夤夜时分,漆黑的天幕缀满繁星点点。
南星一身夜行衣,穿梭于东都城联排的屋脊之上,与夜色融为一体。
她行止如风,动如灵猫,身姿轻盈,足尖落于瓦片之上,丝毫声响都无,灵巧得恰如林中小兽,野性尽显。
黑纱蒙面,只余一双明澈的眼眸,在夜色中亮得惊人,其间再无往日里示于人前的纯真与懵懂,取而代之的是独属于暗夜的冷肃与杀伐。
银楼作为城中极具代表性的建筑,并不难找。
如南星上回来一样,只是夜晚的银楼更加富丽堂皇,璀璨夺目。
通明的灯火从四层的窗棂中映射出来,好似让整座楼阁都笼上了一层金光。
南星轻巧得落于顶层的屋檐旁,即便还未入内,也能听到从中传出丝竹管乐之声,以及众人饮酒作乐的欢笑,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南星不禁轻叹,这便是东都城的权贵,即便军需案闹得朝中人心惶惶,可只要北狄没有打到东都城门外,就不耽误他们纸醉金迷,声色犬马。
所谓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
谁人知,是谁在为“商女”付账?
谁人又知,“商女”也许也有一家老小需要养?
南星借着夜色,纵身而下,落于银楼的后门处。
后门并不难找,既然银楼提供菜肴酒水,就应是有后厨的。
君子皆认为后厨是腌臜之地,是以,大多后厨都远离前堂,以免冲撞到贵人。
后院连着后门,平日里都敞开着,方便菜贩肉贩们进出。
今夜,银楼好似格外热闹,后厨中的人忙慌慌的,奴仆们行色匆匆,步履矫健,皆不敢耽搁手中活计。
整个后院也是人来人往,不逊于前堂的热闹。
南星将身影掩于暗影处,鼻尖似闻到身旁竹筐中飘出阵阵果香,勾得她馋虫大闹五脏庙。
她瞄了眼四下无人,便伸手摸进竹筐,摸出一颗苹果,遂笑眯了眼。
急促的脚步声临近,南星纵身一跃,便跳上了旁边一棵大树,身影隐于树枝树叶间。
树下,两个仆妇脚步匆忙,互相说着话:
“稍微利索些,今晚人多得很,一旦耽搁了哪一桌,掌柜的得发火。”
“三楼天字雅阁中是哪位贵客,掌柜的好似格外看重。”
“别瞎打听,今夜楼中盛况,哪桌都是贵客,快走。”
南星藏在大树枝杈间,“咔嚓咔嚓”的咬着苹果,不消片刻,便啃完了一颗不小的果子。
一双明眸中暗芒闪闪——
今夜楼中盛况?天字雅阁?贵客?
她瞄了眼四周,纵身几个跳跃,借着大树和后院低矮些的屋檐,翻身攀上了银楼的二楼。
瞄准了一处无人的厢房,从窗棂翻身而入。
刚一进去,南星便被满厢房浓郁的脂粉香顶得蹙起了眉心。
还未待她喘息均匀,便听厢房的门被推开了,一道身影缓缓入内。
南星藏在幔帐暗影处,见是一道女子的身影,二话不说,一个闪身上前,从女子身后一把捂住了对方的口鼻,右手点在其后脖颈处的穴位,女子便悄无声息的晕了过去。
南星稳稳接住女子,拖到床榻处,蹙眉看着女子身上的衣着。
这是穿的什么玩意儿?
女子身着一席黑纱绣着金丝牡丹的衣裙,可布料轻薄,且只有胸口处覆盖,纤细的腰肢就那么大咧咧的露在外面,长裙两边开了高高的叉,雪白的长腿若隐若现。
双臂戴着臂钏,其上垂下同样的黑纱丝带,头发也未簪成东州女子常见的发髻,而是编了许多小辫子,脸上还蒙了黑纱,神秘又性感。
这装扮……
南星挑了挑眉梢,西域人?
