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珞口中说得其他人就是先前那起碎尸案的凶手陆瀛,现下正被关押在京兆府的大牢中。
官珞同虞敬轩找来的时候陆瀛正缩在墙角抱着膝盖发呆,几日功夫不见整个人瘦了一大圈,眼窝凹陷红肿,头发枯黄蓬乱,整个人像是失了魂一般坐在里头,脸上再也瞧不见半分先时的凶恶。
官珞险些没认出来眼前的这人就是陆瀛,看着陆瀛这副面黄肌瘦仿佛跟遭了灾荒一般的面色,不由得凑到虞敬轩耳边悄声问道:“你对他干嘛了,怎么人成这副模样了?”
虽然说陆瀛这家伙,家暴杀人分尸嫁祸他人,可以算得上是恶行累累,官珞丝毫不觉得此人有值得同情的地方,但瞧了陆瀛这会儿半死不活的样子还是免不了好奇一问。
虞敬轩表情一讪解释道:“先前熬的猪油还剩下了许多,总不好浪费,便给他添在了每日的饭里,就当做是加餐了。”
虞敬轩说得轻巧,原本坐在牢中没什么动静的陆瀛在听到猪油二字后终于有了反应。
陆瀛整个人蜷缩着趴在地上开始往外呕,因为每日送来的吃食除了猪油和白饭外再无其他,即便是强忍着恶心吃了下去也会在少顷之后再次吐得一干二净,虞敬轩来之前陆瀛已经吐过一回,这会儿再吐便只能往外吐苦胆水和酸水,很快那股酸臭的气息便从牢中飘了出来。
虞敬轩闻到那股酸臭味就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突然有些后悔来前吃了晚饭,一手将官珞往牢门外拉远了一些,另外又伸出一只手在鼻尖轻扇,试图扇走那股难闻的味道,表情很是嫌恶。
“陆瀛,想不想死得舒服一些?”官珞倒是不太在意这股味道,蹲下身来隔着牢门去看趴着地上陆瀛道,“只要你老老实实地回答我一个问题,我就让你死得舒服些。”
陆瀛吐得胃都快要从喉咙里跟着那些呕吐物一块儿出来了,趴在地上缓了好一阵似乎是在考虑官珞的提议。
陆瀛自己也知道自己这次犯得是死罪,要想逃脱死罪恐怕是难于登天,如果官珞是在陆瀛刚被关进来时问话,只怕陆瀛还要同她讨价还价一番,可连日来的折磨和噩梦已经让他的神经脆弱到了极致,甚至几次想要一死了之,但却被狱中的看守给拦了下来。
这样的活法,简直是生不如死。
陆瀛好半天才缓过劲儿来动了动身子抬起头看向官珞,声音因为长时间的呕吐致使喉咙被胃酸灼伤而变得异常沙哑:“你想问什么?”
“我想问你,你是在哪儿发现李鲲妻子的?”
官珞事后想过,根据邻居大婶所说,李鲲带那姑娘回来时她身上穿着的都是普通衣裳,只是手上的贵重首饰却未除尽,这两点装扮上的反差很是古怪。
极有可能,李鲲捡到的那个姑娘是偷偷逃出来的,那她是从哪里逃出来的呢?
如果说是大户人家的妾室,怀有身孕即便是犯了错正常操作也是打发到庄子里去,由着她自生自灭,若是家中女眷出逃更应该上报官府寻人才对,可李鲲却将人在家中藏匿了数月之久都无人找来,可见对方根本就不敢大肆张扬找人。
这点就愈发印证了官珞对李鲲妻子身份的猜测。
李鲲的妻子说话时操着一口吴语,极有可能就是从江南道被拐卖到京中的。
甚至就连那四具女尸也很有可能是一样的,从大睢某处被拐卖到了京中,然后被圈养在某处,那个地方不会离陆瀛发现人的地方太远,太远的话,李鲲妻子的身体根本就支撑不了她跑出这么远,所以她找李鲲也好找陆瀛也罢,要弄清楚的就只是他们发现那姑娘的地点而已。
陆瀛还弯着腰佝偻着背趴在地上,只是侧着脸从枯黄的发间露出一只眼睛,眼睛混沌中透着精光,看着官珞哑着嗓子再次确认:“我告诉你,你真能保证让我舒服些?”
