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时代自救计划 第51章 神仙宫（十六）

阿莱撕心裂肺的声音忽然响起，庄宴猛然回头，只看到了卜一杨灰色的衣袍从高台断口消失。

他将怀里的人推给楚豫，拖着一条伤腿一瘸一拐的往阿莱身边跑。

高台之下深不见底。

他看着失魂落魄的女人，连句安慰的话都说不出来。上一秒还好端端在一旁跑来跑去的人，下一秒就摔的粉身碎骨，这样残忍的现实换谁都接受不了。

地动还在继续，这个位置太危险了！他将浑身瘫软的阿莱抱起，往中心较为稳定的地方挪动。高处巨神明的吼叫和触手痛苦抽动时发出的啪啪声持续不断，阿莱痛苦的捂住耳朵，发出无助的呜咽声。

庄宴将她和扶光放在中间，与楚豫以及刚刚期期艾艾凑过来的慈蝉形成一个背靠背的保护圈。而娄川南则大胆的很，他浑身毫无防御，就那么大喇喇站在巨神明的下方，伸长了脖子张望。

像在找什么东西。

“那玩意儿没死，祂脑袋有些奇怪，刚刚金刚杵扎进去，像是中空的。”慈蝉偏着头说，“祂确实是某种智慧生物，但不是我们想象中的神。”

楚豫一脚踢飞跌落的一小块石头，骂骂咧咧的吐槽这么大的神殿看着金碧辉煌，结果全是烂砖破瓦盖的，他还以为是真金呢。

一堆人呈现一个挤簇的形状往没塌陷的墙边挪动，墙上壁画剥落，而中央那个巨大的天平也重新变回神仙游园图，正在惊恐的四处乱飞，找不到落脚点。

庄宴不动声色的将扶光推至身后，而阿莱的手腕则被他紧紧攥在手中。

他怕阿莱寻短见。

看着悲伤过度的女人，楚豫也面露不忍，悄悄别开了头。

生离死别，剜心之痛。

“等地震平复了，我们就走，先把小六和阿莱送出去，其他事情再……”话才说到一半，就被又狂乱甩动起来的触手打断。

庄宴一拖二扭身躲过一道攻击，才稳住身形就看到娄川南迅速狂奔的身影直冲着他们过来，边跑边喊着什么。

声音由远及近的传来——

“快躲开——”

慈蝉反应最快，一把推开了行动不便的楚豫，灵活的往旁边一扑，一条极其粗壮的触手破空而来，狠狠砸到庄宴的身前，他身后是昏迷的扶光和瘫软的阿莱，他躲不开，也不能躲。

本就胸骨受伤的身体又硬抗一记重鞭，庄宴被砸到单膝跪下，身体呈拱形，将扶光牢牢护在身下。

声音几乎是混着血水一起从牙缝中流出的，他望着扶光惨白的脸，咬牙切齿的痛流露出来，“阿莱，跑啊！”

那个怪物好像在定位他。

又一条触手落下，阿莱女性的身体还是要轻盈矫健不少，她就地一滚，憋红了脸抱起一条木梁站在庄宴身后帮他挡了一下，整个人被瞬间击飞出去，躺在地上痛到大喘气。

眼泪滚滚下流。

如果那一下落到庄宴身上，足够他把肚子里所有的内脏都呕出来了。

楚豫在旁边惊慌失措的大喊，庄宴勉强调整姿势，听清了他的话。

“快往旁边的柱子后面躲！”

“那玩意儿的脚也变成触手了，大眼也没了，而且祂为啥只攻击小庄啊？”

庄宴拖着人躲到一根柱子后面，抬头望向那个东西，此刻祂正在缓缓转动着脑袋，像是在搜寻猎物。

直到祂的“脸”扭向众人藏身的位置，一张难以言喻的脸孔展露出来。

原本硕大的竖目眼眶仍在，可眼珠不知所踪，在靠上的位置，一颗颜色怪异的大脑正在突突跳动。

“我靠，什么鬼玩意儿？！”在和那张脸对视之时，庄宴忽然感觉有种被盯上的毛骨悚然，头剧烈的疼痛起了，自己的大脑也像巨神明的那样，猛烈收缩又膨胀，饱胀的疼痛感让他有种想要呕吐的错觉。

