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进的橡皮擦滚到陆子佩课桌下时,恰好卡在了地板缝隙里。陆子佩弯腰去捡,后颈突然感受到温热的呼吸。
"别动。"周进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带着薄荷糖的气息。他整个人几乎压在陆子佩背上,右手越过肩膀去够那块橡皮,"上次你哥看我的眼神,像要把我钉在解剖台上。"
陆子佩僵在原地,周进的胸膛贴着他的脊背,心跳声透过两层校服传来。橡皮被捡起的瞬间,周进突然在他耳边轻笑:"你耳朵红了。"
午休铃恰在此时响起。陆子佩猛地直起身,后脑勺撞上周进的下巴。两人同时痛呼出声,周进却笑得更大声了,揉着下巴把手机屏幕举到他面前:"你看这个彩虹蛋糕像不像你现在的脸?"
屏幕上是某社交软件的聊天界面,顶端的备注名是"篮球社学长"。陆子佩瞥见最后一条消息:【周六来我家?我烤了彩虹蛋糕】后面跟着个暧昧的眨眼表情。
"你女朋友?"陆子佩下意识问。
周进锁屏的动作顿了一下,耳钉在阳光下闪了闪:"男朋友。"他说得轻描淡写,却让陆子佩手里的自动铅笔啪嗒掉在地上。
整个下午的课陆子佩都心不在焉。物理老师在黑板上画的电路图逐渐扭曲成周进说"男朋友"时微微上扬的嘴角。放学铃响后,周进把书包甩在肩上,突然凑过来问:"吓到你了?"
陆子佩摇摇头,却不敢直视对方的眼睛。他想起上周借给周进的漫画里,两个男主角接吻时自己莫名加快的心跳。
"其实喜欢谁都很正常。"周进用篮球轻轻撞他的肩膀,"就像我第一眼看到学长就......"
"学长?"陆子佩猛地抬头。
"你哥啊。"周进笑得露出虎牙,"不过他现在看我的眼神像看蟑螂。"他做了个夸张的抹脖子动作,蹦跳着跑去球场前突然回头,"对了,你盯着你哥照片发呆的样子超明显的!"
夕阳把陆子佩的影子拉得很长。他站在校门口的梧桐树下,看着周进在球场上来回奔跑的身影。某个瞬间,周进掀起球衣擦汗,露出腰间一小片刺青——两个交叠的化学分子式,苯环与多巴胺的结构图。
陆子佩突然想起自己书桌抽屉深处,那本被翻得卷边的《青少年心理学》。其中折角的那页写着:"青春期对年长亲属产生的依恋情绪......"
"子佩?"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陆子衿不知何时站在了校门柱旁,手里提着印有药店logo的塑料袋,"你同学说你在这发呆半小时了。"
陆子佩的视线不受控制地落在兄长滚动的喉结上。那里有一粒小小的黑痣,他小时候总爱伸手去摸。现在那粒痣在夕阳下像颗融化的巧克力,随着陆子衿说话的动作上下滑动。
"哥......"陆子佩张了张嘴,周进那句"超明显的"在耳边炸响。他慌乱地别过脸,"我、我忘了带钥匙。"
陆子衿皱眉摸了摸他的额头:"不舒服?脸这么红。"带着薄茧的掌心贴上皮肤时,陆子佩几乎要跳起来。他闻见兄长袖口传来的消毒水味,混合着某种木质调须后水的冷香。
回家路上,陆子佩始终落后半步。他盯着兄长被夕阳镀上金边的侧脸,突然发现陆子衿的睫毛在光线下呈现出透明的栗色——和自己的一样。这个认知让他心脏漏跳一拍。
晚餐时陆振国难得在家。他盯着小儿子魂不守舍的样子,突然放下筷子:"听说你和那个转学生走得很近?"
陆子佩的勺子掉进汤碗,溅起的汤汁落在陆子衿手背上。兄长却反常地没有立即擦拭,而是盯着父亲反问:"您派人调查子佩的同学?"
"紫荆花园7栋,"陆振国慢条斯理地擦嘴,"户主姓陈,做进出口贸易的。"他意味深长地看了眼陆子佩,"那栋房子半年前就挂牌出售了。"
陆子衿的瞳孔骤然收缩。他想起雨夜里那辆亮黄色的山地车,周进说"我爸是省队教练"时闪烁的眼神,还有总在放学后准时消失的黑色奔驰。
"明天开始我接你放学。"陆子衿突然抓住弟弟的手腕,力气大得让陆子佩轻嘶一声。
夜深时分,陆子佩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手机屏幕亮起,是周进发来的消息:【你哥查我底细了?】后面跟着个哭泣的猫咪表情。他正要回复,房门突然被轻轻推开。
陆子衿抱着枕头站在门口,月光给他的轮廓镀上银边:"做噩梦了。"他生硬地解释,像小时候每次雷雨天那样径直走向弟弟的床。
陆子佩慌忙锁屏,往床里侧挪了挪。当陆子衿带着熟悉的沐浴露香气躺下时,他感觉全身血液都冲向了耳根。兄长的手臂无意间擦过他的腰侧,那片皮肤立刻烧了起来。
"那个周进......"陆子衿突然开口,声音在黑暗里显得格外低沉,"他有没有......"