她走到厢房的门边,悄悄敞开一道门缝,往外面瞧了瞧。
立时便明白了,方才仆妇口中“今夜楼中盛况”的意思。
目之所及,整个银楼四层,皆是西域舞娘,有在大堂高台上歌舞的,也有穿梭于各个酒桌雅阁的,有的手中托着茶盘,为酒客奉上珍馐美馔,更有甚者,直接坐在客人的腿上喂酒的。
且都如那晕过去的女子同样的装扮,只是五颜六色,姹紫嫣红。
看着食客们那一双双紧盯着女子腰肢和大腿,冒着绿光的眼珠子,南星暗自咬牙。
该死的谢银楼,流氓!奸商!
她回头看了眼床榻上无知觉的女子,闭眼,深呼吸。
待南星换好衣服,从厢房中出来,已是面色无异。
面容掩在黑纱之下,只余一双灵动的眼眸,不着痕迹的四处逡巡。
时间有限,她没来得及编成满头的小辫子,只披散开长发,在两侧编了两条细细的小辫子,任由其余长发随意披散,平添了一抹俏皮。
方走了两步,便听有人唤道——
“哎,你跑哪里躲懒去了。”
南星警惕的回头,便见一红衣女子快步走来,往她手里塞了个茶盘,来人红色面纱外的眼睛很妩媚,此刻略带嗔怪道:“快将这酒送去天字雅阁,莫让客人久等了。”
南星看了眼手中茶盘上的酒壶,乖巧的点点头,转身便冲着天字雅阁而去。
她记得,上次慕燃带她来银楼雅阁大体的方位,虽然当时她并未注意那间雅阁的名字。
想想慕燃的身份,银楼用以招待他的雅阁,大抵也不会太差,天字雅阁应该在那附近才对。
待到了三楼,南星循着记忆找去,竟意外的发现,慕燃那间雅阁竟只是玄字雅阁。
天地玄黄,南星脚步未停,依旧不急不慢的缓缓向前,终是停在了天字雅阁的门前。
她一手托稳茶盘,一手抬起正欲敲门,便听雅阁中传出对话声——
“公子,如今朝中有关军需案的事查得紧,我等不敢擅动,还请公子示下。”
“慌什么,难不成还能查到你们头上?”
“公子,您是不必慌,可是我等皆有一家老小,怎能不慌啊!”
“呵呵,一旦查到关窍,你们便推一个人出来顶包便是。”
“公子觉得谁人合适?”
门外的南星眉心紧拧,那位被称为“公子”之人的声音,她好似在哪里听到过,可一时竟是想不起来。
“兵部左侍郎刚正不阿,可是,这人啊,太刚正了不是什么好事。”
那声音不紧不慢的悠悠道,好似什么都说了,却又好似什么都没说。
对方拍手称快,笑意连连,应声道:“公子好计谋,我等早看那徐侍郎不顺眼了,若真如此,他也算不得冤。”
众人附和道:“就是就是,我等唯公子马首是瞻!”
门外的南星绣眉拧成了结,她怎么都想不起那熟悉的声音是谁。
倏然,门内传来一声厉喝:“什么人在外面!”
南星心头一跳,忙调整了呼吸和表情,抬手轻轻叩了叩门,推门而入。
抬眸扫了眼雅阁中人,只见几人围坐于矮桌,席地而坐,个个姿态放荡,已是喝得面红耳赤,软枕扔了一地,众人或半躺,或歪坐,却没有一张南星熟悉的面孔。
眼角余光轻轻一瞥,便见一旁幔帐垂挂的后面,还有一道模糊的身影。
南星不敢多看,莲步轻移,将茶盘中的酒水端于桌上。
观几人衣着,都是锦衣华服,非富即贵,不是世家子弟,便是皇亲贵胄。
“原来是小娘子送酒来了。”一个喝得醉眼迷离的男子色眯眯的往南星身上瞄,手已经冲着她露在外面的腰肢伸过来了。
另一个尚存理智的男子拍了他一巴掌,道:“莫要忘了今日我等来此做甚的,公子还在呢!”
