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让这大雪下下下到厌倦 第67章 深林傀儡

暗夜无光，窸窸窣窣的声音从林中传来。

灰色的身影握紧了手中的剑，敛气屏息，凝神倾听十余丈外逐渐靠近的声响。

声音突然消失，一股黑气在四周蔓延开来。伴随着一声怒吼，草丛颤动，一道黑影腾空跃起，张牙舞爪地猛扑下来。

裴层霄侧身避开，剑光闪处，“嗤”的一声，刺中黑影的左肩。

对方却好似浑然不知疼痛，右手抓住剑身，猛地向前一扯，裴层霄一个不稳，踉跄向前跨出半步。眼看就要脖颈就要撞上剑锋，急运内力，稳住下盘，左掌挥出。

黑影被一股强劲的掌风击中，倒退几步。

裴层霄借势抽出长剑，后跃避开。

树杈遮蔽了本就稀疏的星光，看不清对方的面容。但那双眼睛已经全然被黑色吞噬，浓重的黑气源源不断地自其中散出，肩膀处的伤口中流出一股黏腻的黑色液体，黑影的喉间压抑着低声吼叫。

裴层霄心中一滞，寒毛直竖。

江湖上也曾有过为复仇杀人满门的事情，可是这次近乎屠村的消息一出，众人心中却有了一个心口不宣的默契，此事定然和鹿吴山有关。

十年之前她还是个半大点的小孩，并没有亲眼见过清虚的灾祸，只在传闻中听说过，可此刻一个强烈的念头在脑海里成形，她敢肯定，眼前的黑影就是鹿吴山的傀儡。

裴层霄收摄心神，长剑在身前一竖，意欲瞅准时机再次攻上。

那傀儡好似察觉了她的意图，在她手腕沉下之际，猛地向前扑出，后发先至，五指径抓向她的脖颈。

裴层霄一剑挥出，不待招式用老，中途变招，剑锋砍向他的手腕。

对方身子微侧，躲开这一击。

黯淡的林中，傀儡喉间的低吼和长剑的嗡嗡铮鸣之声显得格外清晰。大约过了一盏茶时分，傀儡身上已满是伤痕，但兀自不觉疼痛，只是一味强攻。

裴层霄也已发现，他虽没有神志，但交手之际并不像是全然不会武功的样子，一招一式，运用自如，过去应当是位武林好手。

又过了段时间，裴层霄渐感体力不□□傀儡被削去了半边手臂，右腿自踝骨至膝盖有一条深及见骨的伤口，攻势已然放缓，但却仍没有倒下。

“嘭”的一声，裴层霄一个不慎，身子飞出数丈，撞到了一棵粗壮的树干上，吐出一大口血。

那傀儡倏地又至眼前，她以剑抵地，撑着想要站起身，却又重重地摔倒在地。

眼见就要被五指穿透头骨，突然间不远处亮起一道火光。

傀儡身形一顿，白光闪过，已被长剑削掉了半个头颅，眼中的黑气汹涌而出。白色的身影一晃而过，拉起裴层霄到一旁避开。不远处那道火光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分毫不差地落在这团黑气上。

“蹭”的一声，火光冲天，又渐渐熄灭，那具傀儡在大火中化为灰烬。

“层霄，没事吧。”柔和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来人正是殷照野。

两人在村中探查过后，便分开行事，殷照野远远听到林中有打斗声，便知出事，忙向这边奔来，总算赶上，再晚得半步，只怕后果不堪设想。心念及此，颇有些自责，早知便不该和她分开。

裴层霄看着她微皱的眉头，笑着安慰：“没事，幸好你及时赶来了。”

脚步声由远及近，眨眼间已奔到眼前，正是从那道火光的方向来的。

殷照野扶裴层霄慢慢站起身，朗声道：“方才，多谢阁下出手相救。”内力却运至周身，缓缓搭上了剑柄。

猛地从暗处窜出一个红色身影，“不打紧不打紧，这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顿了片刻，改口道：“是掷火相助。对了，可有人受伤吗？”

殷照野看清来人稍稍松了一口气，如今的江湖第二高手应远途刀法精妙诡谲，出神入化，但门下弟子却无一人练刀，反倒佩剑使枪，想要从刀法中自创一门剑招枪术，这消息虽知者甚少，但殷照野的酒馆多是江湖中人来往逗留，她也听说过一些。

看这装扮，眼前这四人想必就是应远途门下了。

韩绪青瞥见一旁面色苍白的裴层霄，道：“哎呦，这位姑娘面色苍白，流了好多血，看起来伤势很重，需得及早疗伤啊。”

殷照野闻言收紧了扶在她腰间的手，神色中染上了一层警惕。

韩绪青瞥见了一旁烧尽的尸体，自是没察觉那道在意打量的目光。

郑诺走上前一步，挡住她的视线，笑道：“江湖排名第九的高手，今日得见，实乃有幸。殷姑娘酒馆中的春花酿确为佳品，望他日有幸能再得机会品尝一番。”

