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头疼。”
陆修远按按太阳穴,昨天他们喝到收摊,今天只有他要早早上班。
一进办公室,就听见张程的大嗓门。
“你们说是谁曝光的陈彬,昨天晚上荣安的股票就跌停了,还有好多人艾特咱们市局,看局长那个老狐狸怎么办。我觉得是荣安的对家呢,生意做得那么大,肯定有好多敌人,虽然违法,还是要说干的漂亮。”
“咳咳。”陆元青揉揉耳朵。
“别说了,”王清敲了他一下,“有案子了。”
案发现场在南城一栋烂尾楼跟前,陆元青一行人到的时候烂尾楼周围聚了不少人,正在录口供的报案人西装革履,看起来和南城格格不入。
先来一步的警察说:“受害人叫林悦葵,28岁,摄影师。报案人是他丈夫颜宁,三十岁,外企工程师。据颜宁说林悦葵每周日都会来这里拍张日出的照片,今天到了中午赵她还没回家,电话也联系不到,颜宁到这里时她已经……。”
“死因是从高处坠落,身上没有打斗痕迹,初步判定是自杀。”
陆元青走进烂尾楼,烂尾楼积灰很厚,楼梯上杂乱的脚印非常清楚。张程拿来照片,警察来之前只有一排上楼的脚印直到楼顶,并且没有下来的。
陆元青带人爬到楼顶,张程扶着王清气喘吁吁,对陆元青竖起大拇指,“队长,我的超人。”
王清给了他一肘子,“小心加训。”
张程识相地拉上嘴巴。
顺着脚印看,林悦葵一上来就直奔天台旁,那里摆着一部相机。
张程探出身朝下看看,“脚滑?”
罗建群让他看从没清扫过的地楼顶,“这么厚的灰脚滑了一定会留下痕迹,死者鞋底也没有滑倒的痕迹。”
又指着相机旁被圈出来的地方,有明显的脚印和一个手掌印,经验丰富的人一眼就能看出来,张程做了个手撑地站起来的动作。
下楼的时候,张程感慨:“年纪轻轻的,怎么就选了这条路呢。”
王清说:“要不是实在没办法,谁愿意。”
“可她都有死亡的勇气,还有什么做不到,队长,你说呢?”
“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
陆元青在孤儿院和警局见识过各种苦难的人生,有时候走投无路不仅是个形容词,还是留给自己最后的体面。
赵葵家在本市一个高档小区,看得出来夫妻二人收入很不错。
“我实在想不通小葵为什么会自杀。”颜宁拿出一本相册:“我们上周还在讨论要个孩子。”
陆元青翻开相簿,依他有限的艺术鉴赏眼光来看,照片拍的很好看。本市大部分体力劳动者都租住在南城,那里有大片平房,从烂尾楼可以到远处的地平线。初升的太阳看起来明亮但不温暖,地上的大街小巷已满是忙碌的人,烟火气十足。
陆元青,又看了几本赵葵的相簿,赵葵似乎偏爱自然,镜头里很少有人出现。和她工作的时候拍的照片相比,是很好看和一般好看的感觉。
“颜先生,你知道这里面是什么吗?”
王清提出一个行李箱大小高档的箱子。
“这个是小葵用来放镜头的,她特别宝贝,有次我想看看被她发现,她发了好大的火,我就再也没碰过了。”
“颜先生,你知道赵女士有什么病吗?”陆修远问。
颜宁摇头:“我们每半年都会体检,她身体很好。而且摄影其实挺废体力的,她经常去健身房。”
陆修远又问:“那你知道她有什么精神疾病吗?”
颜宁想了想说:“她偶尔会突然消沉,过几天就好了,这个算吗?”
陆修远拿过一个装有药瓶的证物袋:“你看到过她吃这个没有?”
颜宁显然没见过,“这是什么药?”
