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砂尘