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的“镇龙闸”隔绝了内外两个世界,也隔绝了裴铮目眦欲裂的嘶吼。闸门内侧的狭窄空间,死寂得如同坟墓,只有裴铮粗重到破音的喘息在冰冷的石壁间回荡。闸门落下的最后画面——萧彻如同破碎的玩偶般被撞飞,鲜血喷溅,玉佩染血——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视网膜上,烫在他的灵魂深处!
“萧彻——!”裴铮一拳狠狠砸在冰冷的闸门上,指骨瞬间皮开肉绽,鲜血淋漓!巨大的痛苦和无力感如同毒藤缠绕心脏,几乎将他窒息!那个总是带着戏谑笑意、在生死关头却一次次挡在他身前的“笑面虎”,那个身负血海深仇、刚刚被真相撕裂又被他强行拽回人间的男人…为了推开他,把自己留在了地狱里!
不!不能放弃!
闸门隔绝了视线,隔绝不了震动!裴铮强迫自己冷静,耳朵紧贴冰冷的金属闸门。外面…那豹形怪物自爆般的撞击余波似乎平息了,只剩下怪物低沉的嘶吼和利爪刮擦石壁的声音…没有听到萧彻的任何动静…是彻底昏迷?还是…?
裴铮的心沉入冰谷,但一丝微弱的希望之火仍在燃烧。萧彻身上有玉佩!那枚染血的日轮玉佩!云岫说过,玉佩蕴含精粹…会不会…?
就在这时,闸门内侧甬道的深处,传来一阵极其微弱、却清晰无比的吟唱!那声音非男非女,古老、晦涩、带着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韵律,如同无数冤魂在幽冥地府的合唱,穿透厚重的石壁,直刺耳膜!伴随着吟唱,整个甬道的地面开始以一种诡异的频率震动起来,空气中那股甜腻的血腥气和硫磺般的灼热感陡然加剧!
血祭的核心仪式,就在前方!已经开始了!
裴铮猛地转身,眼中燃烧着冰冷的、足以焚毁一切的怒火!萧彻生死未卜,血祭正在进行,满城生灵涂炭…所有的愤怒、悲痛、责任,在这一刻化为最纯粹的杀意!他握紧了手中的长剑,剑身因主人的杀意而发出低沉的嗡鸣!獬豸镇邪在怀中隐隐发烫,仿佛在呼应着主人涤荡妖邪的决心!
他不再犹豫,如同离弦的箭,沿着震动和吟唱传来的方向,朝着甬道深处狂冲而去!每一步踏下,都带着踏碎这人间地狱的决绝!
甬道蜿蜒向下,越走越深。墙壁上开始出现人工开凿的痕迹,古老的壁画模糊不清,描绘着扭曲的日月图腾、狰狞的海兽以及…被锁链捆绑、献祭于祭坛之上的人牲!空气越来越灼热,那股甜腥的血气浓郁得如同实质,粘稠地糊在口鼻之间。吟唱声也越来越清晰,仿佛就在耳边低语,带着蛊惑人心的邪异力量。
终于,甬道尽头豁然开朗!
眼前是一个巨大得令人窒息的地下洞窟!洞窟顶部并非岩石,而是某种巨大、透明的、如同琉璃般的物质,血月的光芒透过这琉璃顶泼洒而下,将整个洞窟浸染在一片妖异的猩红之中!
洞窟中央,矗立着一座由森森白骨和漆黑岩石垒砌而成的、巨大的金字塔形祭坛!祭坛顶端,悬浮着一团不断翻滚、膨胀的**暗红色血雾!那血雾如同有生命的心脏般搏动着,每一次搏动,都贪婪地吸收着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的、肉眼可见的丝丝缕缕猩红血气!那是满城生灵被抽取的生命精气和恐惧怨念!
祭坛下方,呈环形跪伏着数十名身着暗红血袍的身影!他们低垂着头,身体随着古老的吟唱声有节奏地起伏,双手结着诡异的手印,将自身的精神力源源不断地注入祭坛顶端的血雾核心!正是残阳教的核心教众!
而在祭坛的最前方,一个身形枯槁、披着绣满日月与扭曲龙纹的暗金色祭袍的老者,正高举着一根镶嵌着墨绿鳞片的骨杖!他便是吟唱的源头!骨杖顶端,一块拳头大小、散发着妖异红光的晶石,正与祭坛顶端的血雾核心产生强烈的共鸣!
更令人心惊的是,在祭坛的基座四周,分布着八个凹槽!其中七个凹槽内,赫然摆放着七颗尚在微微搏动的、沾染着青金色血丝的心脏!心脏周围缭绕着淡淡的黑气!那青金色…与三皇子、皇帝死状如出一辙!七个凹槽,七颗龙子之心!
而第八个凹槽,正对着主祭的位置,却是空的!凹槽上方,悬浮着一个由血色能量构成的、缓缓旋转的日月图腾虚影!那凹槽的形状…分明与日月双佩严丝合缝!
第八祭品!是拥有最纯正前朝“龙血之华”的萧彻!他们要在这里,用萧彻的心和日月双佩,完成最终的血祭,唤醒那血雾核心中的恐怖存在!
