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珞心中的想法被验证得差不多,转身拉起还在一顶接着一顶往古院长头上戴高帽的虞敬轩便同古院长告辞,古院长一路将两人送出了书院才转身离开。
官珞看着古院长离去的背影,转身看向站在身侧表情若有所思的虞敬轩,伸手戳了一下对方的腰侧揶揄道:“我瞧你刚才同古院长相谈甚欢,还当今日午饭有着落了呢。”
虞敬轩极其自然地一把抓住了官珞的手藏到了自个儿的披风里面,全然无视官珞瞪来的眼神岔开话题道:“我让翠微楼厨房给你开小灶,肯定比鸿鹄书院的午饭好吃,不过古院长这态度实在是有些奇怪,你要说他坦诚吧,一但问及梁平萧同其他学生就一个劲儿地同你打马虎眼,你要说他不坦诚吧,梁平萧的宿舍也带我们去瞧了,自个儿身上的责任也是一点没见推脱,实在是古怪。”
虞敬轩这么一说,官珞的注意力就果然被转开了,一时忘了自个儿手还被人攥着,反倒仔细地揣摩起了古院长今日的表现:“梁平萧的死没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起码今日走得这一遭让我愈发肯定梁平萧不是自杀更不是意外,而是他杀。”
“你如何肯定?”
官珞一边回忆着先前验尸时的细节,一边同今日宿舍内所见相结合,同虞敬轩一点一点地解释道:“梁平萧的宿舍一进门就能感觉到,很干净整齐,而鸿鹄书院是不允许学生携带书童、仆役的,所以日常起居清洁都是学生自己完成,而根据古院长所说同梁平萧住一起的其他学生这段时间都不住在院中,那就是说打扫宿舍的就是梁平萧本人。”
“从梁平萧宿舍的环境,还有古院长对他的评价,以及先前太子妃对他的印象可以看出,梁平萧是一个自律、好学、能妥善处理跟同窗师长之间关系的好学生,同时他很注重细节,他书桌上的文房四宝都有固定的摆放位置,甚至在太子举办的诗会上他会因为无法忍受衣服上的污渍而提前离席。”
虞敬轩点了点头帮着官珞补充道:“宿舍内的书架是共用的,但书架上所有的书都分门别类码放整齐,包括其他人的床上的被子和衣服,不光叠放整齐,甚至连摆放的位置都几乎一致,由此可见,梁平萧其人不仅对自己要求严格,同样也可能会以相同的标准去要求其他人。”
“但这样过于严谨,甚至算得上苛刻的标准,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够忍受的,更不用说长期相处下来了,同宿舍的四名学生之间很难不会产生矛盾。”官珞顿了顿又道,“不过让我判断梁平萧是他杀的最主要原因是他落水时身上穿的衣服。”
“衣服?”
官珞转身看向站在身侧的虞敬轩,随手将对方腰间翻转的玉佩转了过来,然后才道:“落水后因为被水流一路冲刷,加上湖面的碎冰击打,死者外衣凌乱也是正常,可梁平萧不仅外衣凌乱,就连中衣的系带都是系错的,试问,梁平萧这样一个……过于追求整洁的人,在什么情况下会连中衣系带都是错的?”
“突发状况,让他没有时间顾及这些细节,比如火灾、突然闯入的劫匪。”虞敬轩看向官珞,顺着对方的思路往下猜测,脑中忽地闪过一个让人心惊肉跳的念头,“还有一种可能。”
“是另一个人帮梁平萧穿上的衣服。”虞敬轩说完这个猜测便陷入了长久的沉思当中。
如果说梁平萧身上的衣服是另一个人帮他穿上的,那以梁平萧的习惯,绝不会允许别人帮他把衣带系错,所以极有可能当时的梁平萧已经失去了反抗的能力。
中毒?昏迷?死亡?
