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兆府探案录 第202章 第 202 章

春三月温暖和煦的光被书房四四方方的窗框割裂后铺陈在桌上，正巧覆上了摆在案上的四封书信，信是京兆府众捕快在殚精竭虑，喝空了整个府衙的陈茶，熬出了一窝川蜀国宝的情况下从那浩瀚的信海中翻找出的有关獬豸前几次犯案的物证。

信一经被找出众人便仿若遭受五雷轰顶大关后成功飞升成仙，顶着乱糟糟的头发和数日未换五味混杂的衣服齐刷刷地瘫倒在书房内，脸上交错浮现超脱、颓然、生不如死的表情。

官珞见状大手一挥放了熬了几个大夜的众人轮班去睡觉，自己却是顾不上休息，硬撑着精神琢磨这几封字迹、材质、墨迹、内容都全然不同的信，并按着几起相关案件案发的时间顺序依次排开，试图从这上头找出有关獬豸的痕迹。

然后结果却是……她都快把这四封信的内容一字不差地背下来了，也没找到跟獬豸相关的半点线索，最叫人困惑的是——獬豸究竟是怎么在封闭的神龛中选中这几封信进行“惩戒”的呢？

仇氏父子和甄氏夫妇之间倒是能通过仇萌提供的线索找到共同点，可石志和那开赌场的恶霸却同湟水渠一案毫无关联，就连将排查范围扩大到相关亲眷也无法找出四起案子之间的关联点。

官珞凝眉看着四封摊开的书信，又盯着看了好一会儿，才犹豫着将手伸到摆在最前面的一封信前，这是唯一一起没有死人的案子，若是抛开这一起……

官珞手指落在信封上，只要稍一用力就能将其挪开，可动作却还在迟疑。

正当官珞还在迟疑的时候，屋外传来一阵由远及近的急促脚步声，官珞立即回神收回了手抬头望向门外，刚一抬头便瞧见老杨面色凝重地跨进了屋内，张口便是坏消息：“老大，城东昌隆钱庄的老板来报案，獬豸又出现了。”

昌隆钱庄的老板姓梅，大约是这姓氏跟獬豸风水犯冲，自从獬豸出现后这梅老板就跟把几辈子的霉运攒着一块儿倒了似的，獬豸拿他家库房当后花园，闲庭漫步三进三出，几次下来梅老板已经可以一边吞保心丸一边指挥人清点库房损失了。

这次也还是老样子，梅老板苦着一张脸一边往嘴里倒保心丸，一边给官珞递那熟悉的纸条，纸条上的内容都不带变样的，梅老板一副心力交瘁的模样，颤着嗓子抖着眉毛同官珞抱怨：“您说说我这税也补上了，还给府上下人酬劳各涨了一贯钱又给每人每月多了一日假，这京兆府……不，这满大睢都找不出比我更厚道老实知错能改的商人了，怎么这獬豸就逮着我一只羊薅呢？！他再这么薅下去，我、我怕是只能家产上交国库，全家老小蹲牢里去求平安了！”

官珞安慰地拍了拍梅老板的肩膀，眼睛扫过梅老板递来的纸，上头不论是字迹还是内容都是熟悉的模样，可见确实是獬豸的手笔，只是……

官珞看着手上的字条心中隐约觉得哪里有些不妥，可一时半会儿又想不出哪里不对劲，只能先将心中疑虑按下听那遭贼惦记的梅老板大倒苦水。

“旁的被偷也就算了，真的！但我最近刚得了那个蟠龙玉樽不行啊，真的不行啊！那是我朋友的朋友的朋友托我寻来了，就那一个小玉樽能抵上我大半的身家啊！我这还没交货呢，要是砸我手里了，我这大半的身家可就没了啊！！您说……您说说！那獬豸是不是就是知道了这事，所以专门来坑我来了？！”

“官捕头，官大捕头！我求求您了，想个法子吧！这蟠龙玉樽要是被偷了，我就！我就！”梅老板手抬得老高，涨红了脸瞪大了眼珠子指向明镜高悬的匾额，怒道，“我就只能一根绳吊死在这儿了！”

梅老板偷税漏税奴役府上佣工，但该罚的罚过了，该补的也补上了，确实算得上知错能改，官珞便是再怎么对梅老板平素行为看不惯也不好真叫人拿绳吊死在府衙堂上，不然怕是入了夜，前几任勤恳劳作的京兆尹先驱都得从地下爬上来，趴她床头吹胡子瞪眼撒气，光是想到那场景官珞就忍不住抖了两下，连忙跑开找人部署晚上的行动去了。