说罢,对南星道:“你下去吧!”
南星忙屈膝行礼,轻声应道:“是。”
转身便要离开,待行到雅阁门口时,倏然听到身后传来一声——
“站住!”
南星一颗心猛地提起,拢于腹部的手交握着,暗自收紧,缓缓转身。
只见方才那喝醉了的男子,摇摇晃晃的起身,笑眯眯道:“跑什么?去,唤小二来,多叫些美人来,好生伺候大爷们,将公子伺候好了,大爷我有赏,重赏!说不准,还能给你这小美人儿赎身呢?”
说着话,男子已经晃悠到了南星的面前。
鼻息喷薄的酒气扑了南星一脸,直熏得她想吐。
她心头几番思量,观房中几人,大多已有五六分酒意,她有没有可能在悄无声息中放倒所有人?
若是只有眼前几人,南星还是有这个自信的。
可那幔帐后是谁,身手几何,又是何身份,她心中没底。
若轻举妄动,引起骚乱,很有可能暴露身份,得不偿失。
思量间,那醉鬼抬手勾起南星的下巴,隔着面纱,端详她的娇颜,醉眼迷离道:“怎么样啊小美人儿……”
还未等南星开口,便觉腰间传来一阵温热,一只大掌从身后伸出,自然而然的扣住了她的纤腰。
耳畔传来低沉磁重的嗓音,华丽又悦耳:“乱跑什么?”
南星一惊,猛然回头,心跳得比方才还快,都不知是惊的还是吓的。
慕燃!
他掌中的温度熨帖在微凉的凝肌上,激得南星头皮发麻。
那双桃花眼中盛满了笑意,看了眼南星,遂看向那醉鬼时,已沁了寒霜。
方才阻拦醉鬼的那位公子忙起身,快步来到门口,满脸堆笑道:“原来九千岁也在此,我等失敬了,今日几位好友相聚,不知九千岁可否赏脸同饮一杯?”
慕燃虽一直笑着,但房中无人觉得他好相与,就连那醉鬼都被惊得醒了两分酒意。
慕燃淡淡的扫了眼幔帐处,那道隐于其中的身影纹丝未动,他不在意的笑道:“你们都要抢本殿的人了,还指望本殿同你们喝酒?”
那位和稀泥的男子忙满脸歉意,拱手行礼道:“还望九千岁恕罪,是我等眼拙,喝醉了酒,冒犯了姑娘。”
“知道就好。”慕燃揽着南星腰肢的手紧了紧,稍一用力便将她带入了自己的怀中,还饶有兴趣的捋了捋她的小辫子。
胸口紧贴着他坚实而宽阔的胸膛,南星只觉得自己掩于黑纱的一张脸已经烧得通红,浑身僵硬得如同一根木头,心头不停的纠结,他是认出她了吗?是吗?
慕燃笑眯眯的扫了眼怀中人,带着她转身离开,并撂下一句:“酒,本殿就不喝了,本殿身子弱,人尽皆知,酒喝多了容易猝死。”
说罢,带着美人扬长而去,徒留天字雅阁中人独自凌乱。
人人面如菜色,这位九千岁啊,口无遮拦,百无禁忌,咒自己也就罢了,还堵得人心口疼。
谁敢让陛下疼爱的九千岁猝死?那他们全家都该猝死了!
***
南星满心忐忑的跟着慕燃回到了玄字雅阁,不出所料,一进门便见到谢银楼。
此时,他正盘腿坐于软榻上,数银票数得欢。
慕燃满眼嫌弃的瞥了他一眼,“你掉钱眼儿里了!”
谢银楼从银票中抬起头,看到慕燃带了个美人回来,遂一愣怔,眼神便荡出一抹暧昧。
待到仔细端详了两眼那美人后,那抹暧昧调侃便渐渐变成了意味深长。
谢银楼笑了笑,道:“殿下不是去更衣吗?怎么拐回来个美人?”
