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月码头的地窖比仓库更阴冷,潮湿的空气里混杂着铁锈和泥土的气息。手电筒的光束在石壁上晃动,照亮了一排排腐朽的木箱,箱板上隐约能看到“远航号”的烙印。陆沉走在前面,林岚紧随其后,两人的脚步声在空旷的地窖里回响,像在敲打着一口沉埋多年的棺材。
“**-1015……”陆沉低声念着铜镜影子里的字符,光束扫过地窖的角落,“沈曼在10月15日藏了东西,会是什么?”
林岚没说话,她的注意力被墙角的一堆杂物吸引。那里堆着几个破旧的医药箱,上面印着“雾川市医院”的字样。她蹲下身,打开其中一个箱子,里面散落着几支注射器和一个空药瓶,瓶身上的标签已经模糊,但能辨认出“□□”的字样。
“是这里。”林岚的声音有些发颤,“钟慎体内的□□,很可能来自这里。”
陆沉走过去,拿起空药瓶:“这箱子看起来放了很久,但药瓶里的残留物很新,应该是最近才被使用过。”他用手电筒照向药箱底部,发现那里刻着一个小小的“林”字。
林国栋的药箱?陆沉的心跳加快,他想起仓库里的解剖工具,看来林国栋不仅来过地窖,还在这里准备了毒药。
“陆沉,你看这个。”林岚从另一个箱子里拿出一本病历,封面上写着“沈曼”的名字。病历的第一页贴着一张照片,正是合影上那个穿旗袍的女人,眉眼精致,却带着一丝阴郁。
病历里记录着沈曼的身体状况,最后一次就诊时间是1998年10月14日,诊断结果是“应激性精神障碍”,医生签名是——林国栋。
“林国栋是沈曼的医生?”陆沉愣住了,这层关系从未出现在任何档案里。
“不仅是医生,”林岚快速翻阅病历,“里面提到,沈曼当年怀了孕,孩子的父亲是……周志国。”
周志国,照片上那个“意外”坠楼的海关科员。陆沉的脑子飞速运转:沈曼怀了周志国的孩子,周志国死后,她卷款失踪,林国栋作为她的医生,很可能知道她的下落。
病历的最后几页是沈曼的日记,字迹潦草,充满了恐惧:
“他们都在找我,周志国死了,下一个就是我。”
“镜子里的东西不能给任何人,那是我和孩子唯一的活路。”
“林医生说会帮我,但我不信他,他看我的眼神和周志国一样。”
“10月15日,红月会保佑我,我要带着镜子离开。”
镜子里的东西……红月保佑……陆沉的目光落在地窖中央的一个石台,石台上有个凹槽,形状正好能放下两块铜镜。他把钟慎那半块铜镜放进去,凹槽严丝合缝。
“另一半镜子放在这里,就能合璧了。”林岚说。
陆沉点点头,正准备把铜镜拿出来,忽然发现石台侧面有个暗格。打开暗格,里面放着一个用油布包裹的东西,解开油布,是一卷泛黄的胶片。
“是胶卷。”林岚拿出随身携带的放大镜,“看起来是1998年的型号。”
他们没有冲洗设备,只能先把胶卷收好。离开地窖时,陆沉注意到石壁上有新的刮痕,像是有人最近在这里激烈打斗过。林国栋的尸体到底在哪里?
回到队里,技术科很快冲洗出了胶卷。照片上是1998年10月15日的红月码头,沈曼抱着一个婴儿,站在3号仓库门口,手里拿着完整的青铜镜。照片的最后几张,是周志国和孙建军在仓库里分赃,钟慎站在一旁,手里握着一把匕首,眼神凶狠。
最关键的一张照片,是沈曼把铜镜藏进地窖石台的瞬间,她的身后,站着一个穿警服的男人,侧脸和陆沉几乎一模一样——是陆正国。
“我父亲……”陆沉的声音干涩,照片里的父亲正看着沈曼藏镜子,没有阻止,甚至像是在放风。
“你父亲知道镜子的秘密。”林岚的语气很平静,“他当年可能不是被胁迫,而是主动参与了走私案。”
陆沉不愿相信,但照片不会说谎。他想起父亲笔记里的“我好像做错了什么”,或许父亲后悔的,就是帮沈曼藏起了镜子。
这时,小李气喘吁吁地跑进来:“陆队,查到了!中药铺的监控显示,半年前买附子的人是钟宇,但他用的是假身份,叫‘陈立’!”
陈立,陈默的哥哥。陆沉猛地站起来:“钟宇为什么要用陈立的名字?”
“还有更奇怪的,”小李递过一份监控截图,“我们比对了买附子的人,发现他的体型和那天去‘墨韵斋’买朱砂红颜料的中年男人很像,只是换了衣服和发型。”
钟宇就是那个买颜料的中年男人?陆沉的脑子“嗡”的一声,钟宇一直在撒谎,他不仅买了毒药原料,还买了颜料,他和钟慎的死到底有什么关系?