官珞看了一眼身侧站着的虞敬轩没发话,虞敬轩心领神会,清了清嗓子保证道:“我保证。”
“好,我告诉你。”得了虞敬轩的保证陆瀛才算是真的放下心来,这两日都没有好好地吃过一顿饭,这话光是说话都觉得眼冒金星。
陆瀛喘了一口气缓了缓才道:“就在我先前带你们去的那座山后头,再往后翻一座山,山腰处的一颗老槐树下,我发现人的时候已经晕了,估摸着是从山上踩空了滚了下来。”
官珞没出声在脑中搜刮着华阴县的地形图分析着陆瀛说的具体位置和周边环境。
陆瀛摸索着从地上爬了起来,看了一眼陷入沉思眉头紧皱的官珞又看了看站在官珞身侧的虞敬轩,而后忽地笑了出来,笑声尖锐像是指甲摩擦过青石板发出的声音:“你们管我打听那丫头的事儿,是不是李鲲犯了什么事?”
“这跟你有什么关系。”虞敬轩被气笑了直接开怼。
“嘿嘿嘿,他们都觉得李鲲好,可他哪儿好了?就因为……因为他会阿谀谄媚地讨好人,村子里的人都喜欢他瞧不上我,就连我那岳丈和妻子也是!”陆瀛喘着粗气,手死死地扣着地面,眼睛瞪视着前方好像李鲲就站在他面前。
“他们都说他好!我却偏要扒下他那张虚伪的好人脸!要是我死的路上能捎上他,我可乐意得很。”陆瀛边说边像是笑到了什么愉快的事情,趴在地上捂着胃低声笑了起来。
虞敬轩看着陆瀛这反社会的样子就觉得后槽牙直犯痒,本还想再怼两句却被站起身来的官珞扯着手臂拉出了大牢,官珞边走还边同他说道:“同这种人多费口舌,这不是白瞎了于大人留下来的雨前茶么?”
于大人爱喝茶,京兆府府衙存了好些还都是今年新上的雨前,于大人走后这些东西本应该交还给于夫人,但官珞此前事忙忘了这茬儿,等虞敬轩来了之后便被他不知从哪儿都淘了出来,每日一杯地喝着,还美其名曰不能浪费了于大人的心血。
虞敬轩想着也在理便没有继续说什么,随着官珞一路往回走。
两人一路沉默着各自想着自己的事情,也不知过了过久才听到官珞似感慨一般地说道:“我以为刚才你没那么容易生气的。”
在官珞的印象里虞敬轩一直外表虽然看起来一副纨绔子弟的腔调,行事作风丝毫不知道收敛,但在事实上他却一直是一个隐忍的人。
就像之前在安定县他们初遇的时候,她一个过肩摔让他在村民面前出了洋相不算还打乱了他全盘计划,虞敬轩的武功明明在她之上,却在那种情况下强压住了身体本能的反抗,由着她打了一顿,使她放下了戒备好伺机逃脱。
虞敬轩抬头望了一眼天空,这会儿早已过了十五,天上不光瞧不见什么应景的月亮还灰蒙蒙的似乎是要下雨。
虞敬轩叹了一口气道:“先前见了陆钱氏的父母,难免有些触动。”
两位老人家一生只得了这么一个女儿,即便外头有好些人家暗地里说三道四却依然将这唯一的孩子视若珠宝,乡里街坊都道陆钱氏是因为相貌的问题耽搁了没有嫁人,实际上却是两位老人舍不得女儿太早嫁出去才多留了女儿两年,其间也是竭尽全力地为女儿物色合适的夫婿,谁知挑来挑去最后挑中的人却断送了女儿的性命。
虞敬轩也曾见过许多形形色色的人,也喜欢去观察揣摩人心,他见过太多人心间的勾心斗角,即便是血缘至亲都可以互相算计猜疑,也许正因为如此才会觉得这种朴实的父女亲情动人,越是回忆起当日两位老人痛哭流涕捶胸顿足的样子,只是斯人已逝,便是再后悔也无济于事。
因此便越是觉得就这样让陆瀛死了未免太便宜了些,他一向是个睚眦必报的人,便借机变着法地去惩戒折磨陆瀛。
“你若是觉得不解气,继续给他吃猪油拌饭便是了。”官珞漫不经心地提点道,好像全然忘了先前曾答应了陆瀛些什么。
虞敬轩对官珞的反应也很是惊讶,看着官珞波澜不惊地侧脸,试探着道:“可这不是言而无信吗?”
