翊坤宫
一回到自己的地盘,董予初不再绷着,晶莹的双眸里积攒了许久的怒气终于绽开,将宫女手中的圆扇一把扔在了榻上,发出“啪嗒!”一声。
董予初今儿属实是给气到了,轻柔的嗓音中染着讽刺意味,“从今以后,咱这东六宫可热闹了!”
董予初一生气,瞬间让翊坤宫的氛围紧张起来,殿内无人敢再出声。
唯有一直贴身伺候的宫女兰芝,一张圆润小脸也气得通红,“什么呀!咱们娘娘好心好意帮那拉常在请太医,就连那老嬷嬷都是邓函跑去请的,最后她倒好!贵人升上了,翊坤宫也给她住了!”
“兰芝!”
“这不是你该说的话,下去!”杨嬷嬷生了张棱形脸,眼皮一耷拉将几个宫女全唬住了,芙蕖先将兰芝几人带下去。
杨嬷嬷是董予初的贴身教养嬷嬷,前段时日旧疾犯了,没过来伺候。
万幸她今日好了,否则由着兰芝几个小丫头不知得闹成什么样!
“哎哟,我的好娘娘诶,您怎么也学得这些撒泼的脾性了?”杨嬷嬷眼里满是心疼,但又无可奈何,“您别把自己气着了,或许咱万岁爷是为了您好呢?”
“罢了,杨嬷嬷你别哄我了,我又不是小孩子了。”董予初吁口气,被这么一劝,面色缓和了下来。
本顺手将手边的芙蓉石蟠螭耳盖炉一同砸了,最后又生生的忍住了,算了这个太贵了。
想踢两脚矮榻,结果是实木的,最后疼的还是自己,算了算了。
经过一通发泄,她倒觉得心里舒服了些,至于康熙到底怎么想的,她现在没放在心上。
那拉常在若真是把她当垫背的,想踩着她上位,那她绝对不会任由那拉氏好过!
“您别担心,那那拉常在再怎么着,也越不过您去!”杨嬷嬷将榻上弄乱的软枕一一摆放好,室内薰香燃起缕缕青烟,“咱该管的管,不该管的装不知,皇上若怪罪下来,也抓不到您的错处。”
白日打开的窗棱忘了合上,夜晚的夏风挟着热气跑了进来,美人额上沁了几滴汗珠,董予初拿了娟巾在额上点了几下,“嬷嬷言之有理,薰香之类的也着人换了,找几个冰窖镇些果子在室内就好。”
一来,夏季不宜再燃熏香,令人心里发闷,二来,等那拉氏搬进来,若是有人在熏香里做了把柄,被人落了口舌可就麻烦了。
杨嬷嬷上了年纪的皱纹也跟着挤出笑容,炯炯眼神流露出赞赏,她家的娘娘长大了!只不过心里仍有些心酸,若不是在宫里,哪儿能又受这些委屈……
“这几日就劳烦嬷嬷你带人将侧殿收拾出来了,用艾草熏熏屋里的潮气和异味,该给的就给,不该给的咱也没有不是?”
董予初眼里满是促狭,她说的是实话,现在两人中间只差了一级,按照康熙这么个晋封法,她要是能升妃还早着呢。
那拉贵人若是生下皇子,保不齐一举得个嫔什么的,两人到时候还真是平起平坐了。
“时辰不早了,嬷嬷先去休息吧,让芙蕖她们进来伺候。”
“娘娘,您别担心,您还年轻,定然会有自己的孩子的!”芙蕖蹑手蹑脚的取下董予初头上的珠花,一边安慰。
宫女很显然将董予初的沉默,认为是因为没有怀上孩子而伤心。
董予初精致的眉眼染上几分可笑意味,她怎么可能因为这个而伤心。
等等,孩子!董予初再一次晴天霹雳,看到铜镜里自己略微变形了的脸,乌雅氏这一胎生下来是四阿哥没错,那拉氏这一胎如果还是儿子,那么按理齿序下来是五阿哥。
那她呢?那她的儿子呢?
这个大清朝只有一个佟贵妃,历史上后来进了宫的郭络罗氏,是宜嫔的妹妹,而现在却是一同进宫的堂姐!
董予初一个头两个大。当真是……
董予初现在已经把自己当成了记忆中的郭络罗氏,那拉贵人怀孕让她心中有些着急,更何况康熙的谜团尚未解开,她不能再坐以待毙了!
“翊坤宫有些家具也旧了,明儿本宫亲自去内务府走一趟。”
“娘娘何必亲力亲为?吩咐邓函去不就得了?”芙蕖不解。
“你家娘娘也得给你们博个前程不是?”她爬得高,走得远了,日后宫里再也不会有人欺负芙蕖她们,到年纪出宫成亲或许宫里的侍卫首领也是嫁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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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今日一大早宜嫔娘娘便去了内务府,听说是给那拉贵人亲自挑选迁居用品呢!”梁九功谄媚的说道。
康熙帝站在御案前,俯瞰着梁九功,眼里略微浮现几丝笑意,猫儿终究是忍不住利爪,想要挠人了。
康熙本以为宜嫔昨晚便会忍不住行动,倒没想多忍住了几个时辰,他该不该夸她有进步?
