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橼被一串铃声吵醒,摸到枕头边的手机,迷迷糊糊看清来电显示是“朱云乐”。
虽然不记得这人是谁,但念在他在自己通讯录有名有姓,秦橼还是接起了电话,声音带着些刚醒的黏糊:“喂?”
对面听起来是个年轻的小男生,嘻嘻哈哈笑着,话语里带着点亲密感:“秦橼你还没睡醒啊?不是说好来找李约玩,你人呢?”
什么?谁和谁?秦橼被吵醒本就不爽,闭着眼嘟囔了一句“有病”,马上挂断了电话。
她想把旁边的薄毯扯一角上来盖上继续睡,下一瞬,一阵剧烈的头痛袭来,带着不属于她的记忆涌入脑海。
秦橼霎时间冷汗淋漓,松开毯子抱紧脑袋蜷缩了起来。
从前额到后脑勺都在痛,仿佛电锯劈开头骨,她差点想以头抢地。但好在痛感只持续了十几秒左右,秦橼如同溺水之人浮出水面一样猛地睁开双眼,张嘴大口呼吸,心跳快到仿佛刚被丧尸追了两公里。
被强行灌入的记忆和周围陌生的环境都在提醒她,她穿越了!
准确来说应该是穿书,秦橼很久以前看过这个故事,和自己同名同姓的这位秦家大小姐是书中的炮灰反派,人物非常扁平化,是个虽然美丽但实在愚蠢的工具人,跋扈且恶毒,需要给主角制造挫折时就拉出来遛遛。
而故事的主角,便是方才朱云乐电话里提到的“李约”。
原书名叫《传奇之路》,唯一大男主李约前期可是个不折不扣的美强惨,赌博的爸,改嫁的妈,年迈的奶奶,可怜的他。
他爸在把家里本就不多的存款挥霍干净后突然意外死了,本就拮据的家庭失去了唯一的成年劳动力,李约和奶奶相依为命。
家徒四壁好歹还有套房子,李约家连房子都没有,只能和奶奶租了个旧城区里的老破小,继续相依为命。
贫穷是**,但根本藏不住。李约的初中是在别人的白眼、厌弃和鄙视中度过的。
然而他成绩太好了,几个高中为了抢到这个状元苗子,都向他提出了奖助学金计划。李约选了一所条件给得最好的高中,靠着学校的补助和自己勤工俭学,终于完成了学业,还考上了T大。
从此他一路逆天改命,依靠远超常人的智慧和卓越的行动力一手创建了自己的商业帝国,那叫一个风头无两、如日中天。
中途自然还有各路宵小出来闹事,无一不被我们天神下凡一般的李总以雷霆手段镇压,逆袭打脸好不痛快。
秦橼就是那群“宵小”之一。
敢和男主作对下场自然是不会太好,秦橼回忆起书中原主的结局,她被主角送到了东南亚某个园区,没多久人就疯了,死状凄惨。
她不由得升起一股恶寒,自己买彩票连5块都没中过,穿书这么珍贵的名额就不用留给她了啊!
这也太恐怖了!
来不及惊恐或者崩溃,一个更刺激的情节如同惊雷劈在了她的头顶,秦橼手忙脚乱抓起手机,看到了日历。
方才朱云乐在电话里说的找李约“玩”,可不是真的找同学联络感情。
今天是8月29日,高一开学的倒数第三天。
也是在这一天,以朱云乐、秦橼为首的反派小团体,带着人把李约围殴了一顿,然后打断了他一条腿。
仅仅是因为朱云乐看不惯这个穷小子。
从前的各种膈应和排挤在断腿面前都可以算是小打小闹,从此以后,他们之间的仇恨再也不可能消解。
在原书中,今天断腿的伤直接导致李约缺席了高一上学期的课程,而这是他的底线。
李约深知自己的家庭和这些人隔着天堑,唯有读书能改变未来,而他们要掐断他最后一条路,只是为了“取乐”。
仇恨如同蛛网,丝线的尾端牢牢牵住了每一个施暴者。十年后的李约依然记得那天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每一张面孔,参加了这场围殴的所有人,下场最轻的都是倾家荡产。
秦橼呆滞了整整一分钟,这才接受现实般爬下床。
环顾四周,自己的卧室套房装修相当精致豪华,配备衣帽间、浴室和一个小书房。
秦橼自认为还是了解一点穿书流程的,她快步走进浴室,把门反锁上,然后试探着出声:“系统?我有没有系统?”