官珞停下了脚步,背着手转过头来,微笑着问道:“你在乎这个?”
虞敬轩也跟着笑了起来,看着官珞眼中那一脸了然的神情心情愈发觉得愉悦,笑着摇头道:“倒是不太在乎。”
“那不就好了。”官珞继续转过身去背着手往前走,语气很是不以为然,“反正刚才答应下来的人是你,之后要怎么做我可管不着,给人留着一口气到行刑前就好。”
“我发现你好像被我带歪了。”虞敬轩托着下巴认真地打量着官珞,嘴上虽然这么说着眼底的笑意却是藏都不肯藏一下,“你说是不是?”
“近朱者赤近师叔者黑,挺正常的。”官珞一下子就将锅全盘扣到了虞敬轩头上,正巧天上开始落雨,官珞抹了一把脑门上的雨点叹息着道,“你瞧,老天都认同了我说得话,日后只怕整个京兆府都得被大人您带歪了。”
“那我便试试,看是不是真能应了上梁不正下梁歪这句话。”虞敬轩笑得一脸坦然,仿佛全然不在乎自个儿的官声,反而还有几分跃跃欲试的样子。
就两人说话的功夫雨是越下越大,虞敬轩也顾不上再同官珞站在雨中斗嘴,生怕回头两人都给雨淋得生了病,便不由分说一把拉起官珞的手便往前跑去。
雨是越下越大丝毫没有要停歇下来的意思,城中的雨水顺着屋檐不断地落下地上,不多时便积了一滩水在屋檐下,过路的行人稍有不慎便会踩进去溅起一身的泥水点子,城中尚且如此,山林间便愈发了,不光雨势磅礴,风声更甚雨势。
有一个削瘦的人影步履艰难地行走在山林间,脚下时不时地便会有碎石滑落,绊得人一个踉跄。
大约是因为太过削瘦,那人影虽一路扶着树杈枝桠行来,却还是有种被狂风吹得摇摇欲坠的感觉,加上夜深林间道路繁杂难以辨认,走在脚下的步子便愈发艰难了。
叶岩庭喘着粗气扶着一颗树的树干挪到了背后避风,这会儿他的脑中竟然意外地冒出了先前虞敬轩评价他的话,若是还能安然地走回去,他一定会好好地锻炼一下自己的体能。
不如就先从每日一套五禽戏开始吧。
正当叶岩庭歇在树下避风雨的时候忽地听到一阵闷雷声,声音极响,好像就是在他的耳边炸开,叶岩庭猛地站起身来抬头望山上望去,这会儿已经入秋哪来的雷声,怕不是遇上了山体滑坡。
那阵雷声越来越近,隔着老远就能瞧着烟尘滚滚而来,那形状宛如是饕餮巨兽,顷刻间便将周遭地一切卷入腹中。
叶岩庭慌乱中朝着山坡两侧跑去,其间还有或大或小的落石砸落,有些砸在了身上有些砸下了脚下,眼瞅着那巨兽的嘴已近在眼前就要将他吞食入腹中,叶岩庭猛地向前一扑一把抱住了山坡上的一棵槐树的树干,像是抱住了最后的救命稻草,死死抓住,任凭巨兽从身上碾压而过也绝不放手。
雷声滚滚,来了又走,看似声势浩大实际却也不过片刻而已,带走了什么,又带来了什么,只有它自己清楚。
老叶:我排着队领着盒饭的号码牌?
琬琬:我排在你前面?
某陌:队伍有些长,不然缓缓?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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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第 78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