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婶你就惯着她吧,这么大个人了点个火能把房子烧了!”隔着老远就听到隔壁陆大娘告状的声音。
她有些不耐烦地捂住自己的耳朵。
顾婶应该是好脾气地说着什么,她没听清,只听到陆大娘大着嗓门对顾婶抱怨。
“......我们小户人家的姑娘,哪一个不是小小年纪就能洗衣做饭,料理家事?你家小锦到现在一点家务事也做不好,你一个人辛辛苦苦带大她,倒把她宠的像个十指不沾阳春水千金大小姐一样,到了要许人家的时候,谁要她?”
“简直是把她当成公主来养!”
梦醒了好一会,元瑾还是感到头痛。
她嘟囔地骂了梦里的陆大娘一声碎嘴婆娘,她怎么在梦里还是这么喜欢唠叨?
还有陆大娘的女儿小柔,陆大娘就老爱拿自己和她比,说小柔做饭如何好吃,针线活如何好,然而她觉得陆小柔实在是个呆板无趣的姑娘。
而顾婶就在旁边不说话,只是看着她们笑。
白河巷的日子就是如此单调,日复一日,无别无趣。
可那些都是属于顾小锦的日子,不是元瑾的。
悠悠长长的岁月,被掩埋在承安绣满花枝鸟雀的锦衣下。
按照常理,这个时候葛妈妈应该来催她去向太后和贵妃请安,今天却迟了一步。
元瑾揉揉太阳穴,自打葛妈妈被太后派到她身边,便一直以承安公主的心腹自居,时常教导元瑾要谨言慎行,一举一动皆要按照规矩来。若说她古板偏偏又是个人精,暗处让元瑾提防宜安公主和她父王的各个妃子,是个笑里藏刀的笑面虎。
她和元夏交好后不止一次暗地里吐槽过葛妈妈,元夏看着她处处受限,只会幸灾乐祸地笑:“谁让我们承安公主风头最盛?”
葛妈妈来见她的时候,神色匆忙的反常,她没提请安的事情,只是屏退左右:“公主,北戎那边,提出和亲了。”
元瑾直接将手上的茶杯摔了出去。
“你想让我带你出宫?为什么?”元夏挑眉,手中的茶还未放凉,她只好将茶盅放下,暂且不饮。
承安匆匆遣人来传信,说是要请她吃茶,可这茶是将将才煮上的,可见对方心思全不在饮茶上。
虽心里早已有准备,但当听到对方说要出宫时,还是小吃一惊。
元瑾早已让周围仆婢退下,此刻毫无顾忌地暗骂道:“父皇他居然想让我去和亲?”
元夏捏着茶盅的手不禁颤了一颤,嘴角扯了个貌似漫不经心的笑:“你担心什么?旨意还没下呢。”
她很想告诉元瑾,就算是和亲,德熙帝也并不只有一个公主。
只是这话,不该由自己来告诉她。
元瑾双手环胸,哼了一声,压着怒气道:“这样的口风就不该传出来!从昨个消息传来,就已经有不知道几个娘娘过来,巴不得给我送嫁妆!”
元夏打趣:“怎么,你就这么不想嫁去塞外?”
元瑾驳回:“我倒不是因为要嫁去塞外,而是只要让我嫁任何一个我不认识的人,我都不乐意!”
所以她当初才毫不犹豫地拒了周珉的婚,纵然对方是满腹才气的新科状元,但她对这个人一无所知,怎么能够轻易嫁给他?
她从小就没有爹,顾婶一个人将她拉扯长大,还惯出了她这一副自由不拘的性子,是以她打小就觉得以后若是嫁人就一定要嫁个知根知底的,当然也得是她喜欢的,不能像自己那个从没出现的混账爹一样。
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从来都觉得只有小柔才会信,而自己怎么能跟小柔一样?
“我要回白河巷!哪怕就一天也好,我想见我娘。”
“你娘亲是先皇后。”元夏皱了皱眉,提醒,“陛下不希望你再和以前的人有交集。”
元瑾冷笑:“你难道没有听说过,生不如养?”