“先前验尸死亡原因是什么?”虞敬轩终于拿出了些京兆尹的架势,看向官珞认真询问道。
“唇周泛白沫,确实是溺亡。”官珞顿了顿看着虞敬轩紧皱的眉头,又添了一句,“尸体身上除开遭到碎冰撞击形成的伤痕外,没有多余外伤,无捆绑束缚痕迹,更无明显的中毒症状。”
既没有能造成死者失去反抗能力的外伤,也没有捆绑的痕迹,更没有中毒的情况,总不可能是自己自愿吧?
还是梦游?催眠?迷药?
“仅靠梁平萧中衣穿错这种小问题,很难证明梁平萧的死是他杀,所以我们得搞清楚到底是因为什么原因才会让梁平萧失去反抗能力,任由别人帮他更换衣物甚至是系错衣带,但寻常的仵作手段很难获得更多的证据……”
官珞的眼睛亮晶晶的,像是偷藏了满天的星斗,灵动狡黠甚至还有那么些惑人,就那么直勾勾地看着虞敬轩道:“所以,我想……”
“不,我觉得你不想。”官珞话说一半就被虞敬轩开口打断。
官珞不满地啧了一声,冲着虞敬轩翻了个白眼:“你好歹听我说了再否决啊,现在这样未免也显得大人您太独断专行了些。”
官珞话里话外明显透出不乐意,连“大人”这种生疏地称呼都喊了出来,虞敬轩看着官珞冷着脸轻哼,心里很是无奈。
“不用你说,看你那表情我就猜得差不多了。”虞敬轩直接抬手一把捂住了官珞的眼睛,抬头看着灰蒙蒙的天长叹了一口气嘀咕道,“你看,连这种惑人的招都使了,能是什么好事?”
官珞伸手把虞敬轩捂着她眼睛的手往下扒拉,小把戏被拆穿难免有些恼羞成怒:“可今天你也看见了,古院长态度强硬对院内学生保护十足,没有确实的证据,古院长根本不会让我们有接近和询问学生的机会。”
“所以,你就想剖尸勘验?”
官珞对上虞敬轩不赞同的神情,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坚定地点头道:“宿舍内没有迷药燃烧过的痕迹,所以我怀疑可能是通过食物或其他口服的方式进到梁平萧的体内,要验证我的想法,只有剖尸这一条途径。”
“私自剖尸,是重罪。”虞敬轩缓了缓,对上官珞的坚定的眼神,很是无奈地又叹了一口气补充道,“我还没做好跟珞珞你亡命天涯的准备。”
官珞反手拧了一把虞敬轩腰侧软肉,瞪向正经不过三秒钟的虞敬轩道:“呸,谁说要私自剖尸了,我们不能走官方程序么?”
虞敬轩原本呲牙咧嘴的表情一僵,神情幽幽地看向官珞,对方表情认真全然不像是在开玩笑的样子。
“我要是记得不错,依照大睢律,地方府衙仵作如要申请解剖死者,先要征得死者家属同意,之后上报地方直属官员审批通过,然后再经三司衙门审批通过,最后在大理寺备案,走官方程序,比你私自剖了还不靠谱。”
虞敬轩这话倒也不是在危言耸听,纵观历朝历代,除了有医者经得允许可对一些死囚或乱臣贼子的尸体进行解剖,以供医学研究外,仵作剖尸几乎是闻所未闻。
大睢律新增的这项关于仵作剖尸的条款还是三十年前,在梁怀英先生等诸多前辈的努力下才得以增加。
只是光是第一关家属同意便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更不用说后期大睢各部门机构都能审批通过了。
即便是真能层层审批通过,但考虑到大睢各府衙的运行效率,真等批文下来的时候那尸体也已经**得即便是剖了都得不着什么线索了。
手续繁琐不算还伴随高风险,结果还往往不尽如人意。
故而此条例新增也有三十年之久,但却从未有人动用过,怕是连常年跟律法打交道的刑部官员们都已然忘了大睢律中还有这么一条规定了。
