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后排是一对情侣,说起话来旁若无人,祁念堵得慌,眼看着男生抱上女生的腰,俩人就要亲在一起,出租车终于到了。
她飞速开门下车,站在路口前,心想谈恋爱这种东西,可能真的有点说法,能把出租车当床使。
搂搂书包,抬腿往家走。
摸出钥匙,开门进去,祁巍果然在,看她回来了,一脸惊讶,“你回来了?”
“嗯。”祁念走过客厅,就要回房间。
祁巍叫住了她。
“你回学校也不知道给我说一声?你是觉得你长大了,翅膀硬了,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我管不了你了是吧。”
“祁念,你还像什么话?”
又来了,祁念停步,轻嗤一声。
她捏紧书包带子,反问:“我开学我不回学校那我要做什么?跟您报备,您大忙人还有时间管管我呢,有这闲工夫,”
她朝另外一边房间抬抬下巴,“多睡觉。”
说完就准备走。
这有点忤逆到了一个大男子主义的男人,祁巍面子挂不住,厉声呵道:“怎么跟你爹说话的?你看你现在像什么话!我——!”
祁念懒得听,直接进房间。
这些话,从小到大,她已经听过很多很多次了。
祁巍是典型的大男子主义,自以为是,不允许有任何人违背他,偏偏他又对什么都不管不顾,不顾家,也丝毫不照顾家里人的情绪。
当察觉到身边已经不受控制的时候,觉得自己丢了脸面,然后撕破所有脸面,像现在一样。
祁念见惯了祁巍这副总是自以为是的样子,深知道什么东西最能惹怒他,最能让他丢脸,说那些话,是为了气他。
也像是……给自己一口气,不至于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你回来了?不该回来吗。
祁念把书包丢在一边,坐在书桌前,发了很长一会儿呆。
手机倒扣在一边,她视线慢慢挪过去,伸手翻转屏幕,无意识的解开锁,页面还停留在微信。
跟林时的聊天页面。
等从房间里出来,家里已经没人了,特别安静,祁巍又出去了。
祁念习以为常,点个外卖,提溜着拖鞋去洗头。
八月底的天,日光热烈又明亮,连风吹起来都是燥热的,她没吹头发,发尾湿漉漉的顺着肩头上垂下来,祁念没在意,反手把发尾捋到肩后,接着又拖了张椅子到落地窗前,挂起一边耳机打游戏。
傍晚七点,她换好衣服,收拾好之后,在阮以礼催命一样的呼声中,打车去吃饭的地方。
选的是一家烤肉店,在最热闹的街道,穿过流动的车水马龙,霓虹灯先到眼前,正是傍晚时分,行人纷纷外出,店铺灯火明亮,这家店味道很不错,祁念和阮以礼来过很多次。
从堆满水箱的大门进去,穿过众多小包间,仿真植被簇拥木质楼梯,直上二楼,祁念轻车熟路找到常来的包间,这里窗景向外,可以眺望到一路延伸的商业街,桂花树枝条葳蕤。
阮以礼把手机屏幕当镜子,观察自己精心化的妆,看到进来的祁念,一拨微微卷的发尾,抛媚眼,“来来来,怎么样?”
祁念懒懒的扫她一眼,在对面坐下,“美若天仙。”
自己来得不早,那人居然还没来,祁念看向阮以礼,“就咱俩?”
“这不说了要请林时嘛,她刚跟我说马上到,也不知道在干嘛……”
桌面上的手机在这时候亮屏,阮以礼凑近看清楚,冲楼梯口努嘴,“喏,说曹操,曹操就来了。”
余光流转间,酒柜错落的空格里,有人慢慢走上来。
没了厚重校服的束缚,烟火气息下的林时,更漂亮,也更加生动了。
她上身穿了一件深色的长袖薄衫,尾端别有用心,随意的无层次堆叠,显得腰身盈盈一握,下面搭配一条宽松牛仔裤,足够窈窕,也足够有松弛感,身材比例尤为好,没化妆,素着一张脸,但依旧招人视线。
这样的人,果然不论在哪里,都会是众人目光的尽头。
祁念视线跟随她,看她身形穿过遮蔽的酒柜,偏一下头,温声打招呼:“哈喽。”
阮以礼招手着说快坐快坐。
旁边的位置放了包,阮以礼拿起来,转头发现,林时已经走去了祁念身边的位置。
祁念看这人身旁落座,裹挟着一身凉浸浸的香气,手掌支起来,掩在脸侧,小声说:“晚上好,小同桌。”
语调轻巧,带着俏皮的意味,更加生动了。
祁念抿唇,“……晚上好。”
突然有点热怎么回事……她扭头去找纸巾。
对面阮以礼看见,嚷嚷:“哎,背着我说什么悄悄话啊你们两个。”
林时放下手,笑着说:“没什么。”
