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宇在玺寓的房子跟瞿静扬家在同一层楼,同样的户型格局。
沈予霏拖着两只大箱子进了门,不禁夸道:“这才像话嘛!”
裴宇审美挺在线,把这间单身公寓装修得清透明快。最亮眼的是不封窗的阳台,铺了漂亮的防腐木地板,半圆形的引水花槽里种着蓝雪花,一把遮阳大伞,两只藤编沙发。
“你这朋友一定很会享受生活!”她靠着阳台门欣赏了一番都市霓虹,想到瞿静扬家那种活人微死的风格,不禁感叹幸好跟他只是形式婚姻。要是真的嫁过去,住了那样清汤寡水的屋子,估计不出三天就得给整抑郁了。
瞿静扬没吭声,忙着四处拍照记录房屋即时状态。这屋里还有不少裴宇的私人藏品,他得多留点心,不能让沈予霏给嚯嚯了。
“这张纸收好,上面是房门密码和WIFI密码。这一排柜子里放的各种玩意儿都是裴宇的心头爱,看看就行,千万别上手。还有酒柜里的酒,我问过他了,可以喝,但我个人觉得你还是别喝。”
他一一交代,看沈予霏虽然频频点头但心不在焉的样子,心里不免打鼓,“要不你还是住我家算了。”
“......”沈予霏其实没走神,听到说有藏酒时更是来了兴趣,却不知道他怎么还会改主意,“为什么?!”
她甚至怀疑他是突然开窍,打算跟她行使婚后的权利???
沈予霏两手叉腰,一副“好小子,打什么鬼主意”的神情,似笑非笑地看他:“干嘛,你想跟我睡?”
“我说的是你住我家,我住他家!”瞿静扬一口气差点没上来,气得用力扯了扯领带。
沈予霏笑弯了眉眼,这人的外强中干算是被她看透啦,表面冷酷无情,其实一点都不经逗。假如她打定了主意要调戏他,他不是她的对手。
她已经完全忘记了,在IFC停车场时,面对他的强势壁咚(只是疑似),她慌得完全失了章法的故事。
“你家是南极冰窟,不像人住的地方。”她笃悠悠地看着他的眼睛,“我不换。”
“嗯好。总之裴宇的东西能别动就别动,有什么需要的你再添置。”瞿静扬从冰箱里拿了两瓶矿泉水,劈头盖脸地朝她扔过去一瓶,自己也灌下去一瓶,终于浇熄了心头起的火。
但他有点搞不清楚,为什么在沈予霏跟前好像很容易情绪失控?这根本不像自己。
“卧室里没有床品,你带了吧?还有厨房和浴室用完要收拾干净,不行就叫个阿姨。”他又带她走了一圈,比让她住进自己家里还操心。
“知道了知道了。”沈予霏恨不得堵住耳朵,他怎么这么会念?两相比较之下,确实还是原来的冰山美人更招人喜欢。
见他要走,她又叫住他:“不来聊一聊我们的交易么?”
瞿静扬停下脚步,回身审视地看她。
为着去领证的缘故,她今天穿得挺正常,一件版型端正的丝质衬衫扎在浅蓝色牛仔裤里,头发梳成简单马尾,明眸皓齿,耳朵手腕干干净净不带任何佩饰,很是大方昳丽,一时无法把她跟之前那个胡搅蛮缠的女孩子联系在一起。
他有点累了,可还是莫名其妙就顺着她的意思坐下。
“我跟你结婚的动机,想必你已经清楚了。”沈予霏平静地开口,“在公众跟前,或是你有需要的时候,我会扮演好自己的角色,不会拖瞿总的后腿。当然了,还是希望瞿总能考虑一下我的方案。”
“什么方案?拿钱买你跟我离婚?”他同样平静,似乎她的所有要求在他这里都不会掀起波澜。
“是拿钱买断孟家与瞿氏的‘合作’。或者换句话说,你投资我,我帮你把孟世成的产业收入囊中。”她抿抿唇,透露了底牌:“我有送他坐牢的证据。”
“有点意思。”瞿静扬修长手指不自觉地在沙发上敲了敲。他终于知道了她需要跟他结婚的真正原因,但想听她自己讲出来:“你需要钱,为什么不直接找孟世成谈判呢?他总不会宁肯坐牢,也不愿花钱消灾吧?”
沈予霏也知道他还在试探她。长长的睫毛垂下,脸上依旧带笑,她以不卑不亢的语气,向上位者投诚:“瞿总出身大家,无论如何背后有人托底,当然可以运筹帷幄,决胜千里。可惜不是每一个人都那么幸运,既有博弈进取的筹码,也有允许抽身退步的后路。”
她向前一步站到瞿静扬面前,微微俯身看他,漂亮的桃花眼里蕴着机锋,亮得惊人:“一只蝉即使叫得再大声,要被猫捉住弄死,真是轻而易举。何况孟世成不是猫,是只老狐狸,我需要借猎人的枪。当然了,枪响之后,猎物归猎人所有。”
她的意思业已很明确:弱小者就算拿到所谓把柄,也并没有将对方一击毙命的能力,反而会让自己置身于随时被灭口的危险之中。所以她看中了他,认可他是一位好猎手,也请求他的庇护。
瞿静扬听得很明白。他坐在沙发上仰脸看她,倒觉得自己好像成了猎物,被她用目光织成的一张急迫而渴望的网罩住了。这是少有的体验,他忽然淡淡笑了。
他欣赏她的坦诚,也意外于她的谋略。
“你把自己比作一只蝉?”他猜她是想借此暗喻自己隐忍蛰伏的耐力,故意不顺毛捋,“确实挺吵的。”
沈予霏:“......”