无人应答。
她又换了什么“统统”、“001”、“亲爱的穿书局领导”等等各种称呼,反正把她能想到的乱七八糟的名称都喊了一遍,连身份证号码都背了,不管是空气里还是自己的脑海里,都没有回应。
可恶!这还怎么玩!
秦橼恨恨跺脚,无奈接受了自己没有系统辅助的事实,开始思考如何应对现状。
当务之急是保住李约的腿。
李约此人能有后来的成就,不说心狠手辣,也能称得上有仇必报。虽然自己今天没去找朱云乐,不算李约断腿的直接责任人,但考虑到原主从前确确实实欺负过他,又和朱云乐的小团体绑定颇深,自己保不齐要被连坐。
为了逃离十年后的东南亚园区,秦橼来不及收拾形象,抓起手机就冲下了楼。
下午三点半,作为典型的富太太,原主的母亲闵秋正品着下午茶欣赏自己刚插的花,看见女儿火急火燎地从楼上跑下来,疑惑问道:“圆圆,你要去哪儿啊?”
“出去。”秦橼来不及细说,随口敷衍。
闵秋习惯了女儿的态度,青春期的小孩嘛,没几个会好好说话的。“外面太热了,叫司机送你吧。”她嘱咐了一句。
秦橼刹住脚步,哈哈,忘了我现在是大小姐的人设了。
她抓紧时间给朱云乐打了个电话,等待接通时的每一声铃声都像她的催命符,生怕对面接起来就说你来晚啦!李约的腿已经断啦!
不知过了多久,秦橼的手心已经满是汗水,朱云乐终于接通了。
“你们现在在哪里?”秦橼急切地问。
朱云乐依旧是那副懒散语调,“鸿阳南街附近的老城区,脏的要死,臭气熏天,李约他竟然真的住这里哈哈哈!”
他话里是藏不住的讥讽与嘲笑,秦橼不耐烦地打断,“找到李约没有?”
“当然找到了啊,你乐哥出手,抓这种小虫子还不是手到擒来。”
这番狂妄又幼稚的言论差点把秦橼气笑了,她想说你自己寻死别牵连我,压住火气冲电话那边喊道:“先别动手!等我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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宾利停在鸿阳南街,但巷子路太窄,车开不进去,秦橼只好下车步行。
她一路小跑,根据朱云乐在电话里的指示在巷子尽头找到了他们。
这是条狭窄的死胡同,两侧的墙体高得像牢笼,外界的阳光照不进来,只剩阴暗和腐烂。朱云乐不知从哪里找来**个壮汉打手,齐齐背对着秦橼这边,把出口堵得严严实实。
人墙后面传来朱云乐的声音,尽是一些挑衅和侮辱的话,其余人也跟着嘲笑附和,人声嘈杂。
秦橼看不到里面的情况,也不知道朱云乐到底有没有听自己说的不要动手,心急如焚,喊道:“朱云乐!”
她高估了自己的体力,跑过来这一路已经让她气喘吁吁,声音有些哑,也提不起多少力气。刚好又有几个人笑得很大声,压过了她的声音。
见没人听见自己,秦橼扶着墙喘了口气,快步上前扒开外层的两个彪形大汉,“让开让开!”
有人认得她,自动让出了一条小路。
这条路太窄,朱云乐带来的人挤挤挨挨站了一长串,秦橼耳边尽是小弟们的哄笑声。
她憋着气穿过人群,终于到达死胡同尽头的一小片空地,眼前的景象差点让她心跳骤停。
秦橼的手指微微颤抖,不能再往前迈一步。
少年坐在满是脏污的墙角,头靠着墙侧下垂,呼吸幅度很小,不知道是晕了还是不能动弹,不仔细辨认的话恐怕会认为这是一具尸体。
他穿着非常普通的T恤和长裤,此刻已经沾满灰尘与血迹,露出的手臂外侧有一道长贯手肘至腕骨的伤口,鲜血淋漓,触目惊心。
而他的两条长腿,一条无力地靠在墙上,另一条则弯曲在地,看起来已经不受躯体的控制,似乎连小腿摆放的角度都有点扭曲。
秦橼的大脑一片空白,她来晚了吗?