裴铮的怒火瞬间冲垮了理智的堤坝!他看到那七颗尚在搏动的、属于皇帝子嗣的心脏,看到那空悬的第八个祭品之位,想到萧彻此刻可能遭遇的命运…一股毁天灭地的杀意直冲头顶!
“妖孽!受死——!”
没有任何废话!裴铮如同暴怒的雷霆,从甬道口狂冲而出!长剑化作一道撕裂血月光芒的惊鸿!《寒松剑诀》最强杀招——万仞松涛!毫无保留地倾泻而出!森寒剑气如同怒海狂涛,带着斩断一切邪祟的凛然正气,直斩向祭坛前那枯槁的主祭!
“大胆!”主祭老者猛地睁开眼,那是一双完全被暗红邪光充斥、毫无人类情感的眸子!他手中骨杖一挥!
“嗡——!”
祭坛顶端那翻滚的血雾核心猛地分出一道粗大的、如同实质般的血蟒!带着凄厉的尖啸和恐怖的灼热邪力,狠狠撞向裴铮的剑气狂涛!
“轰——!!!”
震耳欲聋的巨响在巨大的洞窟内炸开!剑气与血蟒猛烈碰撞!狂暴的气流如同飓风般席卷!血雾翻滚,碎石飞溅!
裴铮只觉一股沛然莫御、阴冷灼热交织的邪力顺着剑身狂涌而入!他闷哼一声,喉头一甜,身体如同被巨锤击中,不受控制地倒飞出去,重重撞在洞窟石壁上!五脏六腑仿佛移位,长剑险些脱手!好恐怖的邪力!这主祭借助祭坛和血月之力,实力远超想象!
“不知死活的东西!竟敢擅闯圣坛!”主祭的声音如同砂纸摩擦,带着非人的邪异,“正好!用你这当朝鹰犬的鲜血和魂魄,为吾主的降临再添一份祭礼!”
他骨杖再挥!数道稍小的血蟒再次从血雾核心中分裂而出,如同择人而噬的毒蛇,从不同方向噬向裴铮!同时,那些跪伏吟唱的血袍教众中,也有数人抬起头,眼中闪烁着疯狂的红光,抽出淬毒的短刃,如同鬼魅般扑了上来!
腹背受敌!绝境!
裴铮眼中没有丝毫畏惧,只有燃烧到极致的冰冷火焰!他抹去嘴角的血迹,长剑一抖,剑光如轮,护住周身要害!《寒松剑诀》守势最强的一式——松定乾坤!剑影重重,如同屹立风雪中的万载寒松,任凭血蟒冲击、毒刃加身,岿然不动!金铁交鸣声、邪力碰撞声不绝于耳!
他如同狂风暴雨中的礁石,在血蟒的撕咬和教众的围攻中苦苦支撑!每一次格挡都震得手臂发麻,气血翻腾!旧伤崩裂,鲜血染红了玄色官袍!但他眼神依旧锐利如刀,死死锁定着祭坛顶端的血雾核心和那个空悬的第八祭品之位!
不能退!一步都不能退!萧彻可能还活着!满城百姓正在被抽取生命!必须破坏祭坛!必须打断仪式!
就在裴铮的防御被一道血蟒狠狠撕开一道口子,一柄淬毒短刃即将刺入他肋下的千钧一发之际——
“轰隆——!!!”
一声远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恐怖的巨响,猛地从他们来时的甬道方向传来!连整个巨大的洞窟都剧烈摇晃起来!碎石如雨落下!
只见那扇厚重的、隔绝内外的“镇龙闸”,连同它所在的那段坚固石壁,竟被一股难以想象的巨力,从外部硬生生轰开了一个巨大的缺口!烟尘碎石如同怒涛般席卷而入!
烟尘弥漫中,一道身影如同浴血的魔神,一步一步,踏着废墟和烟尘,缓缓走了进来!
是萧彻!
他浑身浴血,左臂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扭曲着,显然已经折断。胸前的衣襟被鲜血浸透,脸色苍白得如同透明,嘴角还在不断溢出带着内脏碎块的血沫。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破风箱般的嘶鸣,仿佛随时会彻底破碎。
但他还活着!
他手中,死死攥着那枚日轮玉佩!此刻,那原本黯淡的玉佩,竟然散发着一种微弱却异常纯净的、温润的乳白色光芒!光芒笼罩着他残破的身躯,仿佛在为他吊住最后一口生气,也驱散着周围弥漫的血腥邪气!
他的眼神,不再有痛苦,不再有迷茫,只剩下一种被极致绝望和滔天恨意淬炼后的、冰冷的、非人的死寂!那目光穿透弥漫的烟尘,如同两柄淬毒的冰锥,死死钉在祭坛前那枯槁主祭的身上!也扫过了祭坛基座上那七颗搏动的、属于他“兄弟”的心脏,以及那个为他预留的空悬祭位!
“老…狗…”萧彻的声音嘶哑破碎,如同砂石摩擦,却带着穿透一切喧嚣的、刻骨的恨意和毁灭的决绝,“你…要的…祭品…我…带来了…” 他缓缓抬起那只完好的右手,将散发着白光的日轮玉佩,指向主祭,也指向那空悬的日月图腾凹槽!
“还有…我的…命!”
“有本事…来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