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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肆门前，天还没亮透，曹真就蹦跶着撞了进来，脸上就只差刻着“急切”两个大字。
“老板！老板老板！！新章节呢？我可听说你昨晚加班誊好了！”她一巴掌拍在柜台上，眼睛像钩子似的直往桌角那摞线状册子上瞟，“我都梦见阮见月跟侯爷破镜重圆了！”
“急什么，刚晾干墨，喏，拿去吧。”老板打着哈欠，慢悠悠抽出那册新章递过去，末了补一句，“不过，今个怕是要让你失望喽。”
书肆角落里，曹真捧着那册《侯门风月》新章，一页页翻得飞快。
读罢，她捏着书页，陷入死寂。
沈见微昨日刚把誊好的稿子交给老板，今日便踱到书肆，心里存着点“偶遇”那小书迷的念头。谁知刚一进门，就瞧见“小书迷”曹真一脸魂飞天外，对着摊开的话本子发呆，活像被抽走了三魂七魄。
直到沈见微在她对面坐下，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才勉强把那点魂儿招回来。可没一会儿，那脑袋又“咚”地栽到了桌面上。
【嚯！这效果……比预想的还要立竿见影。看来这章写得还挺到位嘛，瞧着魂都飞了。】
“……这、这不太对劲吧？”曹真猛地抬起头，声音压得低低的，语气活像撞破了佳人心里压根不想嫁才子的天大秘密。
沈见微正翻着另一册书，闻声抬眼，不动声色，“嗯？”
【来了来了，读者反馈现场，让我听听这位书迷有何高见？】
“你看这儿！”曹真一把将书拽过来，指尖用力戳着那几行墨字，“她跟侯爷说‘妾身知礼守礼，不敢奢望太多’……这话听着就扎心！跟她前面她那种小心翼翼、拼命讨好他的劲儿，完全不一样了！”
【哎呀，戳得那么用力，纸都要破了！我的书！不过观察力还不错嘛，确实扎心，就是为了扎心才写的，没想到吧哈哈哈哈！】
她又哗啦翻过一页，指尖点着另一处，“还有这句，‘侯爷不需回礼，妾身来时未求一物，去时亦不会多留’。这不像是撒娇，也不像是赌气……”她声音越说越低，眼神越来越慌，“她怎么……怎么像是心都凉透了？”
【对对对！就是凉透了！透心凉！凉拌侯爷！】
沈见微没有接话，只是淡淡地看了她一眼。
“但她不是真的生气，对吧？”曹真迅速坐直，语气飞快，“她就是太伤心了，才故意说冷话的！她就是想侯爷哄哄她！哄一下，误会就解开了！”
【噗……哄哄她？误会？这位小友，你怕是给侯爷上了十八层光环，等你看透坏男人的本质就不会这么想了，还是太年轻……啧啧……】
她顿了顿，像是给自己打气，用力拍了拍书页，“对！肯定是这样！书中不都写了‘心中尚有杂念，才知割舍难’吗？你看，她根本就放下！”
【什么理解？这句话难道不是哀莫大于心死前的最后挣扎吗？怎么在你这就成了放不下的证据了！罚你重看！】
沈见微微微挑眉，“她有说过自己放不下吗？”
【她没说过！是我说的！呸，我说她放下了！放不下的是屠刀，可不是渣男侯爷！】
“这不就是放不下嘛！”曹真理直气壮，“而且她不是还回头看了一眼吗？那就说明她心软了！下一章侯爷肯定就要追上去！或者……或者他就悄悄跟在后头，她一回眸，他就在原地杵着呢！”
她眼神开始放光，脑袋转得飞快，“然后阮见月看到他站在那里，鼻子一酸，转身就扑进他怀里！我跟你说，这种闷葫芦男主，最吃回头杀这套了！”
【回头杀？原地杵？扑怀里？……我的天，画面太美我不敢看。侯爷这个时候应该继续在府里当他的冰雕，或者反思一下为什么能把人心伤得这么透！还想破镜重圆，想得美！这个侯爷在阮见月那里已经进黑名单了！】
【下一章我可是打算写阮见月美美独自开创自己的事业呢，侯爷？让他哪里凉快哪里反思去吧！回头？门儿都没有！窗户都给你封死了！】
沈见微：“……”
【你说得都对，除了我完全没打算让他们重圆这一点。】
“唉——不过说真的，这阮见月也太惨了。”曹真终于从自己的脑补里跳出来，撅着嘴叹气，“她明明做了那么多，低声下气又处处小心，结果侯爷还是块捂不热的冰疙瘩，连她送药都不领情……”
