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病不得医 第3章 从不后悔相识

毕云苏身边还是那个老公公侍候，这位段公公是先皇的人，先皇死后他便跟了毕云苏。

毕云苏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正常洗漱，只是没有再去上朝，也没有出宫，就在殿外的小亭内坐着，目光望向一棵白玉兰树。

这棵树还是他与姜楚危一起栽下的，周围还有许多墨兰，当初傅舟水与他先栽了兰花，姜楚危知道后忿忿不平，求着自己跟他又栽了一棵玉兰树。

他说“但有一枝堪比玉，何须九畹始征兰。”

正是春三月，墨兰早已凋零，白玉兰却花开茂盛，叶少花多。

风一过，白色的花瓣飘飘落下，还有一股清香弥漫，虽是花落，却让人沉醉。

毕云苏抬手想接过一片飘来亭中的花瓣，只可惜花瓣来而复返，终究握得一手空。

姜楚危慢慢走入亭内，他见毕云苏望着玉兰出神不忍打破，直到在他身边坐下后才出口道：“云苏，今日睡得可好？”

作为皇帝，毕云苏每日都要早起上朝，今日他不用上朝，倒是比往常要晚起一些。

“托你的福，睡得不错。”毕云苏转头看向姜楚危，语气平淡地如一潭死水。

但下一刻，他接连不断地咳嗽，苍白的脸色更显得憔悴，凤眸尾处溢出泪水，仿佛要喘不过来气一般。

毕云苏的身体自从江南回来后便一直不好，他不太能受寒，昨晚吹了许久的冷风，今日咳嗽也正常。

姜楚危如临大敌，他急忙起身抢在段公公前轻拍毕云苏的背，“又咳嗽了，昨晚不该让你在外面站那么久的。”

“走开。”毕云苏推开姜楚危，他一手撑在桌上一手捂住嘴，神情痛苦不堪。

姜楚危知道毕云苏还在生气，他不敢靠得太近，对一旁的段公公道：“之前皇上喝的那些补药今日喝了吗？还有风寒药，他咳嗽为何不告诉我？”

“还没有，今日我们连宫门都不能出，哪能找补药给皇上啊~，您又不是大夫，咳嗽告诉你有何用？”段公公有些阴阳怪气地道。

之前他就不喜欢姜楚危与皇上走得太近，现如今姜楚危做出这种事情来，他更加不喜。

姜楚危横了一眼段付，接着以更加凶狠的眼神盯着看守姜楚危的侍卫道：“下次陛下有什么事情立马来报，以往陛下的吃穿用度如何现在还是如何。”

“是。”侍卫立马惶恐地应下。

原本他还以为姜楚危会折磨毕云苏，毕竟没有哪一个谋朝篡位者对上一任皇帝留情，可没想到姜楚危对毕云苏的态度十分好，就好像他仍旧是个臣子。

“那还不快去煎药，早膳也赶紧准备，要药膳。”姜楚危嫌恶一切对毕云苏不好的人，哪怕是自己的下属。

侍卫连连点头去安排。

毕云苏咳嗽的声音慢慢停下来，他双眼布满血丝，与整张白到发光的脸形成极大的对比。

“姜楚危，你这又是何必呢，还不如杀了我。”毕云苏道。

他觉得有些痛苦，病痛缠身也罢，姜楚危还要气他，不如早死了安静。

姜楚危蹲下来望着毕云苏，“不会，我不会杀你，陛下，你难道还不懂我吗？”

他的表情中充满不甘，但又要控制好自己的情绪，他不想对毕云苏再失控。

毕云苏轻叹，他抬手想摸摸姜楚危的鬓角，但还是放下了。

“姜楚危，该让我进去了吧。”傅舟水在外面大喊，他生怕姜楚危再惹着毕云苏。

姜楚危烦闷，他非常不想让傅舟水进来，但傅舟水太能闹了，还是让人将他放了进来。

傅舟水一进来便看见两人在亭内一坐一蹲，毕云苏白衣胜雪，姜楚危青衣加身，如同虔诚的信徒在仰望他的神明。

这位神明的表情无奈纠结，他想回应自己的信徒，将美好赐予他，但神明不是万能的，有些东西他给不了。

“陛下。”傅舟水还是恭敬地走到毕云苏身前弯腰行礼。

毕云苏道：“起来吧，现在他才是陛下。”

“······”傅舟水不知该如何接这句话，他干脆沉默。

姜楚危站起道：“云苏······”

毕云苏摆手制止他说话，对傅舟水道：“坐吧，老夫人可还好，昨夜没有受到惊吓吧？”

傅舟水没有客气，坐下道：“不知道，昨夜出来匆忙，还未归过家，但我祖母承受能力还不错，应该不会被他外孙子给气死。”

说完，傅舟水瞪了一眼姜楚危。

姜楚危当做没看见一般。

没一会，士兵禀报说厉王来了，让姜楚危去见他，姜楚危交代侍卫要好好看护毕云苏后，便先行离开。

亭中便只剩下毕云苏与傅舟水，还有一个段公公。

傅舟水也不拖泥带水，直道：“陛下，接下来你有何打算，我能为你做些什么？”

毕云苏一阵沉默，他也不知道。

傅舟水有些惊诧，“陛下，难道你真要将皇位让给姜楚危？”

