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念书有点委屈。
她很努力,用一种诚恳方式,向女同学证明,有关昱程,自己真的没有藏私。
到头来却还是把关系搞僵了。
讨好型人格,讨好到最后一无所有。
直到许念书落寞地离开教室,昱程也没有回来。
他可能在拉屎吧。
许念书就是这么善解人意,连一个缺席的人,都细心为他找好不在场的理由。
这场闹剧过后,众人投向许念书的眼神,由艳羡嫉妒转为畏惧,甚而在内心深处同情昱程。
不愧是学神,拥有如此强悍的神经,在仿若神经的前同桌的摧残下,百折不挠地学习,并且作出了一番成绩,十分励志,令人感动。
许念书心里没有太大波澜。
令她感到高兴的是,女同学已经跟她和好了,经常送她零食吃。
只是看着她的眼神,常常是同情且遗憾的,仿佛在说,花季少女,年纪轻轻就疯了。
又仿佛在说,算了算了,她好像不太聪明,我有点可怜她。
许念书不在乎对方究竟怎么想,只要对方肯跟自己正常交往就好。
期中考试,许念书的成绩退步到班里25名。
晚自习时间,许念书翻看成绩惨淡的各科试卷,大脑放空,什么都不干,只是一味的痛苦。
大约心痛了半个小时,许念书从抽屉洞拿出悬疑小说,津津有味看了起来。
这是她好不容易从同学那里借到的。考试常有,好书不常有,她今晚必要看个过瘾。
深秋的夜,风雨萧瑟。
教室灯火通明又十分安静。
学生默默忙着手头上的事,做笔记或者刷题,值日班长坐在讲台上,学得全情投入。许念书默默看悬疑小说,翻页都十分小心,尽量不发出动静,大家互不打扰,十分岁月静好。
只有雨声风声在教室内缠绵,淋漓不断的滴答声反而令人更加心静。
刺耳的开门声打破了这阵寂静。
许念书起初不以为意,头都没抬,淡然地又翻一页。
直到值日班长惊讶地叫一声,“昱程?”
许念书心里咯噔一下,整个人都绷紧了。
仿佛应对数学老师的提问,她整个人都几乎埋到桌子底下去,心里不断默念,“别找我,跟我没关系。”
“求求了,你是来找老师的对不对?”
“总不会来找我吧,我们都不做同桌好多天了。”
许念书心里一惊,难道是来要回2000块钱?
不至于吧,不是说他家很有钱吗,还在乎这两千啊?
她听到昱程冷淡的声音。
“我来找许念书。”
人在遇到不合理的事时,大部分反应都是懵一下,重复一些机械动作。
值日班长也不例外,她机械地重复了一遍,“你找许念书?”
昱程回应道:“她在吗?”
班里开始响起窃窃私语。
为了防止发生更多奇怪的对话,引发更多奇怪的讨论,许念书毅然决然站起来,向教室门口走去。
她向班长解释道:“我以前跟昱程是同桌,可能找我有事。”
许念书说完这些话,才看向门口的昱程,忽然发现他全身都被淋湿了,头发向下滴水,长袖校服也湿漉漉地贴在身上,显得十分单薄。
许念书赶紧拉着他跑到楼梯口拐角的位置,惊惶问道:“昱程,你怎么……去淋雨了吗?你找我干嘛啊?”
昱程垂眸看着她,淡漠道:“你成绩退步了。”
许念书有一口气喘不上来,不由得倒退两步,问出了一年多来一直想问的话。
她喃喃道:“我的成绩,管你什么事啊?”
“你究竟为什么,上心我的成绩啊?”
她本以为会得到一个明确的答案,却没想到昱程移开了视线,耳朵在微弱的灯光下竟隐隐泛红。
他害羞了?
他究竟在害羞什么?
这种情况下害羞,显得他真的很变态啊!
一向好脾气的许念书,都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昱程回过神来,笑道:“具体的不方便讲,你就当成合作吧,直到高考为止。”
许念书不想时刻被人监视,婉拒道:“你看,我们现在都不在一个班了……”
“有道理。”
她的话被昱程截断,不由问道:“什么有道理?”
昱程答道:“不在一个班,不方便交流。这样,我们住在一起。”
许念书沉默了。
她今晚请了假,就是为了看房。
学校给住校生的作息时间十分变态,中午半小时,吃饭只有十分钟,跑步回宿舍。晚上也只给半小时自由活动时间,几乎洗漱的功夫都没有。
高压之下,她常常失眠,躺在床上,就开始算还有几个小时起床。
时间从六个小时,到四个小时,慢慢流逝,有时候天光透过宿舍的窗,许念书的眼还是睁着的。
她仿佛一个起床时间倒计时器,脑子里时刻有个表在走。
出于这种原因,她一直想在校外租房住,时间更自由,压力小些,或许就不会失眠。
奈何囊中羞涩,才被迫住校到现在。今晚请假看房,也算是为租房做出来某种巨大的跨越。
既然昱程提到住的问题,那意思是要租房吧?