巨神明的四肢也异化成触手，人形的部分几乎全部丧失，彻头彻尾沦为了一个丑陋的怪物。

“想想办法啊。”庄宴捂着头低喊，再被甩一下他就可以和扶光一起等死了！

“祂好像在针对你，你去吸引注意力，我和光头从后面绕过去扎祂！”娄川南伸手挡开一个坠落的碎石，“光头不许用你的金刚杵，我要把那颗大脑完整的挖出来。”

慈蝉毫不犹豫的将身上拖后腿的袍子扯下，骂骂咧咧：“教主你怎么也叫我光头啊，之前客客气气的样子呢！”

没时间考虑了，那些触手一根接一根的落下，越战越勇，准度越来越高，目标就是他的脑袋。

庄宴示意楚豫找机会把身下的人拖走，自己几番躲闪之下溜到了巨神明的斜前方，越靠近祂，头就越痛，祂的那颗深紫色大脑就搏动的越欢。

感应关系吗？

他险之又险的避开攻击，虽然触手变多变长了，可巨神明那种神奇的压制力量消失的无影无踪，即使身体疼痛不堪，庄宴也有把握在短时间内不被攻击到。

可这个玩意儿是个智慧生命，居然会玩战术，祂将所以的触手拧在一起，以横扫之势从地面抹过，触手的直径远高于庄宴的身高，就如一个巨大的滚轮，庄宴避无可避。在他向后闪躲时，巨神明居然悄然分出一根触手，停在后面。

就等他后退时，一剑穿心。

前方压迫，后方守株待兔，躲不开了！

噗。

滚烫的液体被溅在庄宴的后脖颈上，他看着骤然停止攻击的触手，茫然的摸了一把脖子。

鲜红的颜色仍然在流淌。

远处娄川南正举着那颗大脑大吼大叫，巨神明的躯体在大脑离体的瞬间枯萎，变成了一座干瘪的尸山。

庄宴扭过身去，几乎不能呼吸。

阿莱的胸口处有一个碗口大的伤，死去的触手还在轻微挣动，像一条垂死挣扎的蛇。

她微笑着看着他，神情温和，忽然有了一点长辈的气质。

庄宴仓皇的握住她的手，将无力支撑的身体平放在地上，四周只有建筑坍塌的声音。

而坍塌的生命也要走到尽头。

“你……会不会很奇怪……”细微的动作让阿莱觉得抽痛，“我为什么要救你。”

内脏出血，正顺着她的呼吸道疯狂上涌，她难以自抑的咳鸣，扯动着伤口的血液奔流。庄宴没有回答，酸涩的眼泪卡在喉咙，他嘴唇颤抖，半晌轻轻的说：“我还答应了要帮你办婚礼……”

没想到阿莱突兀的笑了起来，干瘦的脸上荡漾起回光返照的笑容，她叹息道：“是啊……”

“我都想好婚礼请柬要什么款式了，开头一定要写卜一杨/阿莱……”

一滴泪倏的落下，溅落在她的脸上，烫的她也要落下泪来。

青年瓷白的脸上此刻血痕泥痕交错，狼狈不堪，可眼泪落下的样子，更像那个女人了。

“我好像只说起过我丈夫名字的由来，忘记了……和你们说我的名字。”她眼神空明，全然一副回忆过去的样子。

“其实我的名字，来自另一个女人，你和她很像很像……所以……第一眼见到你，我几乎笃定，你是她的孩子。”

什么……

庄宴酸胀的大脑不能思考，像一枚锈蚀的螺丝。

阿莱的眼睛很温柔，像是透过他看到了另一个人，“出生在教里的孩子都是没有姓名的，我们成年之前只有一个编号作为称呼，等到24岁，就要被献祭给巨神明。”

疼痛让她停顿了一下，她缓了口气，尽量平稳的说道：“直到四年前，我献祭前夕碰到一个女人，她说，没有名字就帮我取一个，她叫齐雪莱，所以，她给我取名叫阿莱，她还说，莱的意思是生命力旺盛坚韧，她希望我自由的活下去。”

