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两个残废,你要这么牺牲我。”
顾若紧攥着手,通红的眼睛死死盯着赖桂枝,她本来不该在这个时候出来的,但实在忍不住。
常军进门,她从窗户就看清楚了人。
三十左右的年纪,一米七不到的个子,方脸,葱头鼻,皮肤黄黑,一条明显异常的腿。
她早知道朱凤美做的媒多半是有问题的,所以她问都没问赖桂枝那人什么情况。
但是,瘸子,三十岁的瘸子。
她还是没想到。
“你得多恨我,才能这样对我啊?”
“若丫。”
赖桂枝神色慌乱,她没想到顾若会发现,还这么快。
常军的腿有问题。
她也是昨天才知道,初一回娘家那天,朱凤美说起这门亲事的时候,她只听到对方年纪二十八就生了气。
她再怎么偏心,女儿也是她身上掉下的肉,多少也疼的,哪里舍得随随便便看她进火坑。
何况若丫高中毕业,长得漂亮,人也能干勤快,真想嫁人,花点时间精力,往县城挑挑也不是不行。
二嫂朱凤美说的这门亲,简直是拿来糟蹋她的。
所以那天她不管不顾当场和朱凤美吵了起来,后面路上顾良才一直在她耳边说那门亲事多好多合适,男的有钱可以帮到家里多少忙,她都没理,要他住嘴。
但那是那时候她的想法了。
昨天听到儿子出事的消息,她心里就做了决断,不管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她都要保住儿子,所以朱凤美再提出这桩婚的时候,她没反对。
只是就和顾若说的那样,她这二嫂这些年不知道坑害了多少人,家里几个侄女都是给她坑的,所以在答应之前,她逼问了朱凤美,常军除了年纪大,别的还有什么问题。
朱凤美躲躲闪闪半天,到底给她说了实话,说他一条腿当年在运输队上班的时候受过伤,走路有些跛,不算严重,只是不好看。
朱凤美做的都是些“特殊媒”,总是会把优点扩大十分,缺点缩小到不提,她一听心里就有了数。
这比当年她嫁给顾良才还要糟糕,顾良才是坏种,连自己亲爹都见死不救,但他当时好歹胳臂腿齐全,人看上去也一表人才。
可常军算什么呢,说好听点是受伤没恢复好,难听点就是个瘸子。
她试着问朱凤美能不能换一个,残疾残疾,她丈夫是残疾,儿子如今也是残疾,难道还加个女婿吗?
简直像受了诅咒一样。
朱凤美却冷着脸一口告诉她,没有,和她说只有常军。
她劝她也最好选择常军,没别的,常军大方,舍得钱。
他光承诺给朱凤美的谢礼钱就是两千,彩礼钱更五千以内随便她提。
朱凤美说,知道她如今难,那谢礼等拿到了她只留一千,剩下一千给她。
何友今年二十二,该娶亲的年纪了,如今他没了半只手掌,也算个残缺人,到时候彩礼钱肯定会给的比旁人高,没有钱怎么行。
那边五千这边一千,加起来就是六千块。
六千块,还完了赌场的债,剩下的钱足够给儿子娶个好媳妇,发生了这样一桩事,也算得到教训了,再有个人管着,日子不就过起来了。
至于若丫。
常军只是腿有点残缺,又不影响他挣钱,有什么妨碍?