许念书扭捏道:“住一起是要租房吗?那租金……?”
她话说完才觉得不对,啥关系啊,就住一起了。
虽说有便宜不占白不占,但万一昱程别有图谋,不是好人呢?
整件事的走向也太奇怪。
许念书虽然很想省租金,但依然犹豫要不要就这么算了?
昱程看出对方有动心,却在犹豫,当此之时,应该剥夺她思考的时间,迅速安排完所有的事,让她来不及后悔。
昱程打了个喷嚏,理所当然地打断了许念书的思考,要求道:“把你的棉袄给我,我有点冷。”
许念书虚弱道:“可是,脱了袄,我也冷。”
昱程淡淡道:“不会冷太久。等我换上衣服,我们立刻坐车去亭苑小区6-72,车里屋里都有空调。你现在不脱给我,我就要感冒了。”
他说的似乎很有道理。
许念书默默脱了黑色长袄递给他。
昱程提着袄,淡漠道:“我要换上衣,你可以背过身,也可以看着我。我都不介意。”
许念书抬头找一圈,没有找到监控,不会被监控拍下。剩下的问题就是被路人看见。
万一被路人看见,自己正盯着昱程换衣服,会显得像种奇怪play。
万一被路人看见,自己面对墙壁,而昱程在自己身后换衣服,会显得像种奇怪变态play。
都是play,选择奇怪还是选择变态,答案似乎已经很明确了。
当今情况下,动作越快,越不容易被发现,越容易保住名节。
综合考虑,许念书坚定了自己的决策。
她迅速前后探头,同时静心谛听,确定上下楼梯都没人,反身面对昱程,冷声道:“别废话了,脱,快脱!”
昱程当真是个高人,听闻这种虎狼之词,丝毫不怵,三下五除二把上衣脱得一干二净,随即穿上许念书的黑袄,整个过程不超过三秒。
他能动作这么快的一个重要原因是,在凄风苦雨的秋冬季节,只穿着夏季校服套秋季校服。
昱程把换下来的湿衣服随手扔进垃圾桶,看了许念书一眼,“跟我走。”
许念书边跟着他下楼梯,问道:“你把校服扔了,你穿什么?”
昱程答道:“我有二百套校服。”
许念书惊了,“你就是像传说中的有钱人那样,从不洗衣服,穿一套扔一套吗?”
昱程答道:“不是,助手帮我订校服的时候,不小心多摁了两个零。我想退又退不掉,全堆仓库里了。”
还有这种操作?
许念书也算开了眼了。
她继续问道:“你为什么穿这么少?是因为像传说中的高智商天才一样,利用体感上的冷,来给高速运转的大脑散热吗?”
昱程答道:“因为我的座位紧挨暖气,穿单衣都烤得发汗。”
这两个理由相当朴实无华,许念书对昱程的幻想有些破灭了。
两人很快跑到楼下。
外面仍然下着雨,低洼处有些积水,映照着冷白的路灯。
天地间霜寒一片。
许念书正想闷头冲进雨里,被昱程拉回来,罩在头顶一把雨伞。
许念书惊讶问道:“你有雨伞,你……”
昱程低沉道:“别说话了,我们没请假,被老师抓住就出不去了。”
昱程似乎以为她无缘无故就跟着自己偷跑出校门,其实许念书还是蛮有原则,要不是已经为了看房请假,是绝不会一声招呼不打就离校的。
但她没把自己已经请假的事告诉昱程,除了特别感兴趣的事,她很少主动提一些细枝末节的小事,因此只是沉默地跟昱程走。
两人共撑一把伞,距离很近,几乎能感受到对方的体温。
许念书强忍着莫名其妙,跟昱程跑到校门口,像一对私奔的小情侣。
雨中停着一辆黑色汽车。
许念书没看清车型,就被昱程塞进车里,车辆随即启动,毫无阻滞地驶上大道,汇入车流中。
昱程坐在后座上,向许念书介绍道:“开车的是周卫,你叫他周师傅就行了,以后他送你上下学。”
许念书沉默不语。
她不懂车,但车内宽敞舒适,行驶平稳,几乎没有噪音,估计是辆很贵的车。
她都没来得及质疑所谓“住一起”,已经被昱程安排到家门口了。
既然他喜欢包办一切,为什么不包办得更彻底一点?
许念书试探道:“听说你是首都人,而且很有钱。你干脆帮我安排首都学籍,高考会更方便吧?”
昱程笑了,“你想要首都学籍吗?”
许念书有些遗憾,“不行啊?”
昱程道:“你以为我为什么来s省?我三年前已经有资格保送q大,之所以来这里当一名普通高中生……”
许念书不自觉挺直脊背,准备接受类似于“仇家追杀”“家族决裂”“秘密任务”之类的惊天大瓜。
昱程道:“是因为我想体验普通人一生中较为普遍的环节。我在开发一些产品,如果跟普通人生活经历差别太大,可能会让我的产品设计与普罗大众的思维习惯产生隔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