服务员过来帮忙开火,简单调试好设施,又告诉他们,如果要点酒水,扫桌上的二维码就可以。
“好的好的。”阮以礼笑得像加菲猫一样。
祁念用纸巾擦拭桌子,余光扫向旁边,被林时捕捉到,于是顺势往后撤一些身子,祁念摁着纸巾,凑过去,擦拭桌沿。
两人距离挨得近,林时没有退很多,这个动作,倒更像是松开手臂,要把人搂入怀里。
很有辨识度的味道一分一寸地侵略呼吸,萦绕在鼻端,偏偏某人还像不知情一样,施施然地开口,气息就落在祁念的耳畔。
“谢谢。”
祁念把手收回,纸巾丢进垃圾桶,接着面无表情的拿起筷子夹菜。
“不用。”
她怀疑这个桌子可能有点漏电,为什么半边肩膀都麻了。
揉揉肩膀,把碗碟里的肉分铺在烤盘上,油和火针锋相对,只用等两三分钟,便会发出滋滋的声音,热气和香味仿佛凝成实质,要将食客的馋虫全都勾引出来。
这顿饭吃得很松散,气氛也很随意,阮以礼是个话唠,总不会让氛围冷滞,而林时同样善于交际,两人一边烤肉,一边慢慢说话。
祁念很少讲,更多时候只是静静的听,挑一片好看的生菜叶,五花肉裹上干料和蘸酱,卷起来,送入嘴里只需要一口。
吃到一半,阮以礼提议要不要试试店家新出的果酒,林时说随意,祁念当然没意见。
服务员很快送到包间,酒水晶莹剔透,确实很有特色,搭配烤肉一起,唇齿留香。
结束差不多快九点,三个人一起从店里出来,夜市正闹,走过琳琅满目的小摊贩,站在桂花树下,阮以礼挽住祁念,说:“要不要我送你回去,还是给你打个车。”
祁念松了松胳膊,轻吸一口气,“我自己回去吧。”
“你能看见?”
林时站在两人身后,听到这句话,不明地抬起眼睛。
远处有出租车靠近,祁念抽出手,顺着阮以礼手臂往下轻轻一推,再顺势叫停出租车,“放心,我走了。”
目送人上车,向前驶去,消失在街尾,阮以礼摸出手机给祁念发条语音,让她到家了说一声,回头看林时,发现对方侧目,不知道在看什么,于是问:
“嗯?啥啊,看这么久。”
林时摇摇头,这才把视线转回来,两人一同向左边走回家,春和景明不远,走路几分钟就可以到。
一同走了片刻,林时问:“你刚刚问她,能不能看见,这是什么意思?”
正常情况下,通常不会问这种问题,而且祁念……并不是眼盲。
“如果有冒犯的话,就算了。”
阮以礼恍然大悟,原来是这个事。
“害,这有什么的,你跟阿念是同桌,她可能还没来得及告诉你,不过,按照她那种性子,你也不一定会知道。”
阮以礼清清嗓子,“她眼睛不好,不是近视那种,而是夜盲,就是到了晚上,又或者光线暗一点,会看不清楚。”
“天生的吧,我也不太懂……”
直到辞别,站在家门前,林时思绪都还停留在阮以礼说的这几句话上。
夜盲……
所以,开学前,阮以礼请自己去接她,并不全是祁念喝了酒的原因。
原来还因为她看不见。
声控灯因为长时间没有动静而熄灭,走廊里一片漆黑,只有微弱的安全通道的指示灯光,林时静静站在门口,伸手,在黑暗准确的碰到指纹锁,两秒之后,解锁成功。
机械女声和锁扣弹开的声音一同响起:“欢迎回家——”
林时进屋,反手关门,打开玄关的灯,屋子里静悄悄,她换好鞋子,走到客厅,给手机连上充电器,才回卧室找衣服。
臂弯里搭着居家的睡衣从卧室里出来,林时正准备去洗澡,余光扫到柜子上的手机,思忖一下,放下衣服,把手机拿起来。
往旁边走几步,转身,懒散靠住桌沿,垂眸,打字。
“到家了吗?”
这条消息刷新出新的时间节点,往上一些,还是两人早上的聊天记录,不过,也只有两句。
她左手往后撑着桌子,右手握着手机,食指下拉页面,刷新,并没有回。
时间末尾跳过一个数字,林时准备去问阮以礼,顶上的昵称变成“对方正在输入中……”
于是又没动了,祁念的消息紧接着弹出。
“到了。”
林时看着这两个字,几秒后,对方又补了一句,“刚才在喝水。”
祁念把杯子清洗干净,放回原位,收到林时的关心:“到了就好,如果头晕的话,可以喝点蜂蜜水。”
是说刚刚吃饭时的果酒。
祁念眨眨眼,阮以礼和自己喝了不少,林时却没怎么动,偶尔抿一点,只是自己都没怎么跟她们一起说话……
被她注意到了。
她是这样细致的人吗……对别人事无巨细的关心,连体贴和温柔也丝毫不吝啬。
跟远远看上去的时候,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