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兆府探案录 第215章 第 215 章

负责监视梅府的是假休了一半被拉了壮丁的小伍，小伍被虞敬轩一句话匆匆忙忙地喊了回来，回来得太过着急面上的伪装还没来得及卸，鼻下粘着一副八字胡，袖子高高卷起，手臂上还沾着不少面粉，身上带着一股浓郁的胡饼味道，身后缀着一串小尾巴。

尾巴一号，小慧，尾巴二号谢直。

官珞瞠目结舌地看着跟在小伍身后进门的两人，谢直还是他一贯的懒散做派，像是怕热一般将领口扯开两分，嘴上还啃着一块胡饼，胡饼散发出的味道跟小伍身上的一模一样。

可等官珞的视线落到小慧身上的时候，原先诧异的目光就逐渐变了，官珞看着小慧那一身跟小伍同色的衣衫，还有那裙摆袖口沾着的面粉，神情复杂地指着二人发问道：“你们这……扮得什么？”

小伍：“夫妻！”

小慧：“兄妹！”

两人同时开口，话音一落具是一愣，小慧的脸色逐渐变得涨红，小伍在反应过来之后脸也涨成了猪肝色，谢直围观了全过程，唯恐天下不乱地在身后吹了声口哨，官珞看向小伍的眼神复杂且充满了同情。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我拿你当兄妹，结果你却想跟我做夫妻的典型了。

一段小插曲到到此为止，不请自来还要捣乱的无关人员谢直被官珞关到了门外，小慧本也要出去却被小伍一把拦住，小伍顶着一张大红脸打着磕巴同官珞解释：“老、老大，让、让赵姑娘留下吧，这几天她、她她都跟我在一块儿，呃，不是不是！不是这个意思！我、我是说赵、赵姑娘助人为乐、见义勇为，帮、帮我来着。”

官珞看着语无伦次的小伍，神情变得愈发复杂，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

反倒是虞敬轩，他抓重点的本事一贯很棒，捡着小伍话里的重点，意味深长地道：“哦哟，赵姑娘~”

官珞：“……”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谢直跟虞敬轩真的有挺多共通的地方，比如都一样的欠揍。

但虞敬轩到底是京兆尹不能跟谢直一样被关到屋外去，官珞只能在小伍和小慧俩孩子被虞敬轩臊死前小惩大诫地拧了把自家大人的大腿，暗示对方不要太过分了。

被拧了大腿肉的虞某人顺利找回了他作为京兆尹的智慧和责任感，立马摆正了姿态，将自己关于“买家”的猜想说了出来。

“如果这个‘买家’是沟通整起案子的关键人物，那我猜想为了让梅老板能够按计划走下去，同时也可能是为了监视梅老板的情况和我们办案的进度，他应该在案发后去过梅府，特别是之前我曾暗示过梅老板獬豸的行动计划有纰漏，獬豸本人受了伤，我想之后梅老板应该会很不安，人在不安的时候总会做出一些出乎意料的事情，所以我想知道两点，一最近都有哪些人来过梅府，把名单给我，二梅老板本人有无异样？”

名单倒是容易，先前得了嘱托小伍一直有在暗中记下来往梅府的人员名单，只是说异样却让他一时之间没了头绪，只能虚心求教：“大人，异样……哪些算异样？”

虞敬轩想了片刻后举例道：“不是说那种一眼能看出来的，而是指看起来好像挺正常，但直觉却觉得有些奇怪的地方，比如购买一些并不需要的东西，主动要求见一些人之类的。”

“见了一些人……”小伍同小慧对视了一眼，回忆道，“他最近见得人可太多了，城北绸缎庄的施老板，陇西纺织的岳老板……有好些人还是自己单独来探望一次，过两天再跟别人一道再来一次，哦，对了，有一回一下子来了四五个人组团上门探病，我听梅府上的下人说送来的都是些党参鹿茸天山雪莲之类的名贵中草药，来的全是城中有头有脸的大老板，真不愧是钱庄老板，人缘真好，羡慕。”

小伍说着说着就开始跑题，官珞毫不客气地抬手就给了小伍脑门一下，板着脸质问道：“你羡慕什么呢，你前段时间养伤的时候我们不也组团去看你了么？我们也没空着手去啊。”

小伍吃痛地揉了揉脑袋，不服气但又不敢跟官珞抬杠，只能侧过身去小声嘀咕：“是没空着手，老杨送了个旧夜壶，瘦子和小白一块儿送了副拐杖，两根拐杖的长短还不一样！冯司法送了贴治老寒腿的膏药，可我明明伤的是肋骨啊！只有虞大人！只有咱家虞大人！务实地给我送上了工伤补助……”