“钟宇现在在哪?”
“在看守所,我们以‘涉嫌伪造身份’暂时拘押了他。”
陆沉立刻赶往看守所,钟宇坐在审讯室里,脸色比之前更苍白。看到陆沉进来,他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
“为什么用陈立的名字买附子?”陆沉开门见山。
钟宇沉默了很久,终于抬起头,眼神里充满了疲惫:“因为陈立是我亲生父亲。”
这个答案像惊雷一样炸响在审讯室里。
“我母亲是沈曼,”钟宇的声音带着一种解脱的沙哑,“1998年她带着我逃走后,改嫁给了钟慎,让我跟着钟慎姓,对外说是养子。她告诉我,钟慎是好人,会保护我们,但我后来发现,他一直在找那面铜镜,因为镜子里藏着当年走私案的赃款藏匿地。”
“你母亲呢?”
“五年前去世了,”钟宇的眼圈红了,“她死前告诉我,当年是钟慎和林国栋联手,杀了我生父陈立,抢走了一半铜镜。她让我一定要找到另一半镜子,为父亲报仇。”
陈立是钟宇的生父,沈曼是他的母亲。陆沉终于理清了这层关系:陈立(钟宇生父)、沈曼(钟宇生母)、陈默(陈立弟弟),他们本是一家人,却被1998年的案子拆散。
“所以你买附子是为了毒杀钟慎?”
“是,”钟宇点头,“但我下不了手,那毕竟是养了我十几年的人。我买朱砂红颜料,是想伪造现场,让警方以为是陈默干的,我知道陈默恨钟慎,他一定会出现。”
“陈默知道你是他的侄子吗?”
“知道,”钟宇苦笑,“我们早就联系上了,他说会帮我,但他要亲手杀了钟慎。我没同意,没想到……”
没想到钟慎还是死了。陆沉盯着钟宇的眼睛:“10月15日那天,你去阁楼到底做了什么?”
“我去拿铜镜,”钟宇的声音低了下去,“我母亲说铜镜藏在阁楼的地板下,我想在陈默动手前拿走,阻止他犯傻。但我到的时候,钟慎已经死了,手里攥着半块铜镜,我吓得赶紧跑了,没敢报警。”
他的话听起来合情合理,但陆沉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如果钟宇只是去拿铜镜,为什么要在凌晨三点这个时间点?为什么要隐瞒自己的身世?
“你认识林国栋吗?”
钟宇的身体僵了一下:“认识,他是我母亲的医生,经常来家里看我母亲。我母亲去世前说,别相信林国栋,他和钟慎是一伙的。”
林国栋、钟慎、沈曼、陈立……这几个人的关系像一张网,互相纠缠,互相利用。陆沉走出审讯室,小李正在外面等他,手里拿着一份DNA报告。
“陆队,地窖药箱上的‘林’字,我们提取到了指纹,是林国栋的。另外,我们在药箱里发现了一根头发,DNA比对显示,和铜镜上的第二个人DNA一致——是林岚的哥哥,林伟。”
林伟的头发为什么会出现在林国栋的药箱里?陆沉想起林岚说过,林伟当年去找沈曼拿证据,难道他找到了这里,被林国栋发现了?
他立刻给林岚打电话,却没人接。陆沉心里涌起一股不安,驱车赶往法医中心。
林岚的办公室空无一人,桌上放着一份没看完的报告,是林伟的死亡鉴定——当年的仓库火灾并非意外,而是人为纵火,林伟是被人用钝器击打头部后烧死的。
报告的最后,有林岚用红笔写的一行字:“凶手的指纹,和张启明的部分吻合。”
张启明!陆沉的心沉到了谷底,他拿起报告,发现下面压着一张纸条,是林岚的字迹:“我去红月码头找证据,林国栋可能知道我哥的下落,别告诉任何人。”
她单独去找林国栋了!陆沉立刻开车赶往红月码头,车窗外的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一轮红月挂在天上,和1998年照片里的场景一模一样。
3号仓库的门虚掩着,陆沉推开门,看到林岚站在仓库中央,手里拿着另一半青铜镜——是陈默手里的那半块。
“你来了。”林岚转过身,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你怎么会有这半块镜子?陈默呢?”陆沉问。
“陈默死了,”林岚的声音很平静,“在仓库后面的海里,是林国栋杀的,他抢了镜子,想独吞赃款。”
“林国栋在哪?”
“在里面。”林岚指了指仓库深处,那里有一个被布盖住的东西,形状像是一个人。
陆沉走过去,掀开布,露出的却是林国栋的尸体,他的胸口插着一把解剖刀,正是仓库里找到的那把。
“是你杀的?”陆沉的声音有些发颤。
“是,”林岚点头,“他不仅杀了陈默,还杀了我哥。当年我哥找到沈曼,拿到了铜镜的秘密,想交给警方,结果被林国栋和张启明灭口,伪装成火灾。”
陆沉看着她手里的铜镜,忽然明白了什么:“你接近我,接近这个案子,就是为了找机会杀林国栋和张启明?”
