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玉令 第19章 第19章

“……看起来没什么大碍了。”萧燕昭犹自说着，放下心来。

再一抬头，金世安已有些不自在地挪开了眼。

退开坐了回去后，萧燕昭手指轻轻抚上腰腹间的麻布，眼中有些怅然，“既然这些药草生在崖边，也就是说忘忧这些日子又是冒着危险去采摘了。”

初见时这小姑娘险些跌下悬崖，只是为了给家中婶婶采药，善良又单纯，也是极易受人蛊惑。

“还在恼她？”金世安问。

“我不该恼吗？”萧燕昭反问：“我差点被她害死了，现在打一巴掌给个甜枣，我就应该原谅吗？”

她有些疾言厉色，嘴上虽这么说，心底里更懊悔的是自己太轻易便相信他人，哪怕只是个小姑娘。因着自己的一意孤行，让江阙和金世安陪着自己身处险境，在这阴暗的地牢中，她却连挣扎的力气也没有。

许是看出了萧燕昭的心思，金世安敛起笑来，安抚性地拍了拍她的胳膊，轻声道：“至少眼下的情况是渐渐向好的。哪里被绊住了，我们可以慢慢解,总会有转机。”

知道金世安是在安慰自己，萧燕昭轻轻呼出一口浊气，她此刻有些惊讶于他不慌不忙的心态，如此泰然自若，仿佛留着后手一般。

思量间，忽听牢房外一阵杂沓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几个村民神色慌张奔过牢门，直往更深的方向去了。不消片刻，那喧嚷声又折返回来，这群村民后头还跟着几个赤膊大汉，一边擦着身上的汗一边走了过来。

其中一大汉面色阴狠，指挥另一个村民道：“你守在这里！别让他们跑了！”

那村民骂骂咧咧走过来瞪着萧燕昭，“老子就说得把他们弄死，这下麻烦大了！”

大汉一巴掌拍在他后脑，“人死了更没法交代，别磨磨唧唧的，守好！”

待那些人走后，村民恼怒地砸了一拳地牢木门，又恶狠狠警告道：“不许出声，你们在这里叫破喉咙上面也听不到。”

萧燕昭抬头看了一眼金世安，轻声问道：“怎么回事？”

金世安声音压得很低，“临行前我便嘱咐家中暗卫，若三日未得音讯，即刻前往府衙报官。”

萧燕昭哑然，她神色颇有些复杂，片刻后又低下头去，“我竟没有想到……”

说完便沉默了许久，其实并不是全然没有想过，只是她自小莽撞，被江霆渊多次训斥却不以为然，对自己的武力又颇为自负，说做便做了，行事前从不仔细思量，这还是第一次栽这么大一个跟头。

先前有叙白和江霆渊兜底，此刻她才后知后觉明白人心险恶，一切都需要靠自己。

金世安伸出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此时不是沮丧之时，府衙之人恐怕也难觉察村庄之下会有这样一条暗道。”

萧燕昭深吸一口气，振作精神点了点头，她凝眉沉思片刻，开口道：“我还有袖箭。”

“袖箭？”金世安的目光挪到她的手腕上，轻声道：“你打算怎么做？”

在这种情形下，萧燕昭居然卖了个关子，“自然是有大用处。”

牢房外，石壁上烛火摇曳，将守着牢房的村民影子拉的斜长，他面色不豫，心慌得不停地在原地踱步，时不时便向出口处张望着。

忽然一道细碎的声音自他不远处的牢房内传来，他起先没有在意，那声音却没有消失，反而愈来愈响。

“干什么——”

他不耐烦回过头，就和正蹲在牢房木门旁的萧燕昭四目相对了。

只见萧燕昭的手飞快收起，藏到了身后，随后装作若无其事一般偏头看向一旁。

那村民心下狐疑，他走到牢房外，打量着昏暗的屋内，却见先前送饭的瓷碗不知何时碎裂了，七零八落掉在地上，而金世安正站在碎片前，不动声色用自己的衣袍下摆挡住了。

他又看向牢房的木栅栏门，已经能明显看到一个被利刃割出来的小豁口。

几乎就在当下他立刻便明白发生了什么，本就焦躁的心情在此刻被点燃，他气势汹汹走到牢房外，怒道：“把东西交出来！”

萧燕昭嘀咕：“什么东西……”

村民不耐烦，上前一步伸手就要抢——

就在这一瞬，萧燕昭眸色骤冷，未等村民反应过来，她突然暴起，利落抓住对方的手臂，用力向后一拉，将人狠狠掼在门框上，随后扬起手刀重重劈在他颈侧。

村民连呻吟声都未来得及发出便已经昏死倒在了地上。

萧燕昭亦踉跄一步，扶着门框生生呕出一口鲜血，身子一软就要摔倒在地。

金世安上前一步扶住她，皱眉看着她腹部渐渐渗出的鲜血。

咳嗽几声，萧燕昭只觉得痛得马上就要晕过去了，她光是这一击便已用光了全身的力气。

“……不是还有袖箭吗？”金世安神色复杂。

萧燕昭虚弱地笑了一声，将剩下的淤血吐了出来，随后用袖子抹去嘴角的血渍，“我箭宝贵着呢……扶我起来。”