【终于说到点子上了！表达出来的才算爱，表达不出来的那都是自我感动！】
她长长吁了一口气，“你说她要是没那么‘乖’，是不是反而不至于这么难受？”
沈见微翻书的指尖一顿，语气没什么波澜，“她不是乖，是得努力活下去。”
曹真怔了一下，“……啊？”
“会委屈自己去讨好别人，不是因为天生骨头软，是知道自己没别的路可选。”沈见微说完，指尖轻轻拂过书页，又似不经意地添了一句，“不过有时候，选不选，也就是一念之间的事。”
曹真听得有点懵，“你怎么突然……说得这么有哲理？”
【糟糕！作者职业病犯了，差点剧透！可不敢说了，曹真这脑瓜转的，说不定回去细思一想，结果发现我把她的男女主写分手了！不得来找我拼命啊！】
沈见微挑挑眉，“最近看得书多。再说，你不也说过她是在‘逃命’吗？她想活。”
“那……你说最后，还能不能跟侯爷好啊？”曹真小声问，眼神里还有一点不甘心的希望，“你觉得她……是真的死心了，还是在等他说句软话？”
沈见微顿了顿，没答，只把问题抛了回去，“你觉得她，还会再等么？”
【等？等什么？等侯爷开窍？不如等铁树开花，或者等上司请客。】
曹真张了张嘴，一时语塞，竟又把话原样抛回，“那……你觉得她，还会等吗？”
【这执念……真是感天动地。看来侯爷前期人设塑造太成功了，让读者又爱又恨放不下啊。】
沈见微静静看着眼前这姑娘。性子是跳脱了些，可那双眼睛，倒是清亮的很。或许……再写几章，她就能明白了。
【等看到阮见月策马扬鞭，侯爷追悔莫及的时候，你就懂了。乖，准备好小手帕，下一章更“精彩”！】
院里阳光好，风轻得像没睡醒。
曹真一脚踹开门，冲进自己屋里，把话本“砰”一下摔在案上。
“姑娘，慢点哇——”小荷气喘吁吁追进来，“您午膳不吃了吗？”
“不吃了！没胃口！”曹真撩开袖子坐下，抱臂盯着桌上的《侯门风月》，一脸“世界背叛了我”的模样。
“她真的不回头了吗？”她小声问自己，声音低得像在念悼词。
小荷不懂，只配合点头，“……啊？”
“她不是放下，是心太累了。”曹直喃喃道，“只要侯爷追一下，追一下就好了……”
小荷：“……”
“追她一句，她说不定就回头了，回头看到他站在那里，再鼻子一酸，她肯定就不会走了……”
她话还没说完，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曹直一身藏青长衫，站在门口，眼神落在她脸上，神色淡淡。
“谁又要走了？”
曹真立刻护住话本，像是小鸡护崽，“你怎么又不敲门？”
“敲了。”他说，顿了顿，“你哭太大声了，没听见。”
“我没哭。”曹真梗着脖子。
“你在屋里来回转圈，说‘别走’。”
“……我在排练话本剧情！”她声音提高，“艺术！你不懂！”
“嗯。”曹直点头，“所以你眼睛红成这样，也是艺术？”
“我……”曹真捂眼，“我眼睛进风了。”
“在屋里？”
“……你能不能闭嘴？”
“又是这本？”他问。
“你管得真宽。”她小声嘀咕。
“真宽是吧？”他慢悠悠看了她一眼，“那我写信告诉娘，说你日夜抱着话本死磕，饭也不吃，看她觉得宽不宽。”
曹真瞬间炸了，“你敢！！！”
“那你现在就冷静点。你哭也好，念也好，不会让她回头的。”
“你说得倒是容易！”曹真气急，“你又不是她，你懂什么！”
“嗯，我不是她。”曹直抬眸，目光平静，“但是我知道——想走的人，不会回头。”
“……”
“你要是真觉得她会回来，”他顿了顿，嗓音不重，却字字敲在曹真心上，“就不会哭成这样，一边哭还一边说她没死心。”
曹真噎住。
她想反驳，张了张嘴，却只能低头使劲擦眼角。
“……你以前不这样的。”曹直端起茶杯，语气平静，“现在你为了这个话本可以和人吵上三百页。”
曹真抱着话本，坐在椅子里闷了半晌，才挤出一句，“我觉得你就是书里那个侯爷转世。”
曹直闻言，终于正眼看她，语气仍旧不疾不徐，“那你也最好记住，书里那个，最后没人追。”
“……”
曹真倒吸一口凉气，差点又哭出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