毕云苏目光下移，就在傅舟水又要说话时，道：“让我想想。”

“······好。”傅舟水差点就要暴走了。

姜楚危不适合当皇帝，这他们心里都清楚，如果毕云苏真的就此罢手，那傅舟水觉得，江山迟早要败在姜楚危手中。

但他看得出，毕云苏是真的有过那个想法，他对姜楚危总是纵容，如果不是他在朝堂上护着姜楚危，那姜楚危这个大将军也做不长久。

只是姜楚危太蠢了，他不知道毕云苏让他省去了多少麻烦。

“陛下，对不起。”傅舟水又来了这么一句，“如果不是我介绍你们认识，事情也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昨夜傅舟水想了许多，越想就越自责，也很后悔，其实以前他也后悔过。

在知道姜楚危喜欢毕云苏的时候后悔。

在知道毕云苏并不是完全没有感觉的时候后悔。

在看见他们深陷其中，却又甘愿沉沦的时候后悔。

倘若他们只是普通人，哪怕违背世俗，傅舟水也会祝福他们，并且替他们高兴。

可偏偏他们一个是皇上，一个是将军。

有人说身份与爱情无关。

可真的无关嘛？

皇上喜欢男子于国家而言意味着什么，傅舟水这个臣子看得很清楚。

轻则将那男子杀了，永远保守这个秘密，维持皇家的颜面，重则引起国家动荡，别有用心的小人凭这一点谋朝篡位，生灵涂炭。

从一开始，他们之间就不可能。

毕云苏轻轻笑道：“道歉做什么，我从不后悔与他相识。”

傅舟水又开始静默，某一次他向姜楚危道歉时，他也是这么说的。

他们从不后悔，只有他这个心疼他们的局外人悔不当初。

毕云苏转移话题道：“舟水，外面的事情你多看着些，别让楚危做得太过。”

姜楚危这个人做事都是随自己心意，别人要是惹得他不满，他能拿刀去砍人，现在京城上下又被他把控，毕云苏生怕那些被困府中的直臣反抗惹怒姜楚危。

傅舟水点头，其实他现在也无能无力，姜楚危现在没有强制他的自由还是看在以前的面子上，但他不能让毕云苏更担心了。

之后两人也无甚言语，毕云苏一直看着那株白玉兰树。

到了午时，姜楚危派人来传话让傅舟水先回去，没事别来皇宫。

傅舟水想着家中的祖母，便先出了宫。

只是他临走前还是忍不住又看了毕云苏一眼。

说不出他与姜楚危谁更痛苦，横竖都是命运弄人。

宫中现在全是姜楚危的人，连太后都被关着不能随意走动，往日不算热闹的地方更加冷清。

外面的街道上没有多少人，姜楚危虽然没有伤害百姓，但京中这气氛百姓们也不敢如往常那般活动。

除了姜府和厉王府，其他官员府外都是一圈一圈的士兵，他们两个这次谋反没有想过带上其他人，也不需要带上其他人。

这都是归咎于毕云苏太信任姜楚危了，京中大部分士兵都归他管，厉王也掌握了一小部分，只有禁军的人是毕云苏自己的，想拿下一个皇城简直轻而易举。

回到傅家，傅舟水直接去后院先见傅老太太。

傅家现在也单薄，整个府宅就只剩下了他们祖孙二人，姜楚危带着他的母亲出去立府后没多久，他母亲也亡故。

“哎呀，舟水回来了，宫内情况怎么样啊，陛下还好吗？”傅老太太年近百岁，头发已经花□□神头却还在。

傅舟水连忙到傅老太太面前，扶着她坐下道：“必须没事，您别担心。”

傅老太太跺脚道：“怎么能不担心，姜楚危那个小兔崽子竟然干出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他这是觉得家里人都死光了没人管他了，你快让他来见我一面，我要骂死他。”

“祖母别激动。”傅舟水劝道：“我已经骂过他了。”

傅老太太还是怒气难平，“你说说，他平日待皇上比你还好，怎么就会生出这种心思，他看起来也不像是求权的人啊。”

“他就是疯了，但目前不会伤害陛下，这件事情我会看着处理，祖母就别管了。”傅舟水极力让傅老太太平静下来。

“你要帮着陛下啊，千万不能偏帮楚危。”傅老太太听到这话拍着傅舟水的手道，“陛下不容易，他小小年纪就登基，登基之后为国为民，是一位明君。”

傅舟水道：“我懂的。”

傅老太太很满意，又接着道：“之后你也别对楚危留情，这件事情是他做错了，不可原谅，就算陛下让你杀了他，你也不能心软，明白嘛？”

傅家向来忠君，祖辈凡是入朝为官者就没有出过奸臣，傅老太太也绝不会因为姜楚危是自己外孙而偏袒。

傅舟水连连点头，“好，祖母放心就是，我看得清。”

“看得清便好，从今日起你就进宫去陪着陛下，不要让楚危伤了他，我在府上你放心，那小子再怎么样也不会对我动手。”傅老太太道。

傅舟水即刻应下了，他本来也想常宿宫中，主要是怕姜楚危对毕云苏乱来。

从傅老太太院中出来后，傅舟水便去了书房，一路上荀清都在与他讲打听来的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