“你说的,我会考虑。”瞿静扬缓缓起身。
两人站得太近,他又略略向她倾靠,高大身形在她身上投下一片阴影。沈予霏甚至有错觉他会俯身拥抱她,情不自禁后退了一步。
但他只是垂眸看着她,平平淡淡地说:“新婚快乐,瞿太太。”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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瞿静扬翌日要参加一场重要的联席会议,很早就约了几位高管进行会前沟通。他七点半准时出门,刚出了电梯人还在大堂内,已经看见了大楼外停着一辆白色轿车,心里暗叫不好,连忙快步走了过去。
“张姨。”他语带不虞,一声招呼打得并不太客气,“现在是早晨七点半,你来有什么事?!”
正跟司机张罗着从车里搬东西的张姨闻言回头,带着一股慈祥的威严向他问好:“少爷,早啊。夫人听瞿先生说,您最近工作很辛苦,所以让我早些过来,给您送早点。”
瞿静扬看看递到眼前的保温设备,不用打开也知道,里面是新鲜现做的蟹肉小馄饨。他丝毫不觉得感动,反而完全视之为负担:“又是半夜起来拆的螃蟹?”
张姨赞许地点头:“少爷心疼夫人,夫人也心疼少爷呐,说您太久没有在家吃早餐了,费点事没有什么的。”
“好。”瞿静扬眉头蹙得很紧,语气里已经有了几分不耐烦,“还有别的事吗?”
“还有一份早餐,是给少夫人的。”张姨笑吟吟地对他的臭脸视而不见,一心只管办好自己的差事,“另外夫人觉得这边房子小,太委屈少夫人了些,叫别人看在眼里也是笑话。”
“所以呢?”瞿静扬板着脸,脑子里飞速想着要怎么打发她走。
“夫人想邀请少夫人搬到家里住,正好跟夫人也能做个伴。”
这话说的,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张姨,这不合适。我们刚结婚,不想分开。”他干干脆脆地回应,又伸手:“早餐给我吧,我带给她。”
“您的工作可不好耽搁。”张姨毕竟做好了功课,对他的日程了如指掌,“我替您送上去吧,还有几份夫人打点出来的新婚礼物,正好也一道送上去。”
瞿夫人或许还不死心,认为一切订婚和领证的戏码都是障眼法,于是三天两头的叫人来找两人做戏的破绽。又或许是不能认输,领了证又怎样,照样有本事叫那个孟家的野女人知难而退。
瞿静扬权衡一番,眼看时间确实不允许自己再纠结,只好说:“不劳烦张姨,我让霏霏下来取。”
他拨通了电话,还有点担心沈予霏睡死过去不接。好在她表现很好,没响两声就接了。
“张姨送了东西过来,麻烦你下楼一趟。”他怕她还要梳洗打扮,时间来不及,赶紧补充道:“都是自己家的人,不用见外,就直接下来吧。”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没睡醒、大脑活跃度低,在瞿静扬眼里原本浑身带刺的沈予霏这回从善如流,不出五分钟果然来到楼下,又果然没做任何形象管理:乌黑长发有些乱蓬蓬,遮掩着睡意浓浓的小脸。身上穿的一件黑色吊带睡裙衬得肤色胜雪、还显得身段玲珑,幸亏她另加了件驼色披肩。
当真一副“每日家情思睡昏昏”的美人做派。
张姨涵养再好也难免面露尴尬,更遑论瞿静扬,不敢多看又怕张姨起疑心,只好低头翻查手机日程装忙。
“谢谢张姨,您辛苦了。”沈予霏伸手撩开挡脸的乱发,抬头瞬间绽开了一个亲切的笑容,表情里甚至恰到好处地装点着三分惊喜和七分从容,不见半点嫁入世家的局促。
“呃,不客气,少夫人。”张姨见多识广,可还是有些张口结舌。上次她来这儿探听虚实,因为肩负着代瞿夫人驱逐野花的责任,当面露出了许多鄙薄、说话也十分不好听。没想到才两天工夫,这小姑娘竟然真的平步青云,又难得的是,并不因此张狂,也没有记仇。
至少是在少爷跟前,给她留足了面子。
张姨只好把几样礼物连同一份早餐交到沈予霏手里,讪讪地行过礼就要走。
“张姨,请您代我向夫人问好。”沈予霏在她背后婉转措辞,“本该在领证前登门拜访,又怕仓促失了礼数。拜托张姨替我美言几句,希望夫人不要因为此事不开心。”
张姨听着觉得不大痛快,刚想转身回两句阴阳怪气的话,忽然手心一动,手里多了个小小的盒子。这可不合规矩,把她当什么人了!她脸一板,更不高兴了。
沈予霏却不顾瞿静扬的眼神阻止,凑到张姨耳边轻轻说:“这是敏敏请我帮她找的昆虫标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