“承安!”元夏低声喝止。
又是这样,又是这样!元瑾低头,
什么都是隔墙有耳,什么都是不可言表。
她在这宫里,实在是呆够了。这个地方的人要么就是和葛妈妈一样是话里有话,口不由心;要么就是和陆大娘家的小柔一样,一板一眼,规矩无趣。
刚开始被带回宫里时,她确实享受了一段不愁吃喝,锦衣玉食的日子,及笄礼上的风光无限也确实满足了她作为少女的虚荣心。
可这日子过着过着她就赶到闷烦,远没有她在白河巷和顾婶相依为命的日子来的痛快。
就像她不喜欢小柔,明面上就不喜欢,所以也不会刻意去给她好脸色。
顾婶倒是对谁都亲和有礼,却没有强迫元瑾同自己一样,与周围人都好好相与。而是由着她的性子,不过偶尔温和地提醒一下。
憋屈,真是憋屈!
不论是葛妈妈还是后宫的各路娘娘,她一个都不喜欢。
至于那个好像很宠她的皇帝爹,元瑾对“父亲”这个概念实在陌生,表面上虽不好推拒这所谓的恩宠,可心里实在是抗拒。
如果说这宫里她勉强有个能说话的人,那大概就是府邸建在宫外,却能自由出入皇宫的元夏。
元夏也算不上是她的闺中密友或是体己人,可她却觉得对方身上有股市井中生出的茁壮生气。
所以对元夏,她没来由的想要亲近。
德成年间的两位公主,一位少年时曾踏遍河山意不在闺中,另一位幼年时却生于市井尝得百家味。
鲜有人知道这两位公主的过往,也未了解到两人之间曾有过的些许情谊。
是以元夏斟酌再三,最后还是决定帮她一帮。
她沉默片刻道:“即便是我,也未必能把你带出去,不过,唔......有个人可以。”
“什么人?”
元夏重又拾起茶杯,放在唇边挡住口舌:“是我的一个朋友。”
她的声音在还未散去的雾气中逐渐模糊低沉。
“......一个很好很好的朋友。”
可当元瑾坐在马车内侧,看着旁边的元夏和坐在对面的周珉大眼瞪小眼时,觉得他们委实不像“很好很好的朋友。”
元夏找了周珉,说是以要修正有关承安公主旧事的由头,请承安公主出宫相谈,宜安公主作陪。
这是个很蹩脚的理由,但父皇居然轻易同意了。
一路上,她们绕了好几个弯,才勉强甩掉后头跟着的侍卫,多亏宜安派出的影卫出手相助。
至于那位曾经被自己拒绝过的状元郎,一直坐在对面别过头,不愿直视对面的两位公主。
理论上来说这确是君子所为。
但元瑾却觉得他像是在与谁置气。
若说他是因为自己拒婚而置气,也不会帮她出宫。
那他便只能与元夏置气了。
元瑾不由得想到自己曾听过的,状元郎与宜安公主私交甚好的传闻。
她看着面前这两人,心下了然。
咕噜噜的马车声渐渐平缓下来,元瑾本想急匆匆地跳下马车,却被身旁二人拦住,她的身份毕竟特殊,不便直接露于人前。
稳妥起见,周珉先下去敲门,元夏则拉住有些心烦意乱的元瑾。
“都到门口了,你慌什么?”元夏如是说。
但事实证明元瑾的心慌不是没有道理,周珉带回的消息是,顾大娘早已搬去城西的雁回巷。
白水巷在城东,三人赶到雁回巷时,天空已蒙上一层夜色晕染的淡紫色面纱。
顺着打听到的小路走入里巷,元瑾隔着院墙就看到了探出墙头的柿子树,树上已有几个青绿色的果子。
她想起小时候,白河巷的院子里也有棵柿子树,那棵树上结的果子极多,但她却赶不上好时候,顾婶总是让住在前院的陆大娘一家先挑,自己带着元瑾拿着竹竿打剩下的。
能够留给元瑾的柿子大多早已熟的烂透,又结在高处,她鲜少能吃到几个好的。
这时候顾婶就会省下两个钱,带她到巷口张叔那去买两个柿子饼。
柿饼那么甜,可她还是想着能吃几个完整的柿子,有次她实在忍不住,顺着墙根爬了上去,想偷几个好果子,却在半道就摔了下来。
那夜顾婶在她摔得乌青的屁股蛋上涂了膏药,一边涂药一边叹息:“以后我要不在你身边,还有谁帮你涂药呢?”