慕燃带着南星坐到软榻上,顺手便将桌上的茶点都推到了她的面前,理所当然道:“嗯,本殿瞧着好看,便拐回来了。”
谢银楼看了眼黑纱下不甚清晰的那张脸,抬手“啪”的一声将装银票的盒子盖上,身子一歪便歪到了一旁红袖的身上,哀怨道:“唉~没天理了,九千岁都要近女色了,如今只剩谢某人一个孤家寡人了啊~”
红袖站在软榻旁,撑住谢银楼倒过来的身子,双手比划着——公子也要美人吗?红袖去找。
谢银楼无奈的笑笑,“傻红袖,满楼西域舞娘,哪个本公子也没看上啊!”
慕燃懒得理会谢银楼作妖,侧眸看向身边人,柔声道:“不饿吗?”
南星抬眸看向他,实在不知他在打什么主意,又是否认出了她。
可他不挑明,她也不会傻到自己主动摘了黑纱,硬着头皮能撑多久是多久,反正就比谁的耐性好,谁的脸皮厚呗!
思及此,南星深吸一口气,露出一抹明媚的笑意,染得那双明眸星光璀璨,乖巧的摇摇头。
这一笑,虽隔着面纱,还是闪耀得令人炫目,竟是看得慕燃微微一怔。
傻丫头,以为一层面纱便能隐藏身份了?
殊不知,他认她从来无需看到真容,那是缠绵九世近千年的一种玄妙感觉,能令他在茫茫人海中,一眼便追寻到她。
慕燃看着南星,眼中浮现出令人看不懂的深沉与沧桑,良久,终只是淡淡一笑,问道:“会斟酒吗?你们妈妈该是教过的吧?”
南星忙做出西域舞娘该有的姿态,做戏做全套的道理,她自然懂得,双手端起桌上的酒壶,便要顺着软榻跪到地上,伺候贵客。
这是方才她在三楼围栏处,垂眸银楼大堂时看到的。
她能屈能伸,这点儿事又有何难?
可还未等她膝盖落地,慕燃已伸出一只手,稳稳地握住了她的手臂,“不必如此。”
手上稍一用力,南星便被他拉起身,又坐回了软榻上。
南星冲慕燃嫣然一笑,捏着嗓子,娇滴滴道:“多谢客官。”
那声音娇得,谢银楼不自觉地打了个冷颤。
慕燃立马一个眼刀飞过去,“不喝酒就滚出去!”
谢银楼撇撇嘴,“喝!怎地不喝?九千岁今夜是要留宿银楼了?”
红袖歪头看了眼谢银楼,这话怎么酸溜溜的?
慕燃微勾唇角,“除了上阳宫,本殿哪里都不睡。”
还未等谢银楼欢喜,便听他继续道:“她,本殿要带走。”
谢银楼瞬间泄气,暗自咬牙,点头道:“成!拿钱!”
不是都跟他装吗?一个装糊涂,一个装无辜,他憋得心口疼,还不能趁机赚点儿银子了?
还是银子好!银子最干净、最直接、最忠诚!
慕燃不以为意,大手一挥,“随你!”
南星在一旁伺候慕燃喝酒,听着他同谢银楼你来我往的斗嘴,心中稍定,看样他们当她只是西域舞娘了?
可是……
她偷眼瞥了眼身边的慕燃,他那双桃花眼总似千年深潭,藏着无尽的秘密,令人看不透、看不懂,这种迷蒙令她有些心慌,不是害怕的心慌,而是好似一不小心便易沉沦,且无止无尽的心慌。
她离他很近,近到她身上的幽香时不时的钻入他的鼻尖。
不似满楼浮动的劣质脂粉香,而是很干净的少女馨香,期间混杂着一丝丝果香。
慕燃暗自挑眉,眼眸染笑,这是偷嘴了?