“这么想想,还是你私自剖了比较省事儿,大不了我跟小伍帮你放风,到时候梁刺史追究起来就说是后院那只狼给啃的。”虞敬轩越想越觉得还是这法子靠谱,脑袋里甚至已经连逃跑嫁祸一条龙都策划好了。
“看大人您这意思,就是同意咯?”官珞难得没去把虞敬轩已经跑偏了的思想给拽回来,反而一把就抓住了虞敬轩话里的重点,正笑眯眯地等着对方点头。
虞敬轩停下了规划逃跑路线的脑子,眸色深沉地回望官珞,对方神情依然坚定如磐石,不可转,虞敬轩到最后还是在官珞的眼神下败下阵来,认命地点了点头。
“可就算我同意了,上面还有三司……”
“刑部,可以找叶侍郎帮忙。”
这些问题官珞早就在冒出这个念头的时候便考虑清楚了,虽说自从衡王一案后叶岩庭瞧见她就又恢复到了先前那种避之如洪水猛兽的状态,但不管叶岩庭同她之间有何过节,梁平萧一案疑点丛丛,她有信心可以说服叶岩庭帮忙。
“至于大理寺和监察院,我要记得没错新任大理寺丞是梁怀英先生的门生同叶侍郎算是同门师兄弟,卖两分薄面总还是可以的,而最后一关监察院,我要没记错现任御史大夫王守仁是你们的人,所以……”官珞浅笑着看向虞敬轩笃定地道,“只要师叔肯搭一把手,这事儿没两天就能解决了。”
虞敬轩看着官珞笑眯眯的样子,像是一只甩着大尾巴在拨弄算盘的小狐狸,不光把他和太子给算计了进去,就连近来好似又抽了风的叶岩庭也被算计了进去。
耿直却不是不知变通之人,以前怎么没发现他的师侄还有如此圆滑精明的一面呢,还是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我手都被你拽着呢,你说我搭不搭这把手。”虞敬轩挑眉看向官珞,原先牵着对方的手在披风下晃了晃来显示存在感。
这到底是谁拽着谁呢?
官珞一阵无语,翻着白眼试探性地扯了两把手也没能把自个儿的手从虞敬轩的手心里挣脱出来。
“那梁刺史那关,你也算计好了?”
“没有。”
梁刺史远在漳州,官珞跟他别说是交情了,便是连面都没见过,这刺史大人是圆是扁都不清楚,是何种品性,什么爱好更是一概不知。
但不管怎么想,如果就这般冒冒失失地跑去跟人家说要剖他个儿子瞧瞧,不被打死就是不错的了。
官珞跟虞敬轩相处久了,有些不良习性也被带了出来,比如说这脑回路不走大道的毛病就是其中之一。
“要不然,我们把梁刺史药晕了藏上一段时间,然后师叔你假扮一阵让我把这事儿给糊弄过去?”官珞看着虞敬轩试探着道。
“那还不如我先前的提案靠谱呢。”虞敬轩回了个白眼给官珞。
一州刺史你说药晕就药晕,说假扮就假扮,到时候收不了场还不是得提前亡命天涯。
“那你有什么好主意?”
虞敬轩低垂着头陷入沉思,披风下握着官珞的手却不由自主地在对方虎口上打圈。
官珞被虞敬轩挠得手上发痒不算,更是觉得浑身不自在,脸上热腾腾的,却又不敢动手生怕打断了对方的思路。
也不知过了多久,官珞一张脸涨得通红,被虞敬轩挠了许久都有些上头了,声音嗡嗡的:“你想出来了没?”
“有一个法子。”虞敬轩抬头看向官珞,眼底却满是精明的算计,“这法子就是迂回了些,但却十拿九稳,不过还是要靠一靠老叶那颗大树了。”
关于仵作剖尸这块儿的刑律因为找不到相关依据,所以是我自己编的_(:з」∠)_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10章 第 110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