打开门,看到顾婶已经有些浑浊的眼睛露出些许惊色,可她只望着对方月色下发白的鬓发。
顾婶终于有一棵属于自己的柿子树了,可是待到秋分柿子满枝之时,还有谁能陪在她身边帮她递竹竿呢?
“我已遣了小怀去宫里,就说你今个宿在我那,你有一夜的时间,有什么话便于今夜与顾婶好好说吧。”
元夏拉了周珉去庭院,只把里间留给久未相见的顾婶和元瑾。
元瑾想着这一刻已想了快一年,可看到顾婶那一刻确是什么都说不出,她将自己千般心绪重新拾捡,张口却是一句:“阿娘,院里那棵柿子树长得真好!”
顾婶忍不住笑了,却没接着柿子树的话头:“小锦,我只问你,你可怨我?”
元瑾愣住:“我怨阿娘什么?”
“怨我,没有在当年秦王登基之时,便把你送回去。”
最初……最初知道身世的时候,比起怨,她更多的是疑惑和不解。
没有人知道,这些年顾婶一个人带着她,过得有多辛苦,世人只说她少时流落在外贫穷度日,只有她自己知道,顾婶待她虽算不上如珠似玉,却也是将她捧在手心里长大。
如果顾婶早日将她送回,且不说能得到什么赏赐,至少她一个人日子也能过得好些。
更何况,在她知道自己一条命都是顾婶救下之后,心中更是五味陈杂。
所以元瑾将头摇地坚定:“我为什么要怨阿娘?我又不是那白眼狼!”
顾婶对着她温和笑笑,像是两人从未分离过一样,口中言语却坚定:“我知道,小锦是好孩子,但还是不要唤我娘了。”
元瑾闻言愣住,唯有苦笑:“可是那位身为我亲娘的先皇后,却想杀了我。”
顾婶叹了口气,正色道:“秦王妃是位值得尊敬的人,她一生有太多身不由己。”
顾枝刚开始被调去照顾秦王妃时,实在是胆战心惊。
二皇子暴戾,将秦王妃母女当作夺嫡的权柄,一切都是秘密进行,只派了顾枝一人前去照料。
说是照料,实为监视。
顾枝初见秦王妃之时,揣的是一肚子的小心翼翼,但对方却是一派坦然,将怀中的婴孩递给顾枝:“孩子有些饿了,帮我带去给乳母喂奶吧。”
顾枝有些怔住:“王妃不怕我做手脚?”
秦王妃只是淡淡道:“二殿下既然将我们母女绑来,自然是需要我们两人。我相信他不会对我们母女二人做什么。”
顾枝也曾侍奉过二皇子,却在这一刻真正见识到什么是真正的贵人。
后来的几天,她与秦王妃朝夕相处,秦王妃表现得丝毫不像一个囚犯,而是像这座府邸真正的主人。
秦王妃待她也是如此,不戒备,也不亲近,她却没来由的尊敬这位王妃。
又过了一周,在一个月圆的夜晚,秦王妃突然想要亲自下厨,她做了几个菜,命顾枝端到院内小桌上,对月小酌两杯。
她突然将顾枝唤来坐下:“顾娘,你也坐着。这几日,我与小锦托你照顾了。”
顾枝受宠若惊:“王妃客气了。”
秦王妃只是笑笑:“谁待我好,我心里是清楚的,你对我和小锦,没有半分敷衍,自然要谢谢你。”
语罢,两人坐着望月,皆是无言。
秦王妃突然开口,打破沉默:“顾娘,假若,你能离开这里,你会想去做些什么呢?”
