林将一整针都打了进去，我不禁感叹人真是不可貌相。看似彬彬有礼的化学博士居然如此心狠手辣，让我在心里暗暗的向这一位卧底表示至高无上的致敬。随后，在眉头紧皱的小九的目光注视下，温锦林给他喝了口水，还帮他拍了拍背。

我能感受到司命的怒气正在慢慢地被他自己压制下去，喝完水之后，他依然喘着粗气。

“我也就是个底层的，知道的信息并不多，和我联络的人叫孤鸿，同时也是我的上司，我在这个工厂的财务部跟着江姐混，便能知道一些交易地点，比如上次的码头。”

我心中一震，好在我知道他替我扛下了出初遇江怀与的那一次行动的锅，但坏消息是，小九一行人知道了我的代号以及我的存在，他们将会更加戒备。我努力回想，的确在脑海中除了宋程以外我没有其他联络人，所以大概可以推断，那天我去警局，也就是第一次见李季州的那天，这名“司命”应该也在现场。不过我一点也不怪他，毕竟在如此极端的情况下，我不保证我说出的东西会比他少。

江怀与若是听到了码头遇险的事，估计会暴跳如雷，然后吵着把这个卧底杀死吧，我想。

“你和他说了什么？”小九在温锦林出来后第一时间问道。

“有那么重要么？”温锦林晃着他那根已经空了的针管，“至少我问出了点什么吧。”

小九面无表情，依旧重复，“你和他说了什么。”

想到小九是被波温亲自任命的组长，又是波温的干女儿，温锦林左右衡量，最终有些无奈。不过似乎他也知道自己瞒不了小九多久，变直接承认了自己手上有那名卧底家人的信息。

“在暗网上找找人脉，托托关系，也不是什么难事。”

我开始切身实际的体会到组织为什么要派我来当卧底了。

我始终关注着小九和温锦林的一举一动，温锦林的性格我大致了解，但小九却让我捉摸不清。面对温锦林的挑衅，她从头到尾都没有动怒，甚至一丝那方面的语气也没有。她究竟是已经习惯了，还是毫不在意，我实在不清楚。

“那卧底报的也不一定是真的吧。”小九说，“随便了，其实取决于他。”

小九披着外套，率先出了门，房间里便只剩下我们三个。小九一走，我们三个仿佛也没有什么话题，只能在闲聊几句后散了。

小九平常很忙，和温锦林相反，她几乎不会出现在工厂中，不过我跟过她几次，她会监督运货，还有帮波温要债。在她让我不能跟去的时候，我也偷偷跟进了一次。她进了一个大别墅，不知道是属于谁，我猜测应该是那个和他关系很好的大小姐，也就是波温的女儿。我暗暗记下了那个别墅的位置，或许后面可以发挥些作用。

对于温锦林这个人，我本身不想接触，原因是因为一开始觉得他无关紧要，并把精力都投到了小九身上。毕竟小九在当地赫赫有名，还是核心人物波温的干女儿，让我偶然抓到了这个机会接近，我便死死的抓住。

但时间长了之后，我发现在这个工厂里每个人都至关重要，虽然不想这么说，但确实包括了我自己，少一个环节都不行，

小九是这个工厂里最核心的人物，也是“云舟”组的组长。这名字是温锦林起的，当时小九听后觉得不错，便一起同意了。她每一件事都干的非常完美，真让我心服口服，甚至我都觉得，如果她出生在中国，加入我们的卧底计划，计划可能会顺利的多。她微笑的时候让人觉得有些不太真实，瞳孔像两谭静水一般，深不见底。无论发生了什么，她都不会有太大的情绪波动，仿佛无论发生了什么样的结果都和她没有关系，反而她还有些期待这些意外发生——不过这个是我自己感觉的，我不下定论。

“她还挺乐于助人的。”这是大家对她一致的好评，“她帮人解决问题的时候，就像随手施恩，甚至有些让人猝不及防，受宠若惊。”

聪明。我这么感叹，我听到这个好评的时候才开始反省自己为什么没有这么做，毕竟随手施恩便是满山遍野的人情。更何况是小九，在别人遇到再大的困难的时候，以她的地位，以及能力，以及算计，完全可以随便开个口，顶多随便动动手，对她来说真的就是顺手的事，但对于那个受害者来说，却是解决了一件大事。

“对啊，我真的非常非常感谢她，你别听什么仰光鬼王的称号，还有什么乱七八糟的，在我被人追着要高利贷的时候，刚好碰见她在办事，她随口和那群要债的一说，要债的也不敢不给她这个面子，就给我延了期，还让我来克伯底下的厂工作，我真的不知道该如何感谢她。”这是我管理的罂粟田的一位农民说的，“也是长不大的孩子啊！我在这干了挺多年的了，没什么文化和能力，也就没有升官发财，一直在这里种田。她刚来的时候还没有多大，脾气还挺暴躁的，当时她要是真发起火来，她能

