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堂木 第17章 焚身之地

手腕被洞穿的剧痛如同烧红的烙铁烫进骨髓，裴铮眼前阵阵发黑，枯槁的身体几乎要在这双重折磨下彻底崩解。然而，心口玉佩中汹涌而来的、属于萧彻的煌煌烈阳之力，却如同狂暴的熔岩，瞬间点燃了他濒临熄灭的生命之火！

“呃啊——！” 裴铮口中溢出血沫，嘶吼却带着玉石俱焚的决绝！被金红微光笼罩的五指如同烧红的铁钳，死死扣住“周显”那只青黑色、布满诡异水波纹路的右手手腕！

滋啦——！

刺鼻的焦臭黑烟腾起！“周显”发出凄厉非人的尖啸，那只被附体的手臂疯狂颤抖，表面的黑色纹路如同活物般扭曲、崩解！影傀的力量正在被萧彻渡来的、至阳至烈的本源强行灼烧驱逐！

“阿吉叔！”宋小鱼尖叫，动作却快如鬼魅。她娇小的身体贴着湿滑的地面滑近，手中那把淬了麻药和云岫特制破邪药粉的匕首，带着寒光，精准无比地狠狠刺入“周显”右臂肘关节的缝隙！

噗嗤！骨骼碎裂的闷响！

“周显”整条右臂瞬间失去了力量支撑，诡异地耷拉下来。与此同时，阿吉的短刃也狠狠捅进了“周显”的肋下，并非要害，却是人体最痛、最易卸力的位置之一！

“嗬…嗬嗬…” “周显”的尖啸变成了漏风般的嗬嗬声，身体剧烈抽搐，那双空洞浑浊的眼睛里，疯狂与暴戾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不见底的痛苦与茫然。他挣扎的力量骤然衰弱。

就是现在！

裴铮强忍着左手腕被贯穿的剧痛和体内两股力量冲撞带来的撕裂感，枯瘦的右手闪电般探出，目标直指“周显”那只因右臂被废而微微松开的、紧攥秘钥的左手！

指尖触碰到冰冷坚硬的玉质！

“周显”似乎感应到了最后的珍宝即将被夺，喉咙里发出不甘的呜咽，左手本能地再次收紧！裴铮眼神一厉，灌注残余内力的手指猛地发力一抠！

“喀啦！”一声轻微的骨裂脆响，“周显”左手小指被硬生生掰断！那枚温润的、雕刻着复杂回旋纹路的玉质秘钥——“九曲回环匙”，终于脱手而出！

裴铮一把将其抄在手中！入手冰凉，却沉甸甸如同千钧！

秘钥到手！

“撤！”裴铮嘶声低吼，身体因剧痛和脱力向后踉跄。宋小鱼和阿吉立刻舍弃“周显”，一左一右架住裴铮。

“嗬…嗬…”瘫软在帆布堆上的“周显”，眼中的疯狂彻底消失，只剩下濒死的灰败和一种解脱般的空洞。他断裂的左手指着裴铮，嘴唇翕动，发出微弱到几乎听不见的气音：“…钥…影…在…影…中…” 最后一个字尚未出口，他身体猛地一挺，一口粘稠的黑血喷出，眼神彻底涣散，头一歪，气绝身亡。

影在影中？裴铮心头剧震，但此刻无暇深思。密室内的动静很可能已经惊动了外面的东西！

“走！”阿吉当机立断，架着裴铮就向洞口冲去。宋小鱼紧随其后，警惕地断后。

三人狼狈不堪地冲出密室洞口，重新没入冰冷刺骨的暗河水道。身后，死寂的密室仿佛一头择人而噬的巨兽之口。裴铮紧握着那枚冰冷的九曲回环匙，左手腕的伤口在河水中泡得发白，剧痛钻心，心口玉佩传来的灼热力量也如潮水般退去，留下更深的疲惫与枯竭感。他知道，萧彻那边必然也承受了巨大的反噬。

“大人，您的伤！”宋小鱼看着裴铮手腕不断渗出的血丝在水中晕开，小脸煞白。

“死不了。”裴铮咬牙，声音嘶哑，“先离开这鬼地方！阿吉，按图纸，离这里最近的闸口是哪个？控制哪条干道？”

阿吉一边奋力划水，一边回忆着云岫解读的密档：“是‘丙三’泄洪闸！控制着通往西城金水河旧道和皇城西苑沉玉湖的支流！离这里…不到半里！水流方向…逆流而上！”