朱凤美的话,她心动了,当年丈夫出事,她以为儿子能撑起家里,不惜耗光家里最后的存款,甚至变卖了顾良才早年从外面拿回来的小黄鱼,把他送进铁路局上班。
却没想到儿子没担当,逃避家里责任还染上了赌博的恶习,这些年她日夜盼着的,就是儿子能收手不再赌,收心过日子。
如果,能把这次危机解了,再顺利给儿子娶个老婆,一家子把日子过起来,就算要她命她也愿意。
她也没得选择,医院吃钱,后面医药费不知道要多少,赌场的赌债更像把铡刀悬在那里,所有的,都逼着她做一个决定。
儿子女儿,手心手背,她选择了手心。
只是,若丫心气高,绝对不会愿意嫁个瘸子。
她原本的打算是,要是常军的腿不算很严重,等人来了她帮着遮掩下,不叫若丫见着常军走动的样子,两个人先坐着聊聊,后面再编个回去路上受伤了什么的,等后面再告诉她实情。
结果常军的腿太明显了,她第一眼看见就知道遮掩不了,唯一庆幸的是,若丫正和她生气,暂时不会出来。
却没想到她什么都看到了。
赖桂枝不知道怎么办,她不由得去看二嫂朱凤美。
朱凤美倒还镇定,她这些年干的就是这类高谢礼的保媒活计,不管多硬气的姑娘,只要人没跑,两包药下去总会听话。
当然,不到最后她不会这么做,顾若也算她看着长大,亲戚一场,她不想做太绝。
“什么瘸子?若丫你误会了,常军的腿前段时间骑车摔了一跤,做了个小手术,正在恢复,没有大碍,等恢复好了就好了。”
朱凤美心思转过,笑着道,随即脸上带出一点责怪:“你这丫头也是,说话不分青红皂白,多刺人啊。”
朱凤美快五十的人了,但她从没下地干过活,穿得也时髦,宝蓝色呢子大衣配高跟鞋,一头小短卷,生得一张圆脸,看起来和善容易亲近,就是责备也像是长辈教育晚辈。
顾若脸转向她,却是满眼厌恶。
她从小就不喜欢赖家人,小时候是讨厌他们每回来家里又吃又拿,恨不得把她家搬空,长大了,她知道得多了,对赖家人更反感恶心,朱凤美更是她看到能呕出隔夜饭的一个。
朱美凤是这周围出了名的“媒婆”,和其他媒婆做媒图口碑名声不同,朱美凤做媒图钱。
她不管男方女方怎么样,只要能给得起高价谢礼,她就接活,使尽手段让人凑对。
她那几个表姐就是这么被嫁出去的,现在又盯上她了。
“我刺人,也比二舅妈你年都没过就出来缺德要好。”顾若冷笑一声。
“一边拜佛,一边缺德,佛祖真能开眼就好了。”
“把那坏事做绝的杀千刀,下油锅,让她遭报应死无全尸!”
“若丫!”
顾若半点不留嘴,盯着朱美凤一个劲儿咒,朱凤美脸色一下变得难看,赖桂枝忙喊道她。
“都和你说是误会了,你闹什么?”
赖桂枝生怕顾若再胡说八道些什么惹到朱凤美,她赶紧伸手去推顾若,“你回屋去,等会儿叫你了再出来!”
顾若反手攘开她,没有回房间,抬脚去了厨房。
赖桂枝看着,眼皮跳了跳,她不由得追上去:“你这是要做什么?”
顾若进到厨房,先去掀了灶上的锅盖,看到里面的她发好的一盆糯米团,她伸手端了起来,见赖桂枝追进来,她冷漠的掀了掀眼皮:“我饿了,我不能给自己煮点吃的。”
“我不能吃饭?”
“你都要把我嫁个瘸子了,我还不能吃个饱了?”
赖桂枝滞了滞。
“都说了是误会,没有什么瘸子.......”
赖桂枝想用朱凤美的话来遮掩,对上顾若清凌凌看透一切的眼却怎么也说不下去了,好一会儿,她道:
“若丫,你答应了我的。”
“我有说什么吗?”顾若面无表情。
“你不用招待人吗?”
“或者,你帮我弄吃的,我去堂屋坐着?”
她去堂屋坐着?
赖桂枝想到她刚才咒朱凤美的那些话,她抿了抿嘴:“你二舅妈总是你的长辈,你不该那样。”
“砰!”
顾若把锅盖掀翻了。
赖桂枝吓了一跳。
“既然打算卖了我,就不要再指望我当个乖巧听话的女儿了。”
“你说呢,妈?”
