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雪聆春 第3章 京雪

门内的男人箍着门把手，也在打量面前眉眼清丽的女孩子。

因为是第一次上课，清芜浅浅地收拾了下自己。脸上是跟平时没什么不同的淡妆，只是画了个眉毛，涂了下口红，她皮肤从小就很好，不化妆的时候也是白里透红，所以变化不大。

上身是一件旦青色雪纺衬衫，修长的脖颈垂下来一条白色的丝巾，下面是一条黑色百搭的喇叭裙，清芜本来就长得纤细高挑，此刻更是显得亭亭玉立，窈窕婀娜。

犹如炎炎夏日中的一抹绿荷，使人见之清爽舒畅。

但很显然的是，打量的人并不如此想。

年轻高大的男人微不可察地眯了下眼，狭长的眼尾显出几丝褶皱，看似矜贵实则凉薄。

这是清芜与沈霁的第二次见面。

谈不上愉快还是不愉快。

当时的他身姿笔挺地站在门内，居高临下地看着门外的她。

后来那场关系的主导权从始至终也都是掌握在他的手中。

至少苏清芜是这样认为的。

彼时她渺小势弱，在他冷冽扫视的眼神下仰着头跟他对视，看似毫不示弱，只有她自己知道，袖子底下的手掌心早已布满红色的指印。

沈霁当然看出女孩只是个纸老虎。

她很紧张，她在害怕。

他饶有兴味地欣赏她固执的伪装，想看看她能够坚持多久，但不知想到了什么，很快又失去了这种逗弄猎物的心情。

他绅士一笑，仿若两人初识，“老师贵姓？”

苏清芜丝毫没有胜利的感觉，她知道他看穿了自己，但只要他不开口赶她，那她就需要这份工作。

“免贵姓苏，苏清芜。”她礼节性地露出笑容，颊边梨涡微漾。

“沈霁。”他低声道。

苏清芜在思考要不要主动问清楚他的是学生的什么人，她的猜测是孩子的爸爸，但这个男人实在是过于年轻，让人猜不透他的身份。

就在她纠结的档口，玄关处传来了一道软软糯糯的童音，“哥哥～哥哥～是我的老师到了吗？”

苏清芜往里面看去，客厅光线很好，她看到了一个穿着粉色蓬蓬公主裙的女孩子站在那里，圆圆的脑袋上还揪着两个小辫子，像年画上的福娃娃，可爱软萌极了。

“嘟嘟，过来。”男人的声音再没有刚才的那般凌冽，低缓柔和得像把音色很好的琴。

“哥哥，这是不是我的新老师呀？”小女孩大概十岁左右，睁着一双圆滚滚的大眼睛疑惑地看着苏清芜，胖乎乎的小手上还拿着五光十色的玻璃球。

“对，你可以叫她苏老师。”男人柔声道。

小女孩抿了抿嫩嘟嘟的嘴唇，把玻璃球搁在下巴那里，慢悠悠地朝着苏清芜走去，来到她的面前，又好奇地看了她好一会儿，最后歪了歪头，说出这么一句话来。

“苏老师，你好漂亮呀！”嘟嘟稚嫩的童音像块儿糯米糕，惹人怜爱。

苏清芜忍不住弯了弯唇角，脸上的两只梨涡像白糖糕凹下去的两个点。

“你叫什么名字呀？”她轻轻地摸了摸小女孩细细软软的头发，轻声问道。

“我叫嘟嘟，今年读五年级啦。”小女孩眼儿鼓鼓的，眼珠儿黑黑的，伸出五只胖乎乎的手指头示意她看。

清芜被这小小的人儿心都要萌化了。

“嘟嘟，你过来一下，哥哥先跟老师说几句话。”沈霁站在旁边看了半天两人之间的互动。

他惊讶于嘟嘟对苏清芜的亲近

嘟嘟是他全家娇生惯养的掌上明珠，也是他从小宠到大的小侄女，

但嘟嘟因为小时候的一些事情对陌生人很抗拒，最近这几年情况有所好转，但现在这种情况还是很少见。

他不禁再一次打量了下面前的女孩，普普通通的装扮，清水出芙蓉的妆容，看不出和之前的那些老师有什么不一样。

除了一点，那就是她的气质很温和，像一杯醇厚绵柔的牛奶。

沈霁笑了笑，这些并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只要她招嘟嘟喜欢，其他那些东西他都可以不计较。

