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国色天香,也就是梁三姑娘这样了。
梁家老姑奶奶嫁到靖武侯府,召集京中夫人小姐春日赴宴。
梁三姑娘简钗淡妆缓步而来,往人群中一站,便将身边精心装扮的贵族小姐都衬得黯然失色。京中闺秀们通常多才多艺各有所长,可梁三姑娘,只凭借美貌就足以成为焦点。
无论何时,顶级的美貌都是最稀缺的资源。人人都说,这样的美人,定是要进皇家的门。
果然,梁氏成了景王妃。
只是好景不长,生了贺云晟没几年,景王妃就殁了。真就应了那句“美人自古如名将,不许人间见白头”。
梁氏虽然不在了,贺云晟和外家还是有往来的。
贺云晟常年住在宫中,只要是出得宫来,总会去外家走动,梁家自是无不欢迎的。
贺云晟用了梁家的身份,梁家是知道的。阮家将信托人捎去了梁家,只说给粱牧公子,梁家便知道是给贺云晟的,转交给了他。
贺云晟仔细想了一想,春晚城阮家,第一个映入脑中的场景,竟然是池边那个月白色的身影。
贺云晟挑了挑眉,这招还真是有些用的。
读完信,贺云晟算是明白了阮家的意思,这些商贾,赚了不少钱,加点税如此犯难,古话说无奸不商是有道理的。
从江南回来后,贺云晟向太子建言,太子上奏皇上,加商税一事在朝堂上着实吵了一阵子。
有大臣说,农为国本,不可轻易更改农策,倒是可以从商税试试,只是数目上,怕是难以填补国库空虚。也有大臣说,加税违背祖制,不可取富于民,万不可行。
张大人还没能在江南收上更多的农税。最终皇上力排众议,定了收酒税的法子,算是在一个行当里试行。
这个法子若做好了,算是太子的政绩。现下正是实施的关键时期,各地大小酒商抵触明显,都是能拖则拖,大概是希望拖着拖着就能把这有违祖训的事儿拖没了,情况胶着。
阮家既然来问,贺云晟自然要鼓励他们积极交税,不仅自己积极交,最好还要想办法带动一地的酒行,都好好交税。
贺云晟提笔回信,写道,若如此,他日官府说不定会注意到阮家,自然有阮家的好处。
贺云晟也不算说谎,他觉得他景世子注意到了,也就约等于官府注意到了。
贺云晟的回话还没有到阮家,阮家就出了事情。
阮家最好的酒叫做三叶竹,是阮老太爷年轻时偶得一张古方,在此基础上用酒曲加以改善,入口清亮,后劲悠绵,更有一股竹叶清甜,饮多了也无宿醉。便是贺云晟来时饮了,也不免叹一声好酒。
入酒的不只有粮食,还有些名贵药材,又工序复杂,三叶竹价格高昂,销量并不多。只有订单下了,阮家酒坊才会做这种酒,不然一时间销不出去,资金无法回拢,会影响酒坊运作。
年初,三老爷在酒场上结识了一个来自江州的姚姓富商,经三老爷牵线,姚老板在阮家酒坊订了一批数目可观的三叶竹。
这样的大单子,定金本该很高。但三老爷和姚老板聊得称兄道弟,姚老板一味说,不管酒如何,他只冲着三老爷的学识风度,就信阮家,虽是第一次和阮家合作,也敢下这样的大单。
三老爷听了,直道姚老板是知己,要大老爷无论如何不收定金,好回报姚老板的信任。
大老爷心里气得一梗,表面上也不能太不给三老爷面子,况且姚老板看上去财力雄厚,这样的富商在江州不知道有什么背景,也不好太生硬。
好在姚老板不是不识趣的人,说在商言商,定金是一定要给的。三老爷见姚老板做事地道,更来了劲,说无论如何不能收。
最终,定金只交了惯常的零头。
现在这批酒按约定时间要交货了,姚老板却不见了踪影。
本来加税的事情就让酒坊利润不及从前,这批酒又套进去阮家许多现银。大老爷急得想叫人去江州打听,来问三老爷姚老板的底细。
结果三老爷不清楚,姚老板家住何处、生意在何处、家族如何,全然不清楚,说也不知是酒局上哪一位带来的朋友。
让三老爷去打听,三老爷也不知是怕丢脸不想去打听,还是真的记不清了,只说记不得酒局上都有谁了,也没处打听去。
大老爷没想到三老爷竟糊涂至此,气得禀明了老太爷。即便是老太爷训斥了三老爷,现在也找不到姚老板的踪迹。
因为这件事,三房的人在阮家大气也不敢出。
阮青钰觉得不对劲。上一世,这批三叶竹是按时交了货收了钱的。生意做成那一日,大老爷心情很好,特意给全家置办了几只小汤猪,阮青钰吃得欢喜,所以记得清楚。
三房的日子刚松快没几天,三老爷就摊上了大事儿。
阮青钰知道事情有问题,却不知问题出在哪里。难道有些事情,和上一世不一样了吗?