官珞耳朵多灵啊，听见小伍的抱怨，毫无犹豫地又给了小伍脑袋一下，小伍连躲都来不及：“我给你送了好几回荷叶鸡和大骨头，难不成不务实？还有小慧，小慧给你做了好几顿饭，还救了你一条狗命，你怎么都没记着，小伍啊，做人不能忘本！”

官珞过于痛心疾首的语气竟让旁听的虞敬轩一时分辨不出，对方到底是跟他一样在调侃还是真在教训小伍，只是眼瞅着话题又开始跑偏，虞敬轩连忙开口安抚要教训孩子金钱观的官珞：“算了算了，孩子大了看重钱想攒点老婆本也不是什么坏事，这次案子大家都辛苦，回头我给他们涨涨外勤补助。”

虞敬轩三两句安抚完了官珞，连忙将话题扯了回来：“小伍，你先前说，前两天有四五个老板组团来看梅老板，都有谁？他们当中有来过好几次的人么？”

小伍掰着手指头算了起来：“有贵安珠宝铺的姚老板，寻珍酒楼的杨老板、妙喜金店的金老板还有……”

小伍数着数着就卡了壳，皱紧了眉头努力回忆，最后还是小慧先想起来，小声提醒道：“还有诚安镖局的赵当家和他夫人。”

“啊，对，就他们几个，至于他们中有谁来过好几次的……”小伍有些不太相信自己的记忆力，转头跟小慧商量起来，“我记得金老板之前来过一次，其他人应该都是第一次来吧。”

小慧摇头提醒道：“你记错了，赵当家的夫人之前也来过一次，就是我在街上认出你的那天，他家夫人跟梅老板的夫人是表姐妹，刚出事那会儿就来过了。”

小伍想到了什么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小心翼翼地瞥了小慧一眼，小声道：“那那那就是他们俩了，欸，我也不是真记性差，就是赵夫人来得那会儿，我光顾着……光顾着看你……”

“不对，不止他俩。”官珞忽然回忆起什么一下子就打断了小伍的表白，转而看向虞敬轩问道，“你还记得么，那天我们去找梅老板问话，快要走的时候下人通报说寻珍的杨老板来了，我们走的时候还看见他了，如果这么算起来的话，杨老板也是最早一批去看过梅老板的人。”

虞敬轩自然记得这件事，点头继续补充道：“而且獬豸跟杨老板还颇有渊源，当初杨老板的儿子能被救回来有獬豸的功劳，之后也是杨老板起的头，聚集了一批受过獬豸帮助的老板们修了那獬豸庙。”

经过虞敬轩这一提醒，官珞也有了新思路：“这么说来，那个神秘的‘买家’会不会就是当初组织修缮獬豸庙的老板中的一员？当初参与了修庙的都有谁？”

“我知道我知道！”小伍兴奋地举手，当初为了修庙杨老板他们特意请了伍爷去看风水，全府衙上下再没人比小伍更清楚这件事的了，“除了杨老板以外，赵当家的也参与了，现在是不是他们两个嫌疑最大？”

目标一下子被缩小了很多，屋内众人的神情都跟着振奋了起来，小慧虽然参与其中但听得却是云里雾里，之前一直不好开口询问，这会儿见大家都安静下来了才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官姐姐，你们是在怀疑杨老板他们么？为什么呀，是因为他们都去了好几趟梅府么？可是金老板也去了好几趟啊，为什么不怀疑他？我记得那个金店的金老板之前因为卖的金饰滥竽充数，被獬豸借机偷了好几回，而且金店里宝贝都是金子啊，金子多值钱呀，那、那这次獬豸没偷他家会不会是……他跟獬豸也达成了什么不可告人的交易！”

小慧一开始用的还是询问的语气，说到后来语气愈发笃定竟好像是把自己给说服了，但仔细推敲就会发现这推理其中漏洞颇多，官珞正考虑要不要同小慧简单说说情况，但又顾虑着小慧不是府衙中人不好透露太多侦破线索，正犹豫着虞敬轩却突然开了口。

“我觉得小慧说得不是没有道理。”虞敬轩看向官珞，对上她诧异的神情，简单解释道，“你仔细想想，这个探病的组合就很是微妙，獬豸的拥护者和受害者一块儿手拉手去探望另一个受害者，总不可能是特意上门幸灾乐祸去的。”