苏清芜知道那个男人的视线若有若无地落在自己身上，他对自己的来意是否有所怀疑，在他让自己进来的那一秒她就已经了然，这个时候他不会再做什么了。

“这是关于嘟嘟的一些注意事项，你看一下，如果没有什么意见的话那就可以开始上课了。”

男人冷白的指尖递来一张薄薄的纸张，上面写了几个小点，苏清芜双手接过扫了几眼，里面是一些对于家教老师的正常要求，只有一点让她视线顿了一下，上面写着写着小女孩发呆的时候尽量调动一下她的情绪，不要让她陷入自己的世界里。

苏清芜之前也接触过这样的学生，她们并不是人们常说的自闭症患者，只是发育迟缓，不善言语罢了，她并不会区别对待这种学生，而是把她们当作正常人去相处。

她考虑了一下，朝男人郑重地点了点头，“我可以做到”。

沈霁望进女孩的眼底，那里面什么都没有，只有坦荡荡的孤勇。

很意外，他居然没有丝毫诧异。

仿佛他知道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喉咙溢出声轻笑，正在跟小女孩说话的清芜没有听见。

沈霁半蹲下来，温声对小女孩说，“嘟嘟今天跟老师一起上课好不好？”

嘟嘟揉着玻璃球，大眼睛眨巴眨巴地闪烁着，“好～”。

那之后，苏清芜就带着小女孩上了二楼，上面有三个房间，只有中间那间敞着门，门边垂挂着五颜六色的袖珍小贝壳。

那是个充满粉色泡泡的公主房，里面很大，墙上挂着白雪公主和七个小矮人的画报，床上放满了各种各样的布娃娃，很多都是国外版的，还有专门的学习间。

苏清芜并没有一上来就直接上课，她先是跟小女孩说了一会儿话，拉近两人的距离，博得她的好感，意外的是，嘟嘟很是信任她，拉着她叽叽喳喳地说了好一会儿话，像一只快乐的百灵鸟。

苏清芜一直微笑地听她说话，没有去打断她，而是等上课时间快到了的时候一边同她讲些有趣的事一边把话题带到学习上去。

嘟嘟目前在国际学校上学，成绩在班上一直都比较好，就是语文这一科有点拉胯，可能跟她之前长时间待在国外有关。

嘟嘟对语文不算感兴趣，苏清芜发现了这一点，课上会加点趣味小游戏去引导嘟嘟，提升她对语文的兴趣。

试课是一个小时，苏清芜额外上多了十分钟，她收拾东西的时候，嘟嘟站在旁边软软地问了句，“苏老师，你要回家了吗？”

“对呀，老师要还要回学校。”

“苏老师，我家里有好多好多房子，你随便挑一间住好不好？”

苏清芜手上一顿，“怎么了？嘟嘟。”

“因为我喜欢你呀苏老师。”

因为喜欢她所以想让她留下来。

小孩子的思维就是这么简简单单又可可爱爱。

苏清芜想了想，“可是老师明天还要上课呀，就像嘟嘟明天也要早起去学校一样，明天再去学校的话老师会迟到的。”

“那老师你迟到的话你们老师也会罚你唱歌吗？”

苏清芜愣了一下，笑开，“不会，但会扣老师的分。”

这个惩罚在小孩子眼里是最可怕的一种惩罚，于是嘟嘟急道，“那……那苏老师你快回去吧，我不要你留下来陪我了，嘟嘟会自己陪自己的。”

苏清芜摸了摸她的头，“嘟嘟好乖，老师下次给你带个小礼物过来好不好？”