她心里有些慌,如果事情超出她的预知,那她还有多少优势去扳回上一世的结局。
姚老板没有音讯,阮家要去寻别的买家。只是这批三叶竹数量够得上往常大半年的销量,很难寻到一家买下,就算多寻买家,也只是零星售出。
阮家酒坊已经欠了伙计工钱,一些供货商的钱也到期未结。大老爷急得白头发往外冒。
往年林老太太寿辰,大老爷都会去。今年是林老太太六**寿,又是大办,以林阮两家的交情,大老爷本来定是要去的。
但生意焦灼,大老爷离不开。只二老爷、三老爷和三位奶奶带了小辈男女前去贺寿。
“三弟也去吗,我看大哥忙得焦头烂额,以为三弟定也是忙着找大买家去了,没想到还有功夫去赴宴啊。”二老爷一见着三房的人就大声说起来,生怕谁听不见。
三老爷平素最爱面子,现在被二老爷当面讥讽,正是集合出发的时候,几乎全府的人都在,他脸面上挂不住,脸色铁青。
二老爷也不想真激得三老爷离了心,他还是要捞好处的。
于是就转头对三奶奶和阮青钰她们说,“三弟是做官的人,公务要紧,平时最是繁忙,你们应该好生侍奉才是,不能让他为家里的琐事分心,这一为家里的事情分了心,外头的正事就容易疏漏。这次若是三叶竹销不出去,就是你们的过错。”
三老爷闻言面色稍缓,只要错处不在他就无伤他的颜面。
三奶奶又气又羞,想辩驳又一时不知怎么说,只听阮青钰似是天真地问,“二伯怎么知道我们有没有侍奉好父亲,难不成你在三房院里偷看了吗?”
众人听到一愣,有窃窃笑声。
二老爷闻言大怒,“你个小姑娘说的什么话,三弟妹伺候不好夫君,也管不好女儿吗?”
柿子挑软的捏,二老爷也就这点本事。
“刚二伯说外头有疏漏,什么疏漏,是父亲做错什么了吗?便是做错了,难不成二伯现在也做官了,可以管父亲的疏漏了?那就要恭喜二伯了。”
阮青钰的话戳二老爷肺管子。
“谁许你在这里回话了,我同你父母说话,你没大没小的,成何体统!”
“刚二伯还说三叶竹卖不出是我们的错,我以为是说我们三房女眷呢,所以回话了,既然不是,那就没事了”,阮青钰笑笑,“二伯不会和小孩子计较吧”。
往常三老爷不会允许阮青钰这样回呛长辈,但今天他先被二老爷说了个没脸,便先上了马车,装作听不见。?
二老爷气个仰倒,用手指着阮青钰,“好好好,你们且等着。”
大奶奶带着儿女看完了热闹,各自上了马车。
二奶奶看二老爷气的样子,厌恶地斜瞥了三房一眼,小心上了马车。
阮青钰注意到三姑娘。上次茶叶的事情,阮青钰利用了她,她一直愤愤不平,今天二老爷挤兑三房母女,按理说三姑娘该是要参与进来的。
但二姑娘今天从出现就好像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就连刚才的争执,都不能完全吸引她的注意。
天不全亮就出发,马车悠悠晃了半晌,终于到了林府。
上一世这时候,阮青钰一心想着怎么好好表现,给林家人留下好印象,以后才好嫁给林哥哥。
现在她知道了,不管她本人如何,阮家的姑娘都不在林家接纳范围之内,白送也不要的。
她想弄明白为什么,她知道,找到这个问题的答案,是能以正常途径嫁给林哥哥的关键。
阮青钰略掀开车帘,看到林府门庭若市,匾上挂着大红绸,气派喜庆。
林大老爷亲自在门口迎客,寒暄一番便有下人分男女引客。
阮青钰路过林府的正院,只见院中来往客人刚与这个见礼、又与那个说话,下人忙得脚不沾地。
这一片热闹中,阮青钰却似乎看到了上一世林深跪在这院中的身影。
阮青钰本要一起去跪的,但林深不许她去,林深说,他自己去跪,不过是跪天地亲长,不是折辱。
阮青钰听了他的话,没有跪,就站在他身后,站了一天一夜,将他的背影牢牢刻在了心里。
阮家女眷被带到小花厅,这里有光州几家商贾的女眷,大家都认识,见面就热络起来。
这种场合,三奶奶不怎么会应付,阮青钰也不会。前生今世,她都没有这方面的经验。
大奶奶带着大姑娘交际,二姑娘也跟着。三奶奶就带阮青钰坐下来吃茶吃点心。
赶了许久的路,确实饿了。阮青钰正要吃,就见二奶奶对三姑娘小声说什么,神情有些严肃,接着,三姑娘惴惴不安地出去了。
阮青钰和三奶奶说要去更衣,捏了两块点心跟了出去。
阮青钰把点心递一块给时霜,两个人慌忙咽了点心,一边悄悄跟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