“沸西汀,抗抑郁的。”
“怎么可能,”颜宁猛得站起来,“怎么会是抑郁症,小葵她很热爱生活的。还一直说要去东非大草原上拍日出,怎么可能会有抑郁症。”
“我们在她放镜头的箱子里找到的,还有病例和诊断报告。”
陆元青带着手套给颜宁翻页,诊断结果是在两年前,就是说赵葵的抑郁症至少有两年了。
“我们结婚才两年。”颜宁呆滞,“为什么不跟我说,为什么……”
“我和她是同一个大学的,追求了好久她终于答应了,哪怕后来知道她是因为母亲生病才同意的,我也不介意,可是她为什么……。”
从赵葵家出来,陆元青直接去了赵葵的心理医生那。
“赵葵父母很早就离婚了,两年前她母亲病重,唯一的愿望就是能看赵葵结婚,然后他和站在的先生结了婚,婚后一周,她母亲也走了,之后她就来我这了。”
陆元青问:“是因为她母亲吗?”
“不是。”医生的否定出乎陆修远的预料。
“你知道童年阴影吧,”医生有些心疼,“都说不幸的童年要用一生治愈,父母离婚让她根本不相信婚姻,偏偏她母亲觉得女人一定要结婚,以后有个依靠。”
“赵葵跟我描述过她的梦,她想走遍世界各地拍照,但毕业后母亲让她就在本地,让她结婚生子,她其实已经抑郁很长时间了。”
“你看过她拍的日出吧,第一张是在订婚的那晚,她一个人晃到了南城,在烂尾楼里呆了一晚。她说那天的日出让她有了活着的感觉。”
医生喝了口水叹了口气,“那里也让她相当痛苦吧,有着光的那边和痛苦的这边。”
陆元青了然,在赵葵的人生规划中,可能就没有结婚生子这些选项,但她根本没得选。颜宁说他们上周在说要孩子,这应该是压倒赵葵的最后一根稻草,离自己理想的人生越来越远,让她对孩子根本期待不起来,反而带着恐惧。
陆元青遇到过许多以“爱”之名“为你好”的案子,这些“爱”对那些或是被害人或是受害人的人来说,才是最致命的。
“那颜宁呢?”
陆修远知道赵葵是痛苦的,可被埋在鼓里的颜宁才是最无辜的,赵葵是受害者也是颜宁痛苦的加害者。
“我劝过她的,至少也要告诉他先生病情,可你知道我只是心理医生。”
“为什么不告诉我呢?”颜宁不知道是在问自己,还是在问赵葵。
看颜宁陷入深深的自责,觉得赵葵是因为自己才选择死亡的,陆元青给他介绍了赵沐勤,希望颜宁能够走出来。
“队长,女孩子一定要结婚生孩子吗,女人样是什么样?”
从心理医生那出来,张程有些低落,他爱他的女儿,可是怎样才算对她好?
“我可是单身男人,怎么会知道这样,不过我知道不管男人女人首先得是个人,照着人样活就行了。”
回到警局,门卫告诉陆元青有个人等他很久了,陆元青看到人认了半天,要不是受过专业训练,还真不一定能认出来。
“王梅!”
刚认识时的王梅暮气沉沉,浑身都是麻木和疲惫,看起来比实际大了好几岁。现在王梅还是穿的那身衣服,可她笑着,眼里有光,像邻家大姐一样让人亲近。
“今天在南城看到你了,才想起来还没谢谢你们,谢谢你们让我知道还能这么活。”
“你现在……”陆元青想问他好不好,可还能怎么好呢。
看出他的尴尬,王梅摆摆手,“我离婚了,他不愿意的,我说要不把我打死,要不一包老鼠药我们同归于尽,他害怕啦。”
“我辞职了,现在每天在各个孤儿院帮忙。以前我挨打小宝从没关心过,我一直觉得大了就好了,现在知道他从根上就坏了。”
“我没什么本事,就包了些饺子,你们煮一下就能吃了。”
不等陆元青拒绝,王梅就跑了,就给陆元青一个巨大的食盒。真应该让张程看看现在的王梅,他一定会放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