说完她才想到自己现在的去留还掌握在别人的手里，但望着小女孩亮晶晶的小眼神，她并不想收回来，如果来不了的话那她知道地址也可以寄过来。

听说有小礼物，嘟嘟可高兴了，拍着胖嘟嘟的小手跳呀跳。

突然，一阵“轰隆”的打雷声在天边炸响，像春日里的一声闷炮，下一秒瓢泼大雨倾注而下，苏清芜打了个激灵，第一时间转身就去看嘟嘟。

小女孩似乎并没有被雷声吓到，相反她看见苏清芜还吃吃地笑了起来，清脆的笑声如同秋日里的风铃，“苏老师，你不要害怕，我会保护你的 ”。

苏清芜被她小大人似的模样给逗笑了，“谢谢你嘟嘟，老师也不怕打雷。”

她小时候是怕的，后来就再也不怕了。

因为见识过比这雷声还可怕的东西。

“那苏老师，下雨了你还要回去吗？”

“当然，老师要回去的呀。”

“雨怎么大，衣服会被淋湿的哦。”

“没关系，老师回去再换衣服。”

嘟嘟皱着小眉头不知道在想什么，苏清芜签起她的手拉她下楼，客厅的灯亮着，电视机的声音模模糊糊地传过来，还夹杂夹杂着几声低语。

有人站在落地窗前打电话。

男人挺拔昂藏的身形倒映在透明的玻璃上，宽肩窄腰，头肩比完美优越，利落的短发，侧脸轮廓硬朗清俊，他一只手拿着手机，另一只手搭在窗台上，姿态散漫慵懒。

不得不说，这是个仅凭背影就能让许多女人怦然心动的男人。

但这些女人里面包不包括苏清芜。

她淡淡地瞥了一眼就收回视线，一位穿着围裙的白发阿姨走了过来，“苏老师是吧，你现在是要回学校吗？”

“是的，阿姨，我要回去了，嘟嘟我不放心让她一个人在上面所以把她带下来了。”

“哎，你有心了，可是外面这么大的雨，要不你等雨小了再走吧。”

苏清芜看了眼时间，快八点了，她八点半还有一节线上课。

“不用了阿姨，我带了伞，还叫了车，你看好嘟嘟，我先走了。”

“苏老师，你等我一下。”

小女孩轻轻地扯了扯她的袖子，然后转身朝已经没有再打电话的男人跑去。

不知道嘟嘟跟男人说了什么，苏清芜只看见他望过来一眼，下一秒他牵着嘟嘟走了过来。

“苏老师，哪个学校的？”

“州大。”苏清芜并不知道他其实已经看了自己的简历，只是觉得如果他想查这些同样轻而易举。

“我等会儿也要过去那边，一起？”

苏清芜第一反应是拒绝，她知道有可能是嘟嘟说了什么，但还没等她开口，袖子又一次被小小的人儿给拉住了，嘟嘟仰着红扑扑的小脸对她说，“苏苏老师，你不要拒绝我哥哥好不好？”

苏清芜再一次被软化了，“那……谢谢沈先生。”

沈霁挑了挑眉，唇角半勾着，拿起沙发上的车钥匙就往外走。

嘟嘟奶声奶气道，“再见，苏苏老师。”

小人儿不知道什么时候给她又换了一个称呼。

苏清芜朝她招手，“嘟嘟，再见。”

外面的大雨正不知疲倦地下着，能听到风吹动树梢的声音。

两个人先去的是地下车库，里面停着十几辆的苏清芜认不清的豪车。

只听到“滴”的一声，右边第三辆的车子亮起了两管明亮的车灯。

后来苏清芜才知道这车叫迈凯伦。

男人拉开车门，见她站在那里，对着她晃了晃车钥匙，示意她上车。

苏清芜当时是在犹豫坐那儿，坐后面的话有把人当司机的嫌疑。

就在她还是觉得坐后面比较合适的时候，车窗蓦地降下一半，一张棱角分明的脸侧了过来，脸上带着促狭的笑意，“苏小姐，别怕，我不会吃人。”

苏清芜脸一红，手忙脚乱之下上了副驾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