逆流而上！对此刻油尽灯枯的裴铮来说，简直是天堑！

“走！”裴铮眼中只有决绝。拿到秘钥只是第一步，必须尽快关闭一条关键水道，切断残阳教可能的输送路线，打乱他们的节奏！

冰冷刺骨的河水如同千万把小刀切割着身体。逆流带来的阻力巨大无比。裴铮每一次划水，枯槁的手臂都像要断裂开来，左手腕的伤口更是传来阵阵麻痹感（影傀利爪带毒！）。意识在剧痛和冰冷的双重折磨下开始模糊，唯有心口玉佩传来的、微弱却持续的暖意，如同风中残烛，勉强维系着他最后的神智。他能“感觉”到另一端萧彻的意志，同样在痛苦中挣扎，却依旧固执地传递着支撑。

宋小鱼和阿吉拼尽全力，几乎是在拖着裴铮前进。浑浊的水流中，只有鱼目石幽绿的光芒指引方向，死寂得令人心慌。

“前面…有光！”宋小鱼突然低呼，声音带着一丝惊疑不定。

裴铮和阿吉凝神望去。果然，在幽暗水道的前方拐角处，隐约透出并非鱼目石幽绿的、一种更稳定却也更诡异的暗红色光芒！同时，水流中传来一种低沉的、有规律的轰鸣震动感！

“闸口！丙三闸！”阿吉浑浊的眼中爆出精光，随即又被巨大的忧虑取代。有光，意味着那里很可能有人！或者…不是人！

三人更加小心地靠近。拐过巨大的、布满藤壶的闸门残骸，眼前的景象让裴铮心头一沉。

一个相对开阔的水下空间展现在眼前。巨大的、锈迹斑斑的青铜闸门如同巨兽的獠牙，半开半合地嵌在石槽中。闸门上方，镶嵌着几颗散发着暗红色光芒的珠子，将周围浑浊的水域映照得一片诡谲。更令人心惊的是，闸门附近的水底，散落着几具穿着残破黑衣的尸体！尸体周围，水草呈现出不正常的焦黑色。

显然，这里发生过战斗！而且时间很近！

裴铮的目光迅速锁定闸门一侧的石壁。那里有一个半嵌入石壁的、布满复杂纹路的青铜圆盘，圆盘中心，赫然是一个与“九曲回环匙”形状完美契合的凹槽！

目标就在眼前！

但危险，同样近在咫尺！

阿吉示意宋小鱼留在原地警戒，自己则如同一条经验丰富的老鱼，无声地潜游过去，仔细检查那些尸体和周围水域。片刻后，他游了回来，脸色极其难看：“是残阳教的人！死状…很怪，像是被什么东西从内部烧焦了！周围没有明显打斗痕迹…像是瞬间毙命！闸门机括附近…没发现陷阱，但…” 他指向闸门上方那些暗红珠子，“那红光…感觉很邪门！”

裴铮心念电转。残阳教内讧？还是…被周显警告的“影”反噬了？无论如何，这是机会！

“小鱼，警戒上方和来路！阿吉，掩护我！”裴铮强提一口气，挣脱两人的搀扶，枯槁的身体爆发出最后的意志力，如同离弦之箭，直扑那青铜圆盘！

他的动作迅捷而无声，枯瘦的手指紧握着那枚九曲回环匙，精准地对准凹槽按了下去！

咔哒！

一声清脆的机括咬合声在水中响起！秘钥严丝合缝！

裴铮心中一喜，正要发力旋转——

异变陡生！

闸门上方的几颗暗红珠子，红芒骤然暴涨！一股阴冷、滑腻、带着强烈精神侵蚀的邪异波动，如同无形的触手，瞬间笼罩了整个闸室！裴铮首当其冲，只觉得脑袋如同被重锤击中，无数充满恶念的嘶嚎和混乱画面疯狂涌入脑海！眼前瞬间血红一片！

是精神攻击！那些珠子是陷阱！

“大人！”宋小鱼和阿吉同时感到一阵强烈的眩晕和恶心，动作瞬间迟滞！

裴铮闷哼一声，枯槁的身体猛地一晃，左手腕的伤口传来钻心的剧痛和麻痹感，几乎让他握不住秘钥！更可怕的是，心口玉佩猛地传来一阵剧烈的、带着警告和痛苦的波动！萧彻也受到了这邪异精神冲击的波及！

“呃…！”裴铮咬破舌尖，剧痛让他神智一清！他眼中厉色爆闪，不顾脑海中翻腾的恶念，将全身残存的力量和意志，全部灌注到右手！枯瘦的手指死死扣住秘钥，用尽平生力气，狠狠一拧！

