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晃晃悠悠的抵达六皇子府。
慕燃率先下车,含笑伸出手,“公主请。”
南星也不客气,巧笑嫣然的搭上他的胳膊,漫步下车,颔首道:“有劳九殿下。”
两人都好似什么都没发生一般,各怀心思,自然相处。
啧啧,都是高手。
六皇子府的门房乍然见着九千岁,都有些惶恐,忙不迭的迎上前来,恭敬行礼,道:“拜见九千岁,不知九千岁驾临,是奴才等人的罪过。”
南星挑了挑眉梢,不知慕燃来?是他临时起意?
说什么带她来看木雕,恐怕是知晓她的真实身份,不想她同太子慕璟过多接触吧?
南星默默冷笑,静静地看着慕燃面不改色的道:“六哥可在?”
问的都是废话,六殿下慕弘平日里即便是宫中设宴都鲜少露面,不在府中能在哪里?
门房小厮忙躬身应道:“殿下在的,已着人去通禀了,九千岁请。”
慕燃冲南星摆了个“请”的手势,南星也不谦让,提起裙摆便迈入了六皇子府。
同所有的皇子府邸类似,六皇子府中一样的气派奢华,宽敞通透,慕临渊即便再不喜这个儿子,也不会在这些没必要的物什上苛待他。
只是六皇子府中的下人眼见着就是不够规格的,最起码少了五成有余。
想来也是,没有哪个奴才愿跟着一个不受宠、没前途的皇子,即便是奴才,也想寻个好主子,平日赏赐不在少数,就连出门都是脸上有光的。
不比旁的,就比眼前人,平心而论,若南星是个宫娥,也是愿去上阳宫,而非六皇子府的。
想想慕燃买鲛人泪时的豪爽,六十万金连眼皮子都不眨一下,也不是任何皇子都办得到的,慕临渊当真宠他至此?
南星一路瞎琢磨着,远远地,便瞧见六皇子慕弘已在内监的伺候下迎到了拱月门。
看见她,慕弘显见的有些惊喜和激动,连那因病弱而憔悴瘦削的脸都有了些光彩。
他起不了身,可坐于轮椅上的身子不自觉地前倾,尽显迫切。
南星含笑上前,行礼问安,道:“又见六殿下了,殿下近来可好?”
慕燃适时道:“六哥之前托我给公主传话,今日得空,特带公主前来瞧瞧六哥,六哥可好?”
“好、好!有劳九弟了!”慕弘感激的看了眼慕燃,忙招呼内监给他们上茶水果子。
因着六皇子府中伺候的下人少,偌大的府邸总有照顾不到的地方,细打量下便可见疏忽怠慢之处,庭院中偶有杂草丛生,游廊上也易见浮尘。
南星不动声色的将这些尽收眼底,含笑接过内监端上的茶水。
她看到的,慕燃自然注意到了,剑眉微蹙,不满道:“六哥府中人怎地如此少?这般如何能照顾好六哥?”
慕燃言语中的不满之意,慕弘那般敏感的心思,自然听懂了,他有些难为情的道:“是、是我的不是,让九弟受委屈了。”
慕燃看着这般拘谨的慕弘,眉心结拧得更紧了,“六哥,你贵为皇子,本该享天家富贵,什么叫都是你的不是?这群刁奴是不是又欺辱六哥了?本殿看不见倒也罢了,既遇见了,岂有不管之理?”
九千岁一动怒,吓得慕弘身侧的小内监们纷纷跪地叩首,却不敢聒噪求饶。
他们平日里是如何怠慢六皇子的,他们自己心里清楚,岂能扛得住九千岁的清查?
慕弘有些紧张的看了眼南星,忙道:“这些我都习惯了,也没觉得有什么,我平日里待在房中雕刻的时辰居多,倒、倒也不太在意他们。”
其实,他很想说,他一个废人,被人怠慢不是寻常吗?
毕竟,自小到大,他都是这样一个人过来的,早已习惯了,甚至,他都忘了,以他的身份,理该受奴才们敬畏和尊重。
可是面对南星,他那身为男子的可怜自尊心,没有让他将此话说出口。
慕燃拧眉看着慕弘,上回遇见时,他提议给慕弘换批奴才,被慕弘婉拒了,慕燃选择尊重他。
可今日登门,亲眼得见六皇子府如此的萧条,慕燃选择不忍。
他温言道:“六哥,既然你觉得这些奴才伺候着习惯,便还用他们,可是六哥性子敦厚,奴才免不了懒怠,不如这样吧,我帮六哥寻个管事,给他们紧紧皮子。”
慕弘思量了一番,便点了点头。
他不善御下之术,能有个人管着这帮刁奴,倒也是好事,最起码能让他的日子稍微舒坦些。
慕燃见他点了头,便朗声道:“孟湛!”
孟湛迈步入内,拱手行礼,“爷,有何吩咐?”
“你亲自去一趟内造局,挑个经验老到的管事嬷嬷,要性子温厚,细心周到的,负责六皇子府一应事宜。”
“是,属下遵命,即可就去。”孟湛领命,转身便走。
慕弘此时还未觉得,待到孟湛挑了位管事嬷嬷来到六皇子府,他才知慕燃的英明决断。
那位嬷嬷慈眉善目,笑意温和,瞧着就令人亲近。
不出两日便摸清了慕弘的生活规律和习性,将他伺候得细致妥帖。
且这位嬷嬷很是壮实,也是孟湛特意为之。
嬷嬷一人便可将瘦弱的慕弘自轮椅上抱起,伺候他洗漱更衣,都不必旁人帮忙。
六皇子府中的奴才们皆觉得,这嬷嬷定是个好相与的,可不出一月,他们便知,那“好相与”只是对六殿下而言。
嬷嬷整治六皇子府中风气,可谓雷厉风行,面对偷奸耍滑,奴大欺主的刁奴们,嬷嬷直接拎着马鞭就是一顿抽,抽得刁奴们哭爹喊娘,求告无门,一时之间,六皇子府焕然一新。
自然,这些都是后话。
南星见慕弘有些局促不安,笑意温和道:“六殿下不是想让我瞧瞧木雕吗?”