顾枝只当秦王妃与她玩笑:“娘娘,奴是不可能离开这里的,奴签了卖身契,一辈子都在能留在二殿下的府中。”
“我是说假若,顾娘,你好好想想。”
这一下便将顾枝问倒了,她低头想了想道:“奴已经是二十出头的年岁,又无家人置办嫁妆,自是不可能嫁人。若是能得自由,奴希望能用这些年攒下的银两置办间院子,平日里去大户人家帮厨补贴些家用,一个人过着,便已很好了。”
这是她能想到的,最好的生活了。
至于嫁人,生子,儿孙满堂,颐养天年,都是她不敢想象的奢求。
秦王妃夹了一口菜,嘴角露出一抹笑意:“那未免也太无趣了些,顾娘,你再好好想想,可还有些别的?”
“那......那便是院里再种棵树吧,最好是能结果子那种,秋天将果子打下来,应该有些乐趣。”
对面的秦王妃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竟然不住地笑了起来。
笑着笑着,眼角的泪珠便在月光下反出了光。
“我是赵家的二女,我的父亲是历经两朝的太尉,说不定还要连任三朝。”
“我还有个长姐,但她是庶出,我是唯一的嫡女,因此自小爹娘便对我寄予厚望,我十岁时偏织就一手好锦,但父亲却是不喜,他希望我能于书画诗文更为精进。”
“我不明白为什么,但为了讨父亲欢心,那么厚的书,我全是一本本,一字不落背下。”
“后来,我十五岁那年,秦王殿下前来求亲,听说他为的是我的才名。”
“新婚之夜,我才第一次见到他,他解开我的盖头,其实和我想象的不一样;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没什么好抱怨的。”
“如果是别人的话,应该会很容易爱上秦王陛下吧,他待我极好,又对我温柔,但其实他并不怎么与我探讨书画,反倒是每次进宫,陛下爱问这些。”
“别人都以为我擅书画是为了讨好夫君,可只有我知道,我是为了替夫君讨好陛下。”
“可笑的是,我原也是不爱这些的。”
“娘娘......”顾枝突然感到有些不对劲了。
这些话,原不该从端庄稳妥的秦王妃嘴里说出来的。
秦王妃望向月亮的眼睛渐渐失焦,她的嘴角缓缓地流出一抹鲜血。
“娘娘!”顾枝惊呼,连忙上前抱住了倒下的秦王妃。
秦王妃撑起胳膊,带着安抚意味地摸了摸顾枝的手道:“……月圆之夜,秦王殿下起事,我不能成为他的软肋……”
顾枝眼角沁出泪花:“娘娘,你这又是何苦?”
秦王妃扯了个过于勉强的笑:“我不是为了他,我是为了赵家……”
“可娘娘为什么不再等一等?说不定就能等到好日子来的那一天?”
秦王妃又咳出一口血,这一下好像已用尽她一生的力气。
“好日子?什么是好日子呢?入主中宫就是好日子吗?我这一生都是为赵家而活,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但想来是鸟尽弓藏,兔死狗烹,他又岂会放过赵家?”
“我不爱他,他早晚有一天会知道。与其那时候他厌弃我,倒不如我现在为他而死,让他永远记着我……若有一天他要对赵家下手,还能念着这一点恩情,不至于赶紧杀绝……”
顾枝突然想到,刚刚秦王妃给女儿喂了一口汤,她不由地收紧怀抱:“难道小殿下也……”
秦王妃只是笑着,眼中露出一丝爱怜:“我朝的公主,不是被派去和亲,就是被帝王用作笼络人臣的工具。我走了,谁能替她谋划呢?而且她身来便有此命,这一切本就是她该承担的,就像我身为赵家女儿一样......倒不如我带她一起走……”
顾枝已经泣不成声。
秦王妃已经气若游丝,但她最后还是端庄地笑着:“别叫我王妃了,出嫁前,别人唤我赵二娘,后来,叫我秦王妃……其实我叫赵绣盈,叫我绣盈啊……”
那夜,秦王妃在顾枝怀里断了气。
所幸,小公主因为吐奶而逃过一劫,顾枝带着气息微弱的元锦趁乱逃出,从此在白河巷安了家。
后来,元锦成了顾小锦,顾娘成了顾婶。
再后来,顾小锦成了元瑾,顾婶离开了白河巷。
往事像滔滔江河。
顾婶将愣在原地的元瑾揽入怀中,低声道:“要杀你的,是秦王妃,是先皇后,不是赵绣盈,赵绣盈是你娘亲,她,她是爱你的……”
元瑾只是往顾婶怀里缩了缩,直到心绪稳定下来才缓缓开口:“所以,你当年隐瞒我的身世,是为了不让我变得像我娘一样?”