官珞亲眼瞧见梅老板将那传说中抵得上半个昌隆钱庄的蟠龙玉樽装在特制的匣子里，放进了钱庄的库房，而后用手臂粗的铁链将大门缠成粽子最后挂上了两把百斤重的大铜锁，官珞不放心，还暗中用剑砍了两下锁链试探质量，确定这链子不是寻常兵刃可以砍断的这才放下了半颗心，之后又安排人潜伏在了四周暗处的树上房檐上乃至于狗洞边，确保獬豸一但现身能立即实施抓捕。

最后官珞才带着最重要的——拿着钥匙的苦主梅老板，窝到另一处库房里，钥匙同锁隔了半个钱庄，中间还隔着诸多捕快陷阱，獬豸要拿锁就得先过官珞这关，即便是能过了官珞这关，之后还有京兆府的“十八罗汉”等在后面，除非獬豸能改名叫土行孙，从地下直接打洞进到库房，不然官珞确信獬豸绝不可能在这铁桶之下从钱庄内偷走一块砖头。

梅老板穿着单衣怀中牢牢地抱着两把钥匙，面色青灰浑身上下都发着抖，官珞生怕这獬豸还没出手，梅老板就先把自己给抖昏过去了，好在梅老板虽然看着紧张但硬着靠着保心丸撑到了人定，四周依旧是一片万籁俱寂，除了风声半点人声也听不见。

“他、他他他他他……该该该不会不来了吧？”梅老板哆嗦着问道。

随着时间的推移夜色渐浓，头顶上的月影逐渐隐去，官珞的神经却愈发紧张，四周空气中像是拧着一股绷紧的线，只消稍稍冒出一点动静那线就会霎时收紧而后绷断，受到这种紧张气氛的感染连梅老板都不由自主地弓起了身子，努力降低自己哆嗦的动静。

忽地官珞听到屋顶上传来一阵碎石滚动的声响，声音十分细小，但在这寂静的夜里却十分突兀，官珞秀眉一凝，立即将梅老板一把推给了候在一旁的小白，整个人如离弦之箭嗖地一下窜了出去，速度快得只能瞧见空气中留下的一道残影。

官珞刚一窜出门还未来得及适应眼前的黑暗，先是听见耳畔传来嗖嗖两声，官珞单手撑着屋檐翻身快速避开袭来的暗器，同时伸手抽出腰间藏着的软剑，抬手隔开了紧接着袭来的两枚暗器，正要提剑循着那暗器发声处刺去，忽地眼前大亮，刺目耀眼的光瞬间刺痛了官珞还没适应黑暗的眼睛，官珞本能地闭上了眼睛，紧接着便听见“嘭”的一声巨响，风一瞬间变得凛冽起来，官珞闭着眼闪身退开两步，一手举剑挡在身前，一手挡住眼前刺目的光。

藏在周围暗处的众捕快听到巨响后开始往声源方向赶，官珞勉强扛着刺眼的光睁眼，入目便见十米开外的屋檐上站着一个鬼魅人影，人影穿着一身黑身后是一片绚烂炸开的烟花，烟花五光十色的光照出黑影脸上戴着的兽脸面具，金属质地的面具反射出五彩斑斓的光，配着身后炸开的烟花还有那被风鼓动的黑袍，狰狞而又诡谲。

卧槽？官珞在看清的一瞬间内心不由自主爆出一声惊叹。

紧接着官珞看着那黑影从怀中掏出一物，烟火照亮了獬豸手中拿着的东西，官珞看清后瞳孔瞬间紧缩，心跳如擂动。

卧槽！是那只蟠龙玉樽！他是怎么拿到的？！

官珞心里还没想明白，巨大的危机感已经迫使她如同一支利箭冲着獬豸所站的位置冲了出去，然而獬豸似乎早有防备，就在官珞冲出的瞬间，刚才还站在屋檐上的獬豸身形忽地一晃，伴随着四周逐渐黯淡下去的火光，那鬼魅的黑影像是水中倒影被石头惊醒，一晃之后竟分出了三个相同的獬豸，分别快速地冲着三个不同的方向逃窜出去。

“老杨！瘦子！”官珞来不及多想，更来不及多言，厉声喊出老杨和瘦子的名字。

好在多年搭档形成的默契，不用官珞将话说明白，老杨和瘦子便同时应声，三人配合默契，追着散开的“獬豸”齐齐消失在了逐渐恢复平静的夜色里。

官珞一路猛追，只能听见耳畔风声烈烈，眼睛死死地锁住前面那鬼魅的身影，跟着他在房檐屋脊之间跃动，眼睛一瞬不敢眨动，生怕自己稍一错眼獬豸的影子就消失在了夜色里。

太诡异了。

官珞一边追，一边脑中不受控制地冒出这个念头，不管是那炸开的烟火下狰狞的獬豸，还是那凭空出现的蟠龙玉樽，都太诡异了，场景、光影、节奏都充满了光怪陆离之感，但剧烈的奔跑叫她的大脑开始缺氧，连最寻常的思考都做不到，只能遵循身体本能进行追捕的行为。