顾若嘴角斜了下,露出个似笑非笑的神情。
这是赖桂枝从没见过的模样,她不知道为什么有些怕,本来就心里有愧,她没敢再待下去,怕真激怒了顾若,事情不好收场。
“那你煮吃的,我先出去了。”
赖桂枝丢下一句,匆匆离开了厨房。
回到堂屋,朱凤美常军都坐在凳子上没动,两个人脸上神色都不好,气氛冷到诡异,顾家这些年家里人情往来少,赖桂枝一时有些不知道怎么应对,她手在衣摆上搓了好几下,才尴尬的上前赔不是道:
“那个,二嫂,小常,若丫她刚知道她哥的事,没睡好,脑袋还不太清醒,你们别和她计较。”
朱凤美不是大心气的人,顾若当着她面咒她,她怎么可能不计较,但余光瞥见边上的常军,想到那两千块钱谢礼,她眼里一抹怨毒划过,又忍下了这口气,扯了扯嘴道:
“她是我外甥女,我和她见什么气,小常不介意才好,毕竟要一起过日子的。”
常军眼睛还盯着顾若离开的方向,过了会儿,他慢慢收回视线,抓着他有些空荡的裤腿,低垂下眼,声音低轻:“不介意,她怎样都是好的,有点脾气更好。”
朱凤美嘴角隐隐抽动看他一眼,被骂了瘸子还能忍下做出深情的样子,这样的人不是心思深沉就是心理有病,那丫头的日子还在后头。
“那行吧,那咱们说事吧。”
说事,说什么呢。
这门亲事从顾家同意常军上门就几乎板上定钉了,要谈的无非是聘礼这块。
顾家还等着钱拿去还赌场那边,耽搁不起。
常军看到顾若态度时升起的那点不安随着这话消散,他面上带了抹笑,伸手给赖桂枝拉开了边上的长凳:
“婶子,你坐。”
“嗯,好。”
赖桂枝应一声,看一眼拉开的凳子,坐下了,却有些坐立难安的往厨房方向看了一眼,不知道为什么,从刚才起,她就有点不好的感觉。
朱凤美看一眼她,“桂枝,你是在担心何友?那我们快些,把若丫的事商量好,你好去医院看他。”
“嗯,行。”
提到儿子,赖桂枝总算打起了一点精神,她稍微坐直了身,“二嫂,你说吧。”
“我们家的情况,小常知不知道?若丫她……”
“行了,这些不用说,小常都知道。”
朱凤美打断赖桂枝,她是专门做这类媒的,对怎么谈这事已经熟门熟路,正打算继续说,嗓子却忽然噎了一下,可能是早上吃的两个咸鸭蛋有些咸了,她嘴有些干,等会儿要谈事,口干不行,看桌上没水,她看向赖桂枝:
“有水吗?热水,倒点白糖,白开水我喝不惯。”
“水?”
赖桂枝愣了愣,她看一眼空荡荡还没倒茶的桌上,才想起来,家里的热水壶前天全被砸坏了,唯一一只搁在他们屋床头边没被注意到的藤编水壶昨晚也给顾良才带去了医院,要喝热水还得现烧。
“有,有热水。”太窘迫了,赖桂枝不好意思说出来,她热着脸回一声。
“就是热水是昨晚的了,水壶不保温,估计已经冷了,我去让若丫烧点,嫂子小常你们等我一下。”
赖桂枝说完,赶紧找了家里仅有的两只搪瓷缸出来,去了厨房。没一会儿,便听得一声惊叫:“若丫!”
“怎么了?”
响彻房顶的一声,朱凤美和常军都下意识站了起来,两个人神色惊疑不定的相互看一眼赶紧去了厨房。
“怎么了?”
响彻房顶的一声,朱凤美和常军都下意识站了起来,两个人神色不定的相互看一眼赶紧去了厨房。
“桂枝,怎么了?”
朱凤美常军进到厨房,只见厨房里空无一人,一扇老旧破损木门半开,一把锈迹斑驳的大锁晃荡在门上,赖桂枝从外面急急进来,看着她和常军慌乱道:
“若丫,若丫她跑了!”
“她翻墙跑了!”
来啦[害羞]周末倒计时,开心!给大家发包包!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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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若丫她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