“是,”林岚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我哥死得太冤了,我当法医,就是为了有一天能亲手找出凶手。钟慎是帮凶,林国栋是执行者,张启明是主谋,他们都该偿命。”
“那钟慎是你杀的?”
“不是,”林岚摇头,“是林国栋杀的,他用我哥的解剖工具伪造了伤口,想嫁祸给我。我只是在他杀了陈默后,杀了他报仇。”
陆沉看着她,忽然觉得眼前的林岚既熟悉又陌生。她的话有几分是真,几分是假?
“铜镜合璧后会出现什么?”陆沉问。
林岚没有回答,只是把两半铜镜合在一起,对着红月的光。铜镜的背面发出幽幽的光芒,在墙上投射出一串坐标——是当年走私案赃款的藏匿地,就在雾川市的一个废弃工厂。
“这就是他们所有人都想要的东西。”林岚说。
就在这时,仓库的门被推开,张启明带着几个警察走了进来,手里拿着枪:“陆沉,你涉嫌包庇凶手,人赃并获,跟我走一趟吧。”
“你怎么会在这里?”陆沉皱眉。
“有人匿名举报,说这里有命案。”张启明的目光落在林岚身上,“林法医,没想到你是这种人。”
林岚看着张启明,忽然笑了:“张局,你以为你能跑掉吗?铜镜里不仅有赃款坐标,还有你当年指挥林国栋杀人的录音。”
张启明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陆沉趁机掏出枪,对准张启明:“你涉嫌参与1998年走私案、故意杀人,现在被捕了。”
张启明的手下想反抗,却被随后赶到的小李带人制服。张启明被铐上手铐时,恶狠狠地盯着林岚:“你以为你赢了?陆正国当年也参与了,他才是最大的帮凶!”
陆沉的心脏猛地一缩,看向林岚。
林岚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录音笔,按下播放键,里面传出父亲陆正国的声音:“……我对不起沈曼,对不起那些死去的人,铜镜的秘密不能公布,否则会牵连更多人……我把赃款捐给了孤儿院,算是赎罪……”
录音到这里就断了。
“你父亲是在赎罪,”林岚看着陆沉,“他当年被张启明胁迫,后来一直用自己的方式弥补。这是他留给你的,在他的旧皮箱里找到的。”她递过来一个信封,里面是父亲的辞职信,上面写着:“吾儿陆沉,当你看到这封信时,爹已去追寻真相,勿念。”
陆沉握紧了信封,眼眶发热。父亲没有失踪,他是去追查真相了,或许还活着。
红月的光透过仓库的破洞照进来,落在合璧的铜镜上,像一滴凝固的血。陆沉看着林岚被警察带走,她的脸上带着一丝解脱的微笑。
案件似乎结束了:林国栋是连环杀手,杀了钟慎、陈默,被林岚所杀;张启明是幕后主谋,被捕归案;林岚为兄报仇,认罪伏法。
但陆沉总觉得还有哪里不对。林岚说她没杀钟慎,但钟慎体内的□□来自林国栋的药箱,林国栋为什么要杀钟慎?陈默的尸体找到了吗?父亲到底在哪里?
他走到仓库门口,看着红月下的海面,忽然发现海水里漂浮着一个东西,像是一个录音笔。
陆沉把录音笔捞上来,按下播放键,里面传出的是林岚和林国栋的对话:
“钟慎必须死,他知道我们杀了沈曼。”
“那铜镜怎么办?”
“拿到赃款后,就说陆沉的父亲是主谋,让他背黑锅。”
沈曼是他们杀的?陆沉的心脏像被狠狠攥住,林岚一直在撒谎!
他立刻驱车赶往藏匿赃款的废弃工厂,工厂里空无一人,只有一个打开的木箱,里面的赃款已经不见了。
木箱上放着一张纸条,是林岚的字迹:“陆沉,谢谢你帮我找到赃款,我会用这笔钱去做我哥想做的事。至于真相,红月升起时,你会在父亲的书房找到答案。”
父亲的书房?陆沉立刻赶回家里,推开书房的门,看到书桌上放着一个新的录音笔,旁边是父亲的笔记本,最后一页写着:“沈曼的孩子还活着,是钟宇,他才是握着最后秘密的人。”
陆沉按下录音笔,里面传出钟宇的声音,带着一种诡异的平静:“林岚以为她赢了,但她不知道,我母亲沈曼早就把真正的赃款坐标刻在了我身上……”
录音突然中断,窗外的红月变得格外明亮,仿佛在嘲笑这场未完的追逐。陆沉看着笔记本上的字迹,忽然明白,钟宇才是最深的伪装者,他从一开始就在利用所有人,包括林岚和陈默。
而父亲的下落,沈曼的真正死因,铜镜里最后的秘密,都还藏在红月的迷雾里,等待着下一个被卷入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