晨光透过窗棱,细碎的光晕洒在生宣上,随手扣过冰凉的砚边,康熙垂眸凝视,忽然执起狼毫,小臂上青筋微凸,腕间发力,一个‘初’字跃然纸上。
“还做了什么?”
梁九功心里思索几阵,最后叹气,“皇上就别为难奴才了,这宜嫔娘娘的动静,奴才哪儿能时时刻刻盯着,您说是这个理儿不!”
康熙摇摇头,他确实没听到梁九功的心声,罢了。
望着自己的字迹,玄烨唇角微扬,他很期待宜嫔会做些什么。
见外头天气不错,梁九功揣测着圣心,提议康熙帝出去走走。
皇上可真是有小半个月没出去散心了,成日在乾清宫里头待着,是个木头人也遭不住哟!当然,昨日里那事不算!
“娘娘,您可慢些走!”
兰芝看着董予初脚上足有三寸高的花盆底,充满了担忧,娘娘走这么快,万一从鞋上摔下来,让人看了笑话,她可又得恼了!
若董予初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那可能会笑出声来,她在现代穿这种十厘米的高跟鞋,简直信手捏来好吗!尽管有些不一样,但大抵是没差的。
“本宫会注意的,你快跟上呀!”
“娘娘!”倏然,眼前一黑影从一石头后蹦出来,董予初往后退了好几步,手抬起来,刚想要说点什么,见到是邓函气喘吁吁的模样,心里松了口气。
兰芝也跟着唬了一跳,站在董予初身侧问他,“小邓公公,你做甚这么冒冒失失的?”
邓函跪地磕头,属实是自己鲁莽了,“奴才该死!方才冲撞了主子,求主子开恩,饶了奴才这一回!奴才定当长记性,再不敢了!”
“起来说,在这里吵吵闹闹成什么样子。你这么着急有何事?”
邓函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所以董予初相信他是有要紧事。
“主子英明,那拉贵人方才派了贴身奴才小禄子来传话——”邓函偷觑董予初皱起的眉头,忙提高声调道,“那拉贵人说,昨日落水,今日身子仍然难受得紧,实在撑不起身子走动。特意叮嘱小禄子过来,说等过几日搬进了咱们翊坤宫,定要备上重礼,亲自来给主子请安赔罪呢!”
说着又从袖中掏出一简陋荷包包着的鎏几颗金花生,“这是贵人赏给奴才的,说主子您救命之恩比天还高……”
董予初笑颜慢慢淡了下去,几颗金花生她自然看不上,约莫已经是那拉贵人比较拿得出手的打赏了。
“既然赏你了,你就收下。”
“是,奴才办事,主子您放心!奴才已经给小禄子回了礼,主子亲自布置侧殿的事奴才也传达了……”
这倒不重要,不过奴才讨巧,董予初也不打击他,“就你鬼机灵,这点儿事都值得拿来说。”
邓函上道的去给董予初当扶手,“主子您注意脚下,奴才可着劲儿扶稳您!”
兰芝假装不满的努努嘴,带着几分酸意嬉笑,“就小邓公公嘴甜,倒显得我们嘴笨似的!”
主仆几人说笑走远,直至那抹鹅黄拐过亭廊,郭答应两人才从太湖石后走了出来。
“小主,宜嫔娘娘她们莫不是去乾清宫?”贴身宫女小心翼翼的开口。
郭答应甩甩衣袖,呵,她就不信董予初进得去乾清宫!想到自己前段时日的耻辱,心里烦躁,还有那拉氏那个贱人!居然让她成为了贵人!
既然现在搬去了翊坤宫,那就看看她肚子里的龙种到底保不保得住!她和宜嫔,一个都别想逃!
“呀,眼前这位面若朗星、龙章凤姿的是哪位公子?”
梁九功恨不得自己现在双目失明,两耳失聪,一个劲的给奴才打眼色,三步并作两步逃似的退到亭外。
董予初觉得挺巧,正打算去乾清宫献殷勤呢,就偶遇到正主了。
“好生说话。”康熙老脸一红,不自在地捏了捏眉心,拽着人在石凳上坐下,常日里私底下说说就罢了,真真是越来越胆大妄为了!
“让妾身数数,这是皇上第几回这样命令妾身了。”说完,当真嘀嘀咕咕的从头到尾数了起来。
每数一次,康熙脸色跟着跳动一次,宜嫔真是太无法无天了些!
“刚入宫那夜,皇上说我没主动服侍他,说妾身肆意妄为。”
分明就是董予初不懂规矩,衣服给他穿错了,怎的从她口里说出来这么不对劲?
“上上上次,我陪皇上用膳,皇上又说妾身无法无天。”康熙记得这次,分明就是董予初在大庭广众之下喂他吃糕点!
“上上次……”
康熙忍无可忍,一把将人嘴巴捂住,抱坐在自己膝上,“再说信不信朕在这儿……”
董予初顿时瞪大了双眼,尽管知道康熙是吓唬她的,但仍然不免臊红了脸,比不过比不过,和康熙相比,简直就是大巫见小巫!
掌心隔着薄薄的夏衫传来滚烫温度,董予初不敢在老虎头上拔毛,三两下挣脱滚了下来,“皇上,青天白日里呢,咱们注意形象!”
一下退离康熙半尺远。
“妾身给皇上请安,皇上万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