“我们一路跟着她逃到这里，也是她击退了王选他们，帮着我们安定下来，可惜……”

致命伤导致的生命流失是不可控的，阿莱的眼睛已经变得灰蒙蒙，她无力再继续说话，只是紧紧攥着庄宴的手。

庄宴心中大乱，四年前！

怎么可能！

按照陈飞华的说法，母亲早就死在了脑立通的地下室，怎么可能四年前出现在这里！

“你说清楚，齐雪莱后来去哪里了！她还在这里吗？！”

可惜阿莱已经无法回答他了，只是依然睁着眼睛，握着他的手，口中念念有词。

庄宴俯下身去听，却听到她断断续续的请求：

“把我扔下去吧……”

“扔到……一杨掉下去的地方……”

“我好想他。”

冰凉干瘦的手失去了力气，从庄宴的手心滑落。

又一条生命轻飘飘的飞走了。

楚豫第一时间赶了过来，看着摇摇晃晃抱起阿莱的青年，下意识想要搭一把手，却被躲开。

他一步步往高台断裂的边缘走，楚豫就一步步跟随着。

尸体被抛下时，楚豫立刻阻拦，“你要干什么？”

可当他看到庄宴的眼睛时，他也几乎潸然泪下，哀伤，困惑，还有痛惜，这个人已经处于情绪崩溃的边缘。

庄宴轻轻说：“送他们夫妻团聚吧。”

之前相处的一幕幕回放在眼前，那么好的两个人，对生活充满希望，距离自由就一步之遥，偏偏死在了这里。

死在他们最想摆脱又无力摆脱的地方。

尸体落入黑暗的深渊之中，连一丝声响都没有。

娄川南从巨神明的尸体上冲下来，他顾不上什么活人死人，一把揪住尚且没有回神的庄宴，将大脑举到人面前，几乎是逼迫的问：“这个东西怎么用，它里面再生的力量怎么激发？”

庄宴木然的抬起眼皮，看着那颗还在微微跳动的大脑，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没想到娄川南却忽然情绪激动起来，一把扯掉了遮眼睛的布条，将大脑怼到他面前。那双妖异的眼睛瞪大了更显得恐怖非常，攻击性的视线让庄宴有些不适。

他伸手推开娄川南，再次回答：“我不知道。”

“你怎么可能不知道！”娄川南低吼，“你刚刚不是对这个东西有反应吗？”

巨神明打定了注意只攻击庄宴的行为他看的一清二楚，庄宴头痛难忍他也观察的仔仔细细，怎么可能什么也不知道！

楚豫和跟过来的慈蝉看他情绪激动，一左一右的将人往后拉，却被打开。

这个年轻人是个练家子！

娄川南扭脸，神色凶戾的警告：“这件事跟你们没关系，给我滚远一点！”和他最初表现出的清闲自如截然不同。

这个样子反而更接近慈蝉认识的那个真知道教主。

可庄宴只是疲倦的挡开娄川南的手，连说话的力气都欠奉。

周围愈发地动山摇起来，顾不得二人有什么矛盾，楚豫一把拉上庄宴，又背起扶光，顺着高耸的梁柱往下滑，其他两个人紧跟其后。

神殿大门的右侧居然有个狭小的暗室，庄宴钻进去后发现角落里还蜷缩着一个小孩，像一只幼年的小猫一样，对着新进来的陌生人瑟瑟发抖。

“是小六吗？”庄宴小心翼翼的靠近，“我和阿莱是朋友，你别害怕。”

可小六依然警惕的向后望着，期待熟悉的人出现，门被关上了，他也失望了。

抖着嗓子问：“那阿莱姐姐呢？”

庄宴没有回话。

在这样的地方，死亡是常事，小六只是小声的抽泣了一会儿，也渐渐安静了下来。

娄川南仍然在对着那颗大脑研究，可惜一无所获，极度的愤怒之下，他无力的闭了闭眼睛，可怕怪异的样子使得小六往楚豫的身后躲避。

“小孩，害怕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