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桉抬起眼,平静地迎上对方审视的目光,语气不卑不亢:“超常发挥,志不在此。”
那年江苏省的理科卷子难度较高,不少尖子生估分比平常低了四五十分。
她算是例外,估的比较保守,第一志愿便填了首都医科大学。没想到超常发挥,这个成绩按理来说,上清北是稳妥的。
“这里个个都是名校毕业,你能进来,算你运气好。”
说着,林秘书将厚厚一叠文件潦草地推过去:“喏,这是今天要处理的。项目组的组长对翻译要求极高,最讨厌专业术语出错。”
她带着点等着看笑话的意味,“他脾气可暴躁了,小姑娘抗压能力行不行?别没干满一天就走了。”
医学类的专有名词很多,又错综复杂。不比寻常翻译文件,很容易出现翻译错误。
这点岑桉当然知道。
只是林秘书轻蔑的态度,让她很不舒服。
她面上波澜不惊,朝她莞尔一笑:“谢谢林秘书提醒,我会仔细核对。”
她抱着那摞沉甸甸的文件走向工位,心里那股不服输的劲儿被彻底激发了出来。
瞧不起谁呢?
等着看吧!
岑桉埋首在资料里,心无旁骛。双手在键盘上快速敲击,发出清脆的嗒嗒声。偶尔看到冗长的生僻复合词,她会停顿下来,随手在旁边的记事本上写下这个词的几个可能译法,反复比对,再查阅专业词典确认,防止出现问题。
翻译文件很多,看上去是堆积很久了。
她赶在下班前将所有文件整理、翻译、校对完毕,却在最后一步停住了。
打印机突然“咯噔”一声,停了。
不会坏了吧?
岑桉急得额角冒了汗,蹲下来按了好几次取消键,机器要么没反应,要么发出刺耳的嗡鸣。
研究了好一会,也没修理好。
“需要帮忙吗?”
她闻声回头,看见个穿浅蓝色衬衫的男生站在那儿,手里还拿着个空咖啡杯。
岑桉有些窘迫:“你会吗?它……好像坏了。”
男生温和的笑了笑,走过来,先关掉打印机电源,轻轻掀开机器面板,没捣鼓两下,一张皱巴巴的纸就被他抽了出来。
原来是卡纸了。
他再按电源键时,机器“咔嗒”一声,又开始正常吐纸。
“哇。”岑桉眼睛一亮,心里的慌劲儿总算散了,连忙道谢:“真厉害。谢谢你。”
“不客气,”男生笑着问,“你是哪个部门的,怎么之前没见过你?”
“我是新来的兼职翻译。”岑桉说。
“哦~”男生眼睛亮了亮,朝她伸手,“我叫方亦安,技术部的,认识一下?”
岑桉礼貌的回握,指尖碰了下他温热的掌心:“我叫岑桉,很高兴认识你。”
“岑桉?”方亦安愣了下,随即笑出声,“真有缘,咱两名字里都有个‘安’字。”
“是挺有缘的。”
说话间,打印机吐出最后一页纸,岑桉将文件装订好,和方亦安告别,将文件交给了林秘书。
林秘书一脸错愕:“你…都翻译完了?”
岑桉点头:“您可以检查一下。除了我标记出来的两个词有些生僻,我用字典查了一下,不太确定该翻译成哪一种意思,需要和项目方确认一下。”
林秘书似有些不相信,翻开看了看,还真是满满当当。这其实是好几天的工作量,这姑娘一天就做完了,还真是……迅速。
可职业素养还是让她提出了质疑:“快是好事,你能保证准确率吗?”