官珞品了品先前那个探病的组合，发现果然这个结构十分微妙，本该是水火不相容的两方竟然其乐融融地去探病，也不知道是生意人天生逢场作戏的本事好还是真有什么隐情藏在里头。

“总得来说，这几个人都挺可疑的，得重点关注一下。”虞敬轩简单做了总结，却没说到底要怎么处置梅老板，只是示意小伍继续盯着梅府，注意府上人员进出，说完便示意官珞将小慧送回家。

官珞猜测虞敬轩应当跟她之前的顾虑相同，便也没再说多，亲自送小慧出去，谢直还在院子里啃他那块巨大的胡饼，他那只松鼠不知道从哪里钻了出来，窜到他肩膀上冲着那胡饼左嗅嗅右啃啃。

官珞见状不免笑出了声，看着那胡饼再想到小慧和小伍进门时衣服上沾着的面粉，忍不住问道：“你、你跟小伍，呃，这胡饼不会是你俩做的吧？”

小慧顺着官珞手指的方向看了过去，瞧见了谢直手里那块还没吃完的胡饼，面颊一红小幅度地点了下头，像是生怕官珞误会小声解释道：“小伍……他太笨了，胡饼都做不来还偏要扮成个卖胡饼的，没有我帮他，他早露陷了。”

官珞闻言看向小慧的眼神就像是看着自己被猪拱了的白菜，可转念一想，拱白菜的猪也是自家的，这自给自足的还真是让人觉得心情复杂，不过赵迅要是知道自家娇俏可爱的白菜被京兆府的猪给拱了，只怕心情比她还要复杂。

想到这里，官珞决定要给小伍说上两句好话：“其实，小伍挺不错的，之前是我不好没怎么给他发挥的空间，但这一年来他进步很大，原先还是个见血就晕的家伙，现在都能直面巨人观了，虽然……虽然还是会吐，但我相信假以时日他一定会成长为一名优秀的捕快的，而且我应该也不会一直留在京兆府做捕头，京兆府还是太小了些，我想多出去走走看看，日后这总捕的位置总要留给他们这批年轻人的。”

官珞不太擅长做这种保媒拉纤的活计，也不敢将话说得太满，见小慧表情有些茫然只能往直白了说：“诚然小伍这货从小就不怎么爱念书，比不得你哥哥学富五车，让他去考功名是没可能了，但他功夫比你哥哥好啊，家里总、总需要那么一个能打能抗的人是吧，他未来我不敢保证官能做多大，钱能挣多多，但他一定会是一个好……”

官珞话还没说完，就被红着脸回过神来的小慧慌张打断：“官姐姐你别说了！我、我就是想帮帮他，也……帮帮官姐姐你，你们最近太辛苦了，虞大哥也不好好照顾你，你都瘦脱相了，我心疼你们，也只能这么帮你了。”

官珞看着小慧低垂下去的脑袋，心知小慧是害羞了，加上远处的谢直似乎听见了什么动静，正一脸兴致勃勃地往她们这儿看，官珞即没有要让小慧下不来台的意思，也没想要责备小慧，想着儿孙自有儿孙福，追心上人这种事情她这做老大的还是不要代劳了，便顺着小慧的话道出了自己的担心：“我知道你是想帮我们，但这种事虽然表面上看着平和，实际上还是有危险的，你一个小姑娘也没领着咱府衙的俸禄，我怕你会有危险。”

小慧抿了下嘴唇，抬起头来看向官珞，眼睛亮晶晶的带着笃定的神色：“不会的，小伍会保护我的……你也会保护我的。”

小慧说到这里像是突然陷入了回忆之中：“我还记得去年也是这个时候，我躲在箱子里怕极了，想我爹爹，想我娘亲和哥哥，想着……我肯定是要完蛋了，他们会把我卖去青楼，我这辈子都回不了家了，能救我的只有传说中的神仙了……然后、然后官姐姐你出现了，你救了我，我从那个时候就坚信，不管发生什么，只要我有危险你一定会保护我的对不对？”

“当然咯。”官珞看着小慧眼中蓄起的泪花，生怕话题太过沉重会吓到小慧，便故作轻松地扬了扬眉毛，“喝了你那么多碗养生的汤，我当然得把我们可爱的小慧大厨保护好。”

小慧被官珞这蹩脚的俏皮话安抚到了，抹了把眼角的泪花，笑着点了下头，孩子气地伸出一根小指钩住了官珞的小指：“嗯，那说好了，这样我以后都不会害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