追到最后，连官珞自己都记不起到底追出了多远，只感觉到自己的呼吸渐重，而前方獬豸的身影似乎也慢了下来……

官珞察觉到时机，猛喘出一口气，凝神吸气，脚下踩着屋顶猛地发力，一个纵身跃出提剑冲着獬豸的背影刺了过去，“哗啦”一声响起，獬豸察觉到背后袭来的危险，堪堪避开官珞的剑尖，可身上黑袍的衣角却被划破，破碎的衣料还未落地，下一剑已经紧跟着上来，官珞出剑速度极快，刷刷两剑划出，最后一剑几乎贴着獬豸金属面具的鼻尖滑过，只听见“铛”的一声响起，獬豸袖中落出一把匕首格住了官珞的剑尖。

獬豸在面具背后刷地冒出一阵冷汗，手上一用力将软剑弹出，趁势退后数步，喘着粗气举着匕首做防御状，官珞看着獬豸退后的动作眼睛微眯，手下剑花一挽便要再刺忽地又是一阵熟悉的刺目，绚烂的烟火伴随着巨响再次炸开，同时惊动了本在沉睡中的百姓。

即便是早有准备但迎面接受亮光还是叫官珞眼睛一痛，獬豸趁着官珞闭眼的功夫当机立断甩出两枚暗器后猛地往夜色中跃下。

“什么动静？”

“大晚上的哪个鳖孙不睡觉放烟火啊？是不是找揍啊！”

“卧槽卧槽！这什么情况！谁胆子那么大，宵禁了还放烟火？金吾卫那帮吃干饭的呢！”

大批被吵醒的百姓吵吵嚷嚷地从家中走了出来，抱怨声不断，官珞抬手挡下两枚暗器，再睁眼时果然发现刚还同自己对峙着的獬豸已经不在原地，烟火一朵湮灭后紧接着又炸开一朵，四下寻找獬豸身影的官珞忽听见嘈杂的人群中传来一阵夹带着畏惧的惊呼。

“神、神仙下凡了！”

官珞正面对着的院墙，在烟火乍起的光亮中一个悬空倒立燃烧着的巨大人像若隐若现，巨大的兽脸张开血盆大口，仿若要吞天噬地，烟火湮灭，人像消散。

官珞瞳孔再次紧缩，猛地转身只看见带着兽脸面具的獬豸悬空而立站在不远处，单手握着那只蟠龙玉樽。

官珞的眼睛因为多次接触强光这会儿看着夜色中悬空而立的獬豸，只感觉好像有无数萤火虫一般的光斑在其周身环绕，亮彩色的光斑像是将獬豸托举在空中，那种诡异的感觉再次升起，官珞呼吸渐重，看着獬豸一手举着蟠龙玉樽，一手缓慢地往玉樽上压，像是在酝酿着什么。

“嘭”的一声脆响，像是什么东西被人隔空捏碎，官珞眼睁睁地看着那巴掌大的蟠龙玉樽被獬豸双手合掌拍碎，紧接着眼前一花，獬豸将手中玉樽的碎片天女散花般往空中一撒，悉悉索索的一阵响起，撒出的明明是玉樽的碎片可等落到地上的时候却全成了实实在在的铜钱和碎银。

“神、神仙、神仙显灵了！”

人群中不知是谁猛地喊出一声，刚才还沉寂的人群忽地爆发出一阵骚动，众人疯了一般一边欢呼着“神仙显灵”“财神爷下凡”一边互相推搡着急不可耐地去捡散落在地上的碎银，官珞心知不妙，果然瞧见在人群暴动的瞬间獬豸鬼魅般的身影纵身跳进了人群中，官珞紧随其后，但被金钱刺激的人群互相推搡着尖叫着，人群拥挤嘈杂，不管是声音还是人影都无法追踪，饶是官珞武艺高强一时也难以脱身。

等官珞成功从亢奋的人群中挤出的时候，果不其然已经寻不见獬豸的身影了。

官珞胸腔剧烈起伏，转头看了眼还在兴奋捡钱的人群，忍不住爆了一句粗口。

小修一个bug…方便后文解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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