慕弘眼眸一亮,忙点头,道:“对,请公主随、随我来!”
他迫不及待的想转动轮椅,可左手使不上劲。
慕燃忙上前,亲自推着慕弘,向着他的书房而去。
旁人的书房中是一排排的书架子,堆满了经史子集,诗词歌赋,名人字画。
而慕弘书房中的书架子上满满当当都是大小各异的木雕。
有的是花鸟鱼虫,有的是山水幼兽,各种形态,各种样式,不一而足,且各个精雕细琢,可见功底。
南星眼含笑意,饶有兴趣的看着琳琅满目的木雕,调侃道:“若是殿下不是生在皇室,单凭这手艺,开个木雕铺子都绰绰有余了,说不定还能成就一代木雕大家呢!”
慕弘听到她称赞他,有些羞涩的抿唇一笑,鼓起勇气问道:“公、公主喜欢什么,我都可送你!”
南星看着那些花鸟鱼虫,皆没什么兴趣,好奇的问道:“六殿下不雕人像吗?”
慕弘面色一僵,尴尬道:“我、我技艺不精,所以……”
“哦,我只是随口一问罢了。”南星明眸一转,促狭的笑道:“上回瞧见六殿下把玩的那个小狼很好看,我喜欢那个,殿下可送我?”
“好!”慕弘不假思索,毫不犹豫的点头,立马从怀中将一只小狼的木雕掏了出来。
南星本是说笑,想逗逗慕弘的。
上回相遇时,她还说不好意思夺人所爱,结果今次便同人讨要,也是脸皮厚呀!
可南星依旧面不改色,笑意盈盈的接过慕弘手中的小狼,垂眸轻抚那温润油亮的木质。
小狼一如记忆中一般威风凛凛,眼神凶猛,栩栩如生。
慕燃看着南星手中的小狼,又瞧着她眼中缓缓流淌的怀念,渐渐深邃了眼眸。
他们本无意在六皇子府多逗留,怕耽误了慕弘休息,毕竟他的身子实在与常人有异,比慕燃还弱。
可瞧着府中萧条,慕燃又改了主意,决定留一顿午膳。
他多留一会儿,想来慕弘的日子也会好过一点,哪怕是奴才们忌惮他九千岁的身份,知晓他惦记着这个六哥,也不敢如往昔般太过放肆。
几人看过了木雕,从书房中出来,便打算往厅堂去。
经过游廊,慕燃不经意的抬眼,便瞧见,离书房不远处有一间厢房,门口挂了个小木牌,上书——思卿阁。
看那小木牌上的字,当是慕弘亲手雕刻。
慕燃挑高了眉梢,似笑非笑的问道:“六哥,那间厢房里也是木雕吗?”
谁知,随口一问竟惹得慕弘脸色微变,有些慌乱的道:“不、不是的!是我、我我私人所用。”
慕燃没想到慕弘反应这么强烈,竟是急得涨红了一张脸,连说话都结巴了。
慕燃怕引得慕弘身体不适,忙安慰道:“好好,我知晓了,六哥莫要着急。”
慕弘也知自己失态,忙点了点头,勉强笑道:“走吧,咱们去前厅,我让人安排了午膳,也不知合不合公主的口味。”
“好。”南星握着小木狼,笑眯眯的跟着慕弘去前厅。
慕燃落后半步,行出一段距离,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眼方才那间厢房。
思卿阁……
三人同桌而食,谈笑风生,聊的都是些无关紧要的闲事趣闻,倒也轻松愉快。
午膳后,慕燃便带着南星告辞了。
虽难得应酬了一番,慕弘却丝毫未感疲累。
待送走了两人,慕弘便让内监推着自己进了后院,来到了思卿阁的门口。
慕弘屏退了内监,亲自转动轮椅,虽左手很是费力,却依旧坚持。
思卿阁内关门闭户,稍显昏暗,阳光从窗格子中透进来几丝几缕,依稀照亮屋内。
此间厢房略显空旷,只有一张桌案上摆放着齐全的木雕工具,偌大的厢房中堆满了大型的上好木料。
而正中的位置,立着几具与人同比的木雕。
细数数,完成的木雕已有五具。
那裙裾飞扬,那广袖翩跹,那一颦一笑,那含羞带怯,且,都是同一个人。
以慕弘精湛的雕工,这些木雕人偶同真人无异,面部神态,甚至是根根发丝,都活灵活现。
尽是桃园初遇,她在他眼中的模样。
慕弘痴痴地瞧着这些人偶,慢慢靠近,抬起手抚摸过人偶纤细的腰肢,根根如水葱般的玉指,还有那胸口起伏的沟壑。
这里的每一处都是经由他的妙手勾勒生成,没人知晓他在雕刻时是怎样激动的心情,让他夜夜不断的体会回味,辗转反侧,寤寐思服。
他慢慢抱紧人偶的腰肢,将自己的脸靠近人偶的胸口,好似在抱着那个人。
他的脸上渐渐浮现出满足和贪恋的笑意,眼中浸满了无尽占有的**。
那是外人永远都不可能得见的、最为真实的慕弘……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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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探望六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