酒意上涌中,令他想要再靠近她一点,好生闻闻是哪种果子如此的清甜。
他未表露分毫,一整晚都在和谢银楼斗嘴,两人似没长大的孩童般,说着没意义的闲话,倒是喝了不少的酒。
谢银楼的酒量拼不过慕燃,最终败北。
慕燃看了眼一旁的更漏,遂起身,自然而然的拉起南星的手,便带她离开了银楼。
待到两人离开,歪在红袖身上的谢银楼慢慢睁开双眼,喝到脸色通红,眼眸充血的他,呆呆的看着雅阁大敞开的门。
此时已近亥时末,银楼历经一夜的香艳喧嚣,渐渐趋于平静。
曲终人散,杯盘狼藉,竟透出一抹孤独。
谢银楼醉眼迷离,呆看了良久,终长叹一声,哼唧道:“哼哼,红袖,我怎么有种自家祖坟被人刨了的感觉,我小心藏起来的宝贝要被人偷走了。”
红袖抿了抿唇,实在没忍住,抬手比划到——那宝贝本也不是公子的。
谢银楼被堵得心口疼,这一天天的,谁都扎他心窝子!
他气呼呼的大声道:“哼!!”
遂摇摇晃晃的回银楼的四层歇着去了。
***
南星没想到,慕燃当真要带她走。
一瞬的慌乱过后,她便坦然了。
慕燃住在上阳宫,怎么说都是宫闱之内,虽离着后宫很远,但她只需随着他的马车入宫后,再寻机潜回逍遥台便好,总比她从宫外护城河一路走河道回去要轻松些。
上了马车,慕燃便一脸醉意的歪在软座之中,一手撑着脑袋,双眸紧闭,看样当真是喝多了。
南星警惕的坐在马车门口处,听着马车轱辘压着东都大街的青石板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在静谧的夜晚,尤为的清晰。
马车中很安静,南星垂眸看着自己的裙摆,看似乖巧,实则没有一丝放松。
紧张到都没注意慕燃何时睁开了眼。
倏然,一件披风递到了她的眼前,南星一惊,猛地抬眸,便撞进了他的眼中。
车内并不亮堂,车窗帘随着马车摆动,缝隙中透进些许马车灯笼的光,光影摇曳中,他深深的看着她。
黑暗中,他的眼瞳漆黑如墨,其中似涌动着什么复杂的情绪。
南星的一颗心早已提到了嗓子眼,一息间,她脑子飞转,想了很多,万一他扯了她面上的黑纱怎么办?她该用什么正当的理由解释,自己深夜出宫,还乔装打扮成这副德行出现在银楼?
万一她的身份暴露怎么办?
这一瞬的沉默对视,漫长似永夜。
良久,他只是轻声道:“穿上,夜里凉。”
南星心头一跳,忙伸手接过那件披风,捏着嗓子道:“多谢客官。”
慕燃好似当真只是要给她一件披风,而后便又阖上双眼。
马车一路摇摇晃晃,似是进了内宫门,又走了一段不短的路程,便停了下来。
南星等了片刻,都不见有人来伺候慕燃下车。
再一看车中人,他已沉沉的睡着了,呼吸声匀称,削薄的唇瓣微微张开,勾勒出好看的弧度。
南星不放心,轻声唤道:“客官,客官?到了。”
回应她的只有慕燃沉睡的呼吸声。
好机会!
南星深吸一口气,蹑手蹑脚的移到车门口,掀开一道缝,向外看了眼,遂一个闪身便跃了出去。
借着夜色,消失无踪。
马车内,那道身影消失的瞬间,慕燃慢慢睁开了双眼,视线落于那件披风上。
它被整整齐齐的叠放在她方才坐过的位置上,并未被带走。
慕燃一手撑着脑袋,依旧维持着方才的姿势,只是眼神凝着那件披风,良久的发着呆。
孟湛的声音自马车外响起,“爷,人走了。”
“嗯。”
慕燃淡淡应了声,重又缓缓阖上双眼,长舒一口气,若是当真醉了该有多好!
如今生初遇她时一般,毫不犹豫的将她揽入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