这一瞬间,秦橼的脑中闪过无数念头,是先打120叫救护车,还是立刻走人装作今天没来过?又或者是找面墙一头撞死看看能不能回到原来的世界?
“我还以为你不来了。”
秦橼这才转着眼珠看向笑着出声的朱云乐,他站在离李约两步远的位置,吊儿郎当地单手插在裤兜里,肩上还扛着一根棒球棍。
而秦橼看到这根球棒,脸色霎时白了一半。
不出意外的话,这就是原书中让李约断腿的“凶器”。
朱云乐没察觉到她的情绪问题,秦橼最终还是来了,他挺开心,挥手叫旁边的小弟拿过一瓶矿泉水,拧开瓶盖递到秦橼面前,然后自以为帅气地一甩头,“喝口水,然后到旁边看戏就成。”
秦橼的情绪已经到达崩溃的临界点。
本来穿书到一个陌生的世界就够让她害怕的了,如果再也不能回去,今天李约的腿断了,她的结局也就注定了。
而朱云乐竟然还叫她“看戏”!秦橼怒火中烧,一把挥开了面前递水的手,冲朱云乐大声质问:“我不是让你不要动手吗?!”
矿泉水瓶倒在地面,水流倾泻而出,和地上的血迹混在一起。
朱云乐被她一吼也楞了,他不是不知道秦橼的大小姐脾气,但今天这无缘无故的发什么火?就因为他对李约动手?
朱少爷也不是个能忍的人,他不能对秦橼骂回去,但这里还有一个人能让他撒气。
“你在意他做什么?”朱云乐突然嗤笑一声,立即转身朝角落里坐着的李约走去,怒道:“我今天不止要动手,还要把他的腿也打断!”
什么?腿还没断?秦橼来不及欣喜,就见朱云乐已经走到李约身边,朝他举起了球棒。
天堂地狱就在一瞬间,秦橼吓得魂都快飞了,浑身血液仿佛一瞬间凝结,脱口而出:“住手!”
短短两个字似乎都能听出秦橼此时非常紧张,朱云乐没见过她情绪这么激动的时候,被她的喊声一打岔,手上力道歪了,球棒砸在了李约腿边的地上,发出咣的一声巨响。
从这声音都能听出来,这一棒子要是真落在人腿上,骨折怕是轻的。
秦橼快步上前,一把抓过朱云乐手里的球棒扔到了旁边,像是怕他二度行凶。
朱云乐也有些压不住火气,咬着牙问秦橼:“你到底什么意思?”
一想到自己的未来要被这种人牵连,秦橼都想先替李约报复这个脖子上装了个摆件的蠢货。但她又不能和原主表现出太多差异,必须先稳下眼前的人。
思绪万转间,秦橼干脆搬出了能制住朱云乐的人,摆出好言劝说的样子,“打架就打架,马上要开学,年级第一的腿断了也太引人注目,你爸要是知道了原因不会轻易放过你。”
来自家长的威胁永远有用,再嚣张的纨绔也是个要从爹那里领零花钱的高中生。朱云乐像是被人当头浇了一盆冷水,哼了一声强装气势,但后续也不说话了。
领头两位的架终于吵完了,其他人终于能出声,一道甜美的女音插入了两人中间,及时成为气氛调节剂,“好了都别生气,秦橼快过来,欣赏一下咱们李学神现在的表情。”
秦橼这才发现旁边还有另一个人,她的身形刚好被两个打手挡住,一身装束看起来非常精致,站在了死胡同里唯一一块稍显干净的位置。
她也是朱秦小团伙的一员,同样的家世出众,同样的恶毒心黑。
与炸药一样的朱云乐和单纯就是没长脑子的原主不同,关有仪更有心机,小团体欺负李约的不少点子最初都是她开玩笑一样提出来的,最后却由朱云乐他们实施,成为第一责任人。
见秦橼不动,关有仪热情地过来拉她,伸出养尊处优的手指向角落里的李约,娇笑道:“你来晚了,没看到刚才的好戏。”
她语气非常轻松,显然,李约断不断腿她都不在意,只是想看他的丑态而已。
虽然没有断腿的重伤,李约现在的状态也绝对不算好。
秦橼没接关有仪的话,仔细观察李约的伤势,似乎大多集中在上半身。