“九曲回环！”——周显的独门秘钥，岂是凡物？这看似简单的一拧，实则蕴含了九重巧劲变化！

嗡——嘎啦啦——！

沉重的青铜闸门发出令人牙酸的巨响，在浑浊的水流中剧烈震动起来！半开半合的闸口，开始缓缓地、却无比坚定地向内闭合！巨大的水压被改变，形成一股强劲的吸力漩涡！

成功了！丙三闸正在关闭！

然而，就在闸门闭合的巨响声中，异变再生！

裴铮拧动秘钥的瞬间，那青铜圆盘内部似乎传来一声极其轻微的“咔嚓”脆响，仿佛有什么东西碎裂了。紧接着，圆盘靠近石壁的缝隙里，竟然弹出了一个极其隐蔽的、只有拇指大小的暗格！

暗格里，静静地躺着两样东西：

一枚通体漆黑、触手温润、边缘雕刻着古老云水纹的半月形玉珏！其材质和隐隐透出的气息，竟与裴铮怀中的日月双佩有几分神似！玉珏上，还沾染着早已干涸发黑的…血迹！

另一样，则是一小卷被油布紧紧包裹、边缘同样沾着黑褐色血迹的皮纸！

裴铮瞳孔骤缩！这绝非闸门原有之物！这是…周显留下的？！他冒险藏在这里？！

来不及细想，身后宋小鱼和阿吉惊恐的呼声已经传来：“大人小心！有东西过来了！好快！”

裴铮猛地回头！只见幽暗的水道深处，数道扭曲的、如同浓稠墨汁般流动的诡异黑影，正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无视水流的阻力，朝着闸门方向疾扑而来！它们没有实体，却散发着比刚才精神冲击更浓郁百倍的阴冷、滑腻与吞噬一切的邪恶意念！

周显字条中警告的“影”！它们被闸门关闭的动静引来了！

“走！”裴铮一把抓起暗格中的玉珏和血染皮卷塞入怀中，同时拔出九曲回环匙！闸门已经闭合大半，强劲的吸力形成屏障，暂时阻挡了那些“影”，但也将他们三人困在了闸门这一侧！

唯一的生路，就是闸门上方一个仅供一人通过的检修孔道！那里水流稍缓，通向未知的上层空间！

“上去！”裴铮嘶吼，将秘钥塞给阿吉，枯槁的身体爆发出最后的力量，猛地将宋小鱼推向孔道入口！“快！”

宋小鱼含着泪，借着推力，如同灵活的游鱼般钻入孔道。阿吉紧随其后。裴铮最后看了一眼身后那些被闸门阻挡、却疯狂撞击、发出无声尖啸的墨影，一咬牙，也钻了进去！

孔道狭窄陡峭，布满滑腻的青苔。三人奋力向上攀爬，身后是闸门闭合的闷响和水中隐隐传来的、令人灵魂战栗的邪异波动。

不知爬了多久，前方终于出现了微弱的、自然的光线！还有…新鲜的空气！

哗啦！

裴铮的头率先冲破水面！刺目的光线让他瞬间眯起了眼。他发现自己身处一个废弃的、长满苔藓的砖石水池中。宋小鱼和阿吉正**地趴在池边，大口喘息。

这里…似乎是某个古老建筑的地下蓄水池？

劫后余生的虚脱感瞬间袭来。裴铮靠在冰冷的池壁上，枯槁的身体如同散了架，左手腕的伤口麻木刺痛，意识开始模糊。他颤抖着，从怀中掏出那枚沾血的黑色半月玉珏和那卷皮纸。

皮纸被水浸湿了一些，但上面的字迹是用特殊的矿物颜料混合血液写成，大部分依旧清晰可辨。那并非蝌蚪文，而是工整的胤朝官文！是周显的笔迹！内容却让裴铮仅存的血色瞬间褪尽！

“吾命不久矣，残阳追索，影傀缠身…秘钥已得，然邪教所求，非仅水道…沉船铁盒所得，非邪术，乃…前朝明月公主秘藏舆图残片！指向…其焚身之地…烬余之所…日月佩本源…或可重燃…玄水玦为凭…血书为证…”

前朝明月公主？！焚身之地？！日月佩本源重燃？！

裴铮如遭雷击！他猛地看向手中那枚黑色的半月玉珏——玄水玦！这…难道是那位公主的遗物？！

就在他心神剧震的刹那，怀中的日轮玉佩，竟与这枚新得的玄水玦，同时传来一阵微弱却清晰的共鸣震动！仿佛…在哀鸣，在呼唤！

噗——！

巨大的信息冲击和身体的彻底崩溃，让裴铮再也压制不住，一大口暗红的鲜血狂喷而出，溅落在水池浑浊的水面上，也染红了手中那张血染的皮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