“我能。”
很狂妄自信。
这来源于她扎实的功底。
要问岑桉最拿得出手的技能是什么,那她绝对会一脸自信的回答:学习。
她从小学习能力特别强,加上性格有些犟。只要是她感兴趣的,没有学会,善不罢休。
包括学医这条路,如果她不说,外人不会知道,她是在高考前一个月决定的学医。在此之前,她的梦想,一直是成为一名优秀的舞蹈家。
见她这么笃定,林秘书没再说什么,抱着文件去交差。
岑桉去茶水间倒了杯水,活动了一下手指筋骨,敲了一天键盘,手酸的不行。
她端着杯子回工位时,微微偏头,余光瞥见了不远处一间会议室,里面黑压压一片坐满了人。
陆淮洲坐在主位上,高挺的鼻梁上戴着一副金丝框眼镜。就连上班他都依旧是那副“不正经”的模样,白色衬衫扣子依旧没扣全。
岑桉脑子里突然蹦出一个词——
斯文败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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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译文件交上去后,林秘书虽没说什么,但再交代工作时,语气里多了份公事公办的简洁:“这份项目书,医学术语很刁钻,你仔细点。”
“好的,谢谢林姐。”岑桉接过文件,心里那点芥蒂,随着能力的被认可,也慢慢消散了。
她后来去查了公司的入职背景,这里的确是精英云集,都是名校海归。她能进来,多少沾了梁导师和运气的光。但现在,她也用实力为自己正名。
岑桉像是提前步入了职场一般,开启了两点一线,朝九晚五的生活。
她在公司交到的第一个朋友就是方亦安,很巧,两人都是南京人。
午休的时候,岑桉随口说了一句,周末太空闲了,想再找份兼职。
方亦安立马给她推荐了份工作,给一个初二的小男孩补习英语。
起初,岑桉有些犹豫:“可我只有周末有时间,能行吗?”
“能。”方亦安说:“你看着安排,我都和那边沟通好了。”
岑桉有些感动:“那谢谢你了。”
“都是老乡,甭客气。”
周末,岑桉踏进小男孩家,这才从对方母亲口中得知,她原来是方亦安的表姐。
小男孩名叫李沐言,眉眼间带着几分少年人特有的桀骜。
岑桉直觉,这小子正处叛逆期呢。
果不其然,接过成绩单,她一眼就看出了问题:理科科目几乎全是高分,文科却明显拖了后腿,尤其是英语,不仅没及格,期末更是考了个刺眼的大零蛋。
随便蒙几个选择题,也不至于得零分吧?
岑桉温声询问:“沐言,你是不喜欢英语这门功课吗?”
“我讨厌英语老师。”李沐言头也不抬,声音里满是叛逆期的执拗,仿佛多说一个字都嫌烦。
岑桉心下了然,刚想开口,就被少年不耐烦地打断:“你别跟我讲大道理,我知道学习是我自己的事,可我就是讨厌他,不想学英语,谁劝都没用。”
还是个犟种?
看来温声细语的开导是没用了。
岑桉目光扫了眼他书桌上的书,挑了挑眉,双手环胸往后退了半步,嘴角勾起一抹笑:“你错了,我压根没打算跟你说大道理。”
李沐言终于抬眼,眼神里带着几分疑惑,又掺着点防备。
“你妈妈只付了我教英语的钱,没付‘劝你学英语’的钱,”岑桉耸了耸肩,低头漫不经心地把玩指甲,话说的直白,“我拿钱办事,你听不听、学不学,跟我没多大关系。你要是不爱听,我还省得费口舌。”
话落,她抬眸看向李沐言,目光清亮:“看过《孙子兵法》吗?”
“看过又怎样?跟我学英语有什么关系?”李沐言皱着眉,语气里带着不屑。
“当然有关系。《孙子兵法》里说‘上兵伐谋’,最厉害的招数不是硬拼,是用计谋让对手服软。你现在跟英语、跟英语老师对着干,上课不听、考试交白卷,看着是‘赢’了一口气,其实呢?”
她顿了顿,看着李沐言微变的神色,继续说:“你英语成绩一塌糊涂,最后影响的是自己的排名、自己的升学。这是《孙子兵法》里说的‘将不胜其忿而蚁附之,杀士卒三分之一,而城不拔者,此攻之灾也’,你觉得,真正的赢家会做这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亏本的买卖吗?”
李沐言被说的脸有点红,却还是嘴硬:“那我能怎么办?我就是不想让他顺心。”
“要是我,就换个法子。”岑桉笑了笑,语气里带着点引导:“《孙子兵法》有句话,叫‘致人而不致于人’,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吗?”
他认真思索了一会,回答:“要掌握主动权?”
“聪明。”岑桉打了个响指,往前走了一步:“你不如把‘讨厌’变成动力,拼命学英语,下次考试考到班级前几,让他上课想挑你毛病都挑不出来。”
她认真的和他举例:“你想想,他明明不喜欢你,却不得不承认你英语学得好,甚至还得在班里夸你,这时候是谁赢了?”
李沐言眨了眨眼,眼神里的执拗渐渐淡了,多了点若有所思。
许是那点自尊心作祟,让他一直不主动开口说话。
但岑桉意识到了他认可了她的说法,主动递上台阶:“那我们开始补习吧?”
这第一堂课上的还算顺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