缓过劲后，萧燕昭按住护腕上的凸起的地方，箭槽旋即显现了出来，里面静静躺着三支箭矢。她随手拿出一支，咬着牙便开始捣鼓木栅栏门上拴着的铁链子，那锁头巨大，将箭尖插入锁眼后，萧燕昭的腕子轻巧一转，只听“咔哒”一声，锁链便被打开了。

金世安怔了怔，带着不可思议的目光看向萧燕昭。

“厉害吗？”虽然声音微弱，可萧燕昭仍扯起唇角，“小时候我爹关我用的锁都比这好使。”

几乎可以想象到萧燕昭少时得有多调皮，金世安眼底浮起一丝无奈的笑意，随后将她搀扶起来。

这一条密道不算长，不过片刻，便有光影照亮了石壁，连壁上的烛光都暗淡了不少。

眼看着再过一个拐角便是出口，金世安却忽然顿住了脚，萧燕昭下意识偏头想问，可话音还未出口，眼前骤然一暗，下一秒温热的掌心覆上了她的眼睛。

“在地牢三日，乍见日光，会灼伤眼睛。”

他声音轻浅，却让萧燕昭有些怔松，还未反应过来便被搀扶着走出了暗道。

偌大的村子此时寂静无声，暗道口并没有人在守，入口也极其隐秘，远离村庄中心，放眼望去也算是一片小树林，只是那杏林村家家户户燃起的炊烟倒比她初次上山时看到的有生气多了。

“走吧，”萧燕昭深吸一口气，放出豪言壮语：“去找他们算账。”

话虽如此，二人这一路上还是十分憋屈的躲躲藏藏才来到了村庄中心，村子维持着表面的平和，人人脸上皆洋溢着看似淳朴的微笑。

萧燕昭和金世安躲在一棵三人粗的老树后，不多时便看到了那个京都来的府尹，那人皮肤黝黑，身形精瘦，一方乌纱帽戴得是端端正正，他身后跟着的却不是持刀捕快，而是清一色深青官服的刑部差役。

走在府尹身前的则是面色凝重的沈霁川和一脸冷硬的盛璋。

萧燕昭心头一喜，正要上前，就被金世安拉住，回过头就听他小声说：“听听他们在说什么。”

在这几人身旁点头哈腰的则是先前威胁江阙的老人，如果没猜错，这人大约就是村长。

“大人，多少年了，村里是从没进过外人的。”村长言之凿凿，还问一旁的村民，“你们可有见过？”

村民们没说话，却纷纷摇头。

“这人好端端地上了山，不仅没进村，人还失踪了？”沈霁川冷笑。

村长用力一拍大腿，显得委屈极了，“青天大老爷啊！我要是扯谎就让我老头子不得好死！”

“你死不死的与我何干？”沈霁川不吃他这套，“总之人是在你们地头上失踪的，便是掘地三尺，我也要找出来。”

听到“掘地三尺”四个字，村长的脸色变了几便，随后又堆起笑来：“咱这杏林村外有一处险崖，许是掉下去了，那谁又说得准？”

说话间，忽然有一抹红色的身影从一旁窜了出来，挡在了众人眼前。

几人脚步一顿，村长的面色瞬间黑了下去，他一双浑浊的眼恶狠狠盯着那一抹身影，恨不能将她生吞活剥了，可碍于沈霁川几人，却不敢贸然发难。

小姑娘怯生生的，浑身发抖，她生满疮口的小手不住绞着衣角，看起来害怕极了，却仍旧大着胆子开口：“不、不是的……他们……”

话音未落，她忽然整个人被一股大力扇倒在一旁。

只见气喘吁吁的曾阿婆赶了过来，这一巴掌打完，她一把将小忘忧从地上拖起来，拉到一旁，向着几人赔笑道：“我家丫头小时候烧坏了脑子，老婆子没管住，冲撞各位大人了。”

盛璋微不可察地蹙了蹙眉，沈霁川也有些恼怒，“她只是一个小姑娘，你何至于此！”

忘忧的脸上肿起一块，浮现出清晰的手指印来，她捂着脸半天没缓过劲来。

萧燕昭抿了抿唇，他回头和金世安对视一眼，后者对她点了点头，随后她便做出一副虚弱至极的模样，踩着虚浮的脚步扶着树干从树后走了出来。

“霁川……”

她声音细若蚊蝇，捂着腹部染血的麻布，那麻布上早已被先前裂开的伤口浸出大片大片的血渍来，看上去分外怵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