陆子佩的心跳快得要蹦出胸腔。他想起周进说"你哥看我的眼神像看蟑螂",想起那辆去向成谜的山地车,想起今天在球场边看到的刺青。最终他只是轻轻摇头:"他只是...朋友。"
陆子衿翻身的动作带起一阵微风。在即将坠入梦乡的边缘,陆子佩感觉有温暖的手指拂过自己耳畔。兄长的叹息轻得像羽毛:"你最近...总躲着我。"
晨光透过纱帘时,陆子佩发现自己整个人蜷在陆子衿怀里。兄长的下巴抵着他发顶,呼吸平稳绵长。他小心翼翼地想挣脱。
突然上方的人给他搂的更紧了,陆子佩僵在原地,却听见头顶传来一声模糊的咕哝。
陆子佩咬住下唇不敢动弹。他想起周进昨天说的话,想起那本《青少年心理学》里的章节,想起自己偷偷搜索过的关键词"兄弟禁忌"。
"子佩?"陆子衿沙哑的声音突然响起。两人身体相贴的部分同时僵住,陆子佩能感觉到兄长瞬间清醒的震颤。
下一秒,陆子衿猛地弹开,差点摔下床去。晨光中,他涨红的脸和凌乱的睡衣领口构成一幅荒诞的画面。陆子佩下意识抓住他的衣角,却在看到兄长惊惶的眼神时松开了手。
"我...我去做早饭。"陆子衿几乎是落荒而逃,浴室很快传来水声,哗啦啦地像是要冲刷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早餐桌上,煎蛋在盘子里渐渐变凉。陆子衿的视线始终固定在报纸上,尽管那版面是昨天的财经新闻。陆子佩小口啜着牛奶,突然发现兄长拿反了咖啡杯——杯沿的唇印在错误的一侧。
"哥。"陆子佩鼓起勇气开口,声音比自己想象的还要颤抖,"如果...如果有人喜欢上不该喜欢的人......"
陶瓷杯砸在大理石台面上发出脆响。陆子衿的手抖得厉害,咖啡渍在报纸上洇开一片棕褐色的地图。
"周进跟你说什么了?"他声音里的寒意让陆子佩打了个哆嗦。
"不是周进!"陆子佩急急否认,却在兄长锐利的目光下越缩越小,"我是说...假如......"
陆子衿突然抓住他的肩膀,力道大得几乎要留下淤青:"听着,不管那个混蛋给你灌输了什么——"
"是我自己喜欢上的!"陆子佩脱口而出。话音未落他就后悔了,因为陆子衿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时间仿佛凝固。冰箱的运作声在寂静中格外刺耳,陆子佩能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就在他以为兄长会摔门而去时,陆子衿却缓缓松开了手。
"你还小。"他的声音疲惫得像一夜老去,"这只是...青春期错觉。"
一滴牛奶从陆子佩嘴角滑落,沿着下巴滴在桌面上。他想起昨夜相贴的体温,想起兄长慌乱逃离的背影,想起周进说"喜欢谁都很正常"时的笑容。某种尖锐的疼痛从心脏蔓延到指尖,他突然明白了——陆子衿的恐惧不是因为"不该喜欢",而是因为"谁"。
"我去上学了。"陆子佩抓起书包冲出门,没给陆子衿挽留的机会。秋风卷着落叶追在他身后,像无数只试图挽留的手。
转角处的梧桐树下,周进正跨在山地车上等他。阳光透过树叶间隙在那张总是带笑的脸上投下斑驳光影,耳钉依旧闪闪发亮。
"你哥没送你?"周进诧异地挑眉。
陆子佩摇摇头,突然抓住对方的手腕:"教我骑自行车。"他的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坚决,"现在就要学。"
周进怔了怔,随即露出灿烂的笑容:"好啊,不过......"他凑近陆子佩耳边,呼吸喷在敏感的皮肤上,"你确定不是为了躲你哥?"
陆子佩没有回答。他跨上后座,双手环住周进的腰。当自行车冲下斜坡时,呼啸的风声盖过了他剧烈的心跳。他想起今早兄长惊惶的眼神,想起自己未说出口的告白,想起周进腰间的多巴胺刺青。
或许有些破茧,注定伴随着撕裂般的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