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安城被晨雾裹得严严实实,屋檐铜铃在风里闷响。秦桧府的青铜门环被敲得震天,闯进来的密探浑身湿透,衣摆滴水在青砖上画出暗红道儿——是闯关时蹭的血。
他怀里油布裹了三层的密报,摊开是太行山忠义寨的布防图:东峰岩洞藏粮仓,枯藤遮洞口;猎户木屋下有铸铁炉;连后山苔藓下的暗渠都标着“水源”,连取水时辰都写得明明白白。
秦桧枯瘦的手指划过图上王猛的画像,指甲在宣纸上刮出刺耳声响,仿佛利爪在挠人心肝:“传我命令,让刘光世按图行事,天亮前封锁所有山口!”
他身后的檀香案上,半卷《绍兴和议》墨迹未干,烛泪滴在“世世子孙,谨守臣节”的字句上,晕开一片诡异的暗痕。
突然,他抓起案头的翡翠镇纸狠狠砸向墙壁,碎裂的玉片飞溅在和议书上,仿佛预示着破碎的山河与扭曲的忠奸。
韩世忠府内,烛火在梁红玉紧蹙的眉峰投下阴影,她盯着沙盘上的小旗,仿佛能透过棋子看到太行山的硝烟。铁匠铺送来的密信裹在马蹄铁夹层,火漆印着岳家军独有的“鹏”字徽记:“金兵火药已备,三日后卯时进攻。”
她把信凑烛火,火苗吞着字,每吞一个,心就揪一下。她忽然转头对咳嗽不止的韩世忠道:“城门五步一岗,如何送信?”老将军抹去帕上血迹,咳出的血渍在丝帕上晕染成诡异的红梅,忽然笑出声,震得床榻上的铜铃轻晃:“夫人可还记得,岳元帅当年用信鸽传军报?”
话音未落,屏风后转出青衣少年,怀里白鸽羽毛闪着金属光。这些鸽儿在朱仙镇穿过箭雨,腿上铜环带着旧伤,每道痕都是战火刻的。少年展开鸽哨,里头密语只有忠义人能懂。!
梁红玉摸鸽羽,想起岳飞的话:“信鸽如兄弟,性命相托。”她往鸽尾绑了浸萤石粉的布条,夜里能认路,又不惹眼。
太行山忠义寨,晨雾未散,王猛正将阿柱的竹笛系在腰间,竹笛上斑驳的刻痕记录着少年短暂却炽热的生命。忽闻天际传来熟悉的鸽哨,三只白鸽冲破云层俯冲而下,为首那只腿上绑着浸血布条。
展开一看,梁红玉的字迹力透纸背:“刘光世假意支援,实为内应,速撤!”
他猛地扯下墙上的“忠义”大旗,旗杆撞击声惊醒整座山寨。流民们迅速收拾行囊,老人将陶罐里的谷种揣进怀里,那些谷种是他们省吃俭用留存的希望;孩童们牵着山羊默不作声,只有襁褓中的婴儿啼哭划破寂静,哭声里带着对未知的恐惧与不安。
然而,悬崖缝隙间的金国细作早已点燃狼烟,青色的烟雾在山间蜿蜒,如同恶魔的触手。真定府中军大帐内,刘光世转动着秦桧赏赐的玉扳指,虎皮椅发出吱呀声响,仿佛在为阴谋伴奏。
他对着副将狞笑:“等他们一出山,就放火烧山!”帐里《太行布防图》上,红标记像血点子,把忠义寨围得死死的。
没等说完,帐外马蹄声响——韩世忠的暗桩把信刻竹筒里,顺滹沱河漂了百里,此刻**躺在案头,刻痕里朱砂没晕,字字带火。
子夜时分,山道笼罩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忠义寨众人背着行囊摸黑下山,王猛殿后,铁枪枪头缠着破布消音。突然,山道转角亮起火把,刘光世的宋军举着“勤王”旗号杀来,却在距离山寨十丈处突然调转枪头。
早有防备的流民立即推动滚木,巨石裹着松脂砸落,火光照亮宋军惊恐的脸。混战中,一支淬毒暗箭射向王猛,李岩猛地扑来,箭镞穿透他的右胸。
奄奄一息的军师李岩从怀中掏出《武穆遗书》残本,书页间还夹着岳飞的亲笔便签:“兵无常势,水无常形”,血迹顺着“形”字的最后一捺蜿蜒而下,仿佛是英雄未竟的笔触。
临安城里,秦桧听说围剿败了,气得把密报撕成雪片,可眼里的阴鸷盖不住。管家来报:“韩世忠咯血晕了,请了仨太医。”
他盯着案上韩世忠早年的捷报,照片上将军多英气,如今成了心头刺。正冷笑间,窗外炸雷,暴雨倾盆,冲得相府“圣眷优渥”的匾淌黑水,“优”字被冲得快看不清了。
而在韩府密室,烛火摇曳不定。梁红玉正为少年包扎手臂——他在放飞信鸽时被秦桧密探砍伤,伤口深可见骨。暗室四壁挂满舆图,最新的一份标记着“黄河北岸义军联络点”,上面密密麻麻的红点如同星星之火。
韩世忠倚在屏风后,虽面色苍白如纸,眼神却亮如寒星:“告诉王猛,让他们往黄河渡口撤,我已安排好接应。”窗外闪电照见他手里的虎符,先帝赐的调兵信物,躺在锦盒里,龙纹在电光里动,等天亮时要扭转乾坤。
太行山的雨越下越大,雨水混着血水顺着山道流淌。忠义寨众人终于冲出包围圈,回望被大火吞噬的山寨,浓烟中依稀可见“忠义”二字的残旗在风中挣扎。
王猛握紧《武穆遗书》残本,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对浑身湿透的流民们喊道:“只要火种尚存,终有燎原之日!”
远处传来沉闷的雷声,仿佛是山河在为这场较量轰鸣,而乌云背后,黎明的曙光正蓄势待发。在雨幕中,流民们相互搀扶着前行,他们的脚印深深浅浅,却坚定地朝着希望的方向,正如那永远不会熄灭的忠义之火,在黑暗中指引着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