她的声音低到只有顾婶才能隐隐听见:
“她说的对,父皇他,确实打算送我去和亲。”
顾婶倒是毫不意外,自从元瑾回宫那日,她便料到会有今天。
她握住元瑾的手问道:“你怎么想?”
“我不想去,我不是在乎塞外的日子有多苦,我只是不想像我娘一样,揭了盖头才知道要嫁的是谁!”
“那你想嫁一个什么样的人?”
“自然是自己喜欢的。”
所以,她才会当众拒了新科状元的赐婚;当时元夏也曾问她为什么,那时她在及笄礼上被捧的有些飘飘然,带着承安公主的骄傲反问元夏:
“我要嫁一个自己喜欢的!难道你不想要嫁一个自己喜欢的人吗?”
当时元夏是怎么回答的?她只记得对方有些失神,随即用一种插科打诨的玩笑口吻说着“嫁谁都无所谓,只要给够彩礼,就是被派去和亲也挺好的”云云。
当时她以为元夏在与自己说笑,现在想来自己才是个笑话。
顾婶叹着气,将窗户推开,让夏夜的风吹进屋中。
已是夏将结束,快要入秋的时节,元瑾感到一丝凉意,不自觉将外衫裹紧一分。
顾婶却并未将窗户掩上,而是指着院内元夏的背影问道:“你觉得,若是宜安公主遇到你今日的境地,她会如何选择?”
元瑾撇撇嘴道:“她应该,不会有任何异议吧。”
顾婶赞许地点了点头:“宜安公主,她很像你娘。我看到她的第一眼就知道,她会和你娘一样,把所有的责任都往自己身上抗。”
“她确实,比我更像一位公主。”虽然她心里并不在意元夏更像公主,但不免有些泄气。
她就是个白河巷里的野丫头,做不惯深宫闱里的娇娇雀。
所以她也不明白,凭什么她要为着一个公主头衔,就把自己的半辈子搭进去。
顾婶看着有些低沉烦躁的元瑾,突然欣慰地笑了:“可我辛辛苦苦养了你这么多年,不就是为了,让你跟她们不一样吗?”
元瑾猛地抬头。
“当年你娘说,这一生都是为了赵家,可我却觉得,她最后自尽,是为了她自己;她只是撑不下去,所以想要逃走罢了。”
“你娘一出生,就认清了自己的命;宜安公主大该也是认清了。可你不一样,或许有一天你也会走向和你娘一样的道路,但我相信你,当你遇到这些事时,你能承担的起,你能知道该怎么做。”
顾婶的目光又看向元夏旁边的周珉:“和亲的旨意还未下,你父皇就允许你同这位周大人一起出宫,大概是有了将你许配给他的意思。你父皇未必希望你远嫁,大抵是想让宜安公主替你。”
“我听说这位周大人家中并无实权,是武将世家,却是文臣出身,你父皇想要抬举他,让他来与朝中元老抗衡。你是天下最尊贵的公主,他不愿将你嫁给世家权臣任人拿捏。”
“不论你和亲与否,你的姻缘依然不由自己,就算不是周珉,还有旁人。你不再是你自己,你是皇家的筹码。”
顾婶的眼中隐约浮现出点点泪花,但她的言语却骄傲而坚定:“但除了姻缘,你还有很多的选择。我现在说这些,你可能不懂;但你看看我,我一生未嫁,前半辈子也是雨中浮萍,命不由已;可后半辈子却养出了一个你,我最骄傲的,就是养出了这个你。”
元瑾还是不太明白,不明白她的父皇,不明白她的娘亲,也不明白顾婶这番言语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可她还是明白一件事。
不论是否和亲,她都逃脱不了承安的宿命。
她只是握着顾婶的手告诉她:“我不会的,我不会像我娘亲那样的……”
元瑾努力地压制着自己的心烦意乱,从前的时日再苦,她也从未有过此刻的无望无助。
她要认吗?她要认吗?
终于,她在心中做出了此生最重要的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