刚一见面，郑诺便已认出殷照野，想那酒馆人来人往，消息云集，从她打量的神色便已猜出她认出四人。韩绪青不过一句好心的话，不知是和缘故竟让她戒备起来。

这个传闻中的酒馆老板，似乎并不像人们以为的，只是个武功高强的美貌女子。

“原来你就是殷照野！那个江湖第九！”韩绪青神色一亮，“去年比武之时，我没能亲眼看见，一直很是可惜来着，想不到今日竟能在此遇见。”语气之中按捺不住心里的激动，要不是郑诺拦着，只怕当场便要上前与她论剑了。

殷照野指了指一旁的灰烬，岔开话题，“这傀儡想来就是那凶手，只是不知是否还有遗漏，仍需小心。”话音刚落，扶着裴层霄转身离开。

韩绪青还未从见面的兴奋中回过神来，就看见那两道身影渐渐走远，想着再说些什么，不远处的身形突然一顿，略微侧过身，轻声道：“方才的事，多谢。”

韩绪青低声道：“可惜，还没来得及和江湖第九切磋过招，我最近的剑法颇有进益，正想找人试试呢。”说完颇为遗憾地叹了口气。

风不惭掰过他的身子，淡淡地道：“要是想寻人过招还不简单，师父可是江湖第二，有挑战得多。”

“那怎么能一样？师父可是用刀，我这是用剑。”

“天下武器，融会贯通，以一招破万法，是谁说的？”

韩绪青一时被问住，愣了片刻，终于承认，“好吧，的确是师父下手太狠了，我才想……”

风不惭朝前面抬了抬下巴，“眼下就有现成的。”

郑诺蹲在那堆灰烬旁，没理会两人说的话，“师父说这些傀儡怕火，果然如此。”

“可是看这个脚印，似乎并不是村子里的那个。”郑与何从一串杂乱的足印旁站起身，走到郑诺身旁。

“定然还有活着的，需得快点找到那一个。”郑诺拍了拍身上的灰尘，“以防万一，我们还是不要分开行事。”

风不惭点点头，就看着郑诺缓缓走到韩绪青身旁，沉声道：“想要过招，随时奉陪。”

郑与何紧随其后，手中折扇拍拍他的肩膀，“记得，先找我。”话音刚落，折扇一打，悠哉悠哉地走到郑诺身旁，并肩行去。

“你笑什么？”韩绪青右手搭在腰间的剑柄上，猛一用力，剑鞘拍向一旁风不惭的左肋，却被一个闪身避开。

他清了清嗓子，对着前面的背影喊道：“好！到时候可千万别手下留情！”

“风不惭！右边！”韩绪青横剑挡住逼近的五指，高声喊道：“快点！坚持不住了！”边说边向后退去，双脚在地上留下两道长长的痕迹。

破空声起，一杆长枪正中傀儡的右手，力道之大，将他硬生生逼退了两步。

身随枪进，浑厚的内力自长枪传至对方右手，傀儡发出一声怒吼，双手抬起，抓向枪身。

风不惭手腕急缩，拔出长枪，黑血喷溅而出。枪身一抖，直取对方双目。

郑诺举着火折站在一旁，“这个看起来似乎难对付一些。”火光微弱，眼看就要熄灭。

郑与何接过她手里即将燃尽的火折，将自己手里的递过去，轻声问道：“如何？可要试试？”

“当然！”

郑诺将火折扔给朝这边走来的韩绪青，“唰”的一声，拔剑出鞘，“韩绪青，看好了！”

白色的身影一晃，奔至傀儡身前，倏地刺出一剑，直取对方胸口。

“嗤”的一声，正中心口。傀儡只愣了一瞬，随即猛地朝她冲过来，全然不理会胸口的长剑。

郑诺并不躲避，运劲于臂，手腕抖动，剑身在傀儡的体内搅动，胸前露出了一个黑乎乎的大洞，黑血奔涌而出。

火光晃动，照亮那张惊呆的面孔，韩绪青左手缓缓抬起，竖起了大拇指，半晌才说道：“好剑法。”

傀儡“咚”的一声向后倒去，风不惭纵身后跃，免得被那具流着黑血的身体砸到。

郑诺朝一旁的两人挑了挑眉，“如何？”

却见两人神色大变，满脸不可置信地看向自己。

“小心！”

郑诺转过身，那傀儡已经慢慢站起身，扭了扭脖子，一声怒吼，张开五指朝这边扑过来。

“不是吧，这都不死？”

郑与何一把抓过韩绪青手里的火折，运劲朝那边扔过去。

那傀儡却不躲避，右手伸出，将火折抓在掌心，那火光瞬间被黑暗吞噬。

“嗤”的一声，郑诺的长剑刺中他的右眼，与此同时，风不惭的枪尖贯穿脑后，从左眼中刺出。

两人同时向右一挥，利刃刺破头颅，黑气喷出。

明亮的火把伴着呼呼风声而至，郑诺和风不惭收手后撤，愤怒的低吼被火光吞噬，一切重又归于平静。

四人总算松了口气，“还真是难杀啊。”

“心都要被掏出来，竟然还不死。”

“不过看这脚印，应该就是村子里那个了。”

云过月斜，明亮的月光洒在寂静的树林中，四人并肩朝林外走去。

远处的树后，两道身影目睹完方才的一切，悄然转身离开。

“即刻传信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