自己来之前他应该反抗得不轻,可惜没能成功,脸上和手上都有伤口,还蹭了一身的黑灰,看起来十分狼狈,这场单方面多对一的群殴恐怕就是关有仪口中所说自己错过的那场“好戏”。
这个角度确实能看到李约的半张脸,甚至能看见因伤口疼痛而出了一头冷汗,但他依然没动。
照理来说刚才他们闹出的那番动静,李约就算是晕过去也该被吵醒了,可他连头都没抬一下,像是一个眼神都不想分给围着他的这群恶人。
他们就是想看自己出丑、求饶,李约绝对不会让他们如愿。
少年额前的发丝垂落,遮住全部眉眼,秦橼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俯视他,分辨不清他眼中神色。
她望着李约手臂上那道可怕的伤口皱眉。
即使看了这么久,她还是不敢认,眼前浑身是血的少年,会是原书中日后的天之骄子、矜贵冰冷的李总。
李约的相貌太好了,即便处境如此不堪,他也并不是毫无形象的瘫坐。虽然靠着墙,他的肩背也一直紧绷着,是一个防备的姿态,配上那张脸一看,破碎感和少年独有的倔强简直拉满了,秦橼都想在旁边给他配音一句“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他家庭条件摆在这里,虽是长身体的年纪,但身形还十分单薄,远看就像是骨架上套了衣服,整个人如同风雨中一杆还在生长的细竹。
秦橼看看他,又回头看看朱云乐身后的一排彪形大汉,体型对比简直惨烈。
除非天降神雷把这群人劈死,否则别说一个李约了,就算十个他站在这里,今天也不可能全身而退。
关有仪的尾音在秦橼耳边盘旋,眼前的李约明明他现在在弱势位置,秦橼却觉得他低着头的动作很可怕。
这里只有她知道,李约记得今天在场的所有人,包括自己。
这可是爽文的世界,让男主受辱,和死罪无异。
身边,关有仪抓住她的手变成镣铐,变成烙铁,变成她漆黑无光的结局。
秦橼不自觉后退一步,刚好撞上了走到她身边的朱云乐。
朱云乐抬手自然地搭上了秦橼的肩,“刚才是我冲动了,我只是不想在学校看见这个碍眼的小子,再说你那么紧张他,让我很不爽。”
秦橼想也没想直接把他的手掀了下去,却从他最后一句话里想起别的要紧事。
原主似乎正在和朱云乐搞暧昧。
中学生情窦初开很正常,但原来的秦橼只是为了赶个恋爱的流行。秦大小姐眼高于顶,身边只有朱云乐勉强能入她的眼,加上周围人的撮合煽动,她和朱云乐自然地开始了暧昧。
秦橼猛地意识到,她和这群人的联系太深了,恐怕在其他人眼里,朱云乐的意思就是她的意思,今天这场有蓄谋的围殴也和她脱不了干系。
如果不能在李约面前澄清,那么她今天出现与否,都不会改变日后被一起报复的结果。
她不说话,旁边的朱云乐也习惯了秦橼这幅性子,大小姐不爽了就是要哄着的,于是他自顾自地说着笑话:“你们看李约现在的样子,像不像一条死狗哈哈哈哈。”
其余人都附和着笑起来,全都是无所谓的态度,根本没把李约当回事。
一片嬉笑声中,秦橼冷漠开口:“让他走。”
关有仪第一个反问:“为什么?大家还没玩够呢。”
秦橼偏头看了一眼她故作无辜的表情,不想和这两人多说,干脆采用了原主的回答方式,直截了当表达态度,“我不想玩了。”
她话音落下,角落里靠着墙的李约终于偏过头,朝她看过来。
秦橼第一次和这位“男主”对视。
她看见了那双冰湖一般深邃的眼睛,其中没有一丝逃过一劫的轻松或窃喜,望向她时,眼中满是冰冷和厌恶。
秦橼心头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