云舟组在我加入之后彻底进入了非常有效率的运行，从我的原料生产管理，到温锦林的配方研究，再到江怀英的财务管理，一切都进行的非常顺利。至于江怀与，据说是当地一个有名的流氓，是云舟组解决事情的，头脑不简单四肢也很发达。不过这倒是产生了一个问题——如果小九是云舟组的最高战力，那么那些事情为什么都要交给江怀与去做，而不是小九本人？如果论办事效率来讲，无论什么事情只要是小九亲自露面都要比江怀与方便的多。在我进入云舟组的第四个月，我就见到过江怀与受了很严重的伤。肩膀上淤青和嘴唇旁的血迹都来自于另一个犯罪团伙手下的毒贩。在这个地方，大家能不撕破脸，就不撕破脸，基本都是靠地下拳场的胜负来决定最终的结果，免得最后两败俱伤还要被警察批一顿。

但以小九仰光鬼王的称号，明明亲自动手，对面几乎就没有还手之力。甚至如果有人和我说对面甚至都不想和小九打，直接自己往后退一步，我都是相信的。

于是怀着好奇心，在我一边深入了解并向宋程传递消息的同时，一边也在调查这一件事。

小九几乎亲自出手的事都是克伯首领波温或者她女儿亲自交代的事，至于云舟组的事，他只负责整体安排，具体的还要靠我们四个人去操办。

那天我正在罂粟园工作，却无意间看到了一个熟悉但不该在这个地方的身影。

“何修。”小九在背后拍了拍我的肩，“还没怎么看过你工作的时候，平常收到的几乎都是很令我满意的结果，你很适合做这个嘛。”

我转过身，立马放下手头上的事，“您客气了肖组长。”

她和人单独相处的语气要温柔很多，即使我知道这一份温柔是她特地暴露在外的伪装，但我依然有些被她这一份温柔所感染。这和我第一次在酒吧见到她的时候完全不一样，但越是这样，我越是摸不透她的想法。

“你没自己偷偷整点吧？”小九问道，看向花田。

我笑着摆摆手说，“哎，那肯定没有。”

小九看这花田，不知为何陷入和思考，她慢慢地走到花田中，抚摸着红艳艳的花，“我很小的时候，就是在花田长大的……”

我没有打扰她，静静地在她后面看着。她转过头，又露出了刚才的微笑，“我不是不让你整这玩意儿，云舟名下的所有瘾君子，我都是默许他们在自己家搞一些的，毕竟他们毒瘾开始发作的时候，没有点东西撑着，其实和死了没区别。不过我只是想提醒你，这东西你能别沾就别沾，也少和他们那些沾过的混。”

我立马俯身低头，表明自己清楚了。

但她虽然这么说，天天和那些人混的人反而是她。

“不过你要是非要混，我也不强求，你的权利。我也会定期给你提供，不算在工资里边，算是公司福利。”小九开玩笑似的说道，“今天下午我爹叫我去讨个债，这事在你们面前也干了很多次了，但这一次不太一样，今天那个人得让你们几个见见，我下午三点钟在门口饭店门口等，你只需要去通知一下温锦林就行了。”

“那他们兄妹呢？”我问道。

“我只是想让你们见一下那个人罢了，江怀与已经找了他好几次麻烦了，的确是解决不了，下午我也给他安排了其他的事情，至于怀英，女孩子嘛，而且被怀与从小宠着长大的，说句实在的，我和温锦林已经尽力在保护她了。”小九说着说着，还有些无奈，“怀与在我认识他的时候，他就硬缠着我要和我鬼混。其实我当时也小，觉得也没有义务保护谁，所以就让他走上了这条路，但他自己知道这样不好，于是千方百计的阻止他妹妹，我倒是觉得还挺……让人不太好受的，但怀英上了学，学上了自己喜欢的财务之后，说硬要和他哥一起。”

很难想象他们二人之间的故事，但毕竟这里是人间，大家也都是脆弱的人们，没有谁真能无忧无虑，哪里都是现实。

“但怀英坚持要来，我们干这行的，也的确需要有人去整理这些账啊什么的，但我们会自己……绑人，或者是买人过来，至少在我这里，就算是绑来的，他们本身也是该死的，让他们来干活还给饭吃，已经算是仁慈了。”

我内心下意识得想反驳一句，但对于这里来说，小九的做法的确算是很仁慈了，也不可能有人把抓来的人安安稳稳的送回去，然后等着警察来捅窝子。

“怀英是偷偷应聘的，一开始根本不在云舟组，等怀与发现这件事情的时候，怀英已经正式加入克伯了。我依稀记得他当时冲到那个组，硬生生把她从那里抢过来，但事后怀与也拿她没有什么办法，让她待在云舟组已经算是很安全的了，也是江怀与容忍的极限。”小九又沉默了一会，陷入了回忆。

兄妹俩比我想象中的要有人情味的多，不，不如说，这里都比我想象的要有人情味的多，让我有点迷茫。

“别想了，这样的美好有且仅有云舟组有，其他组，该打的打，该吸的吸，云舟组都是我挑的人，所以是经过了筛选的，我不希望我呆的地方是个乱七八糟的环境，在这地方能凑齐一个云舟组，已经是尽我最大的努力了。”

最大的努力？我开始思考我与小九刚认识的时候做过什么事情，让她觉得我有人情味？虽然我的确有卧底这一层身份，但是在最开始我根本就是一个混混。如果她真能感受的到，是否怀疑过我的问题？是否调查过我？是否已经知道了我的身份？

我想不到，如果小九挑选人的标准仅仅是这样的话，我当时根本就没有理由被选中。

我越来越看不透这个人了。

“记得去叫温锦林啊。”小九看了看时间，已经到饭点了，便小跑着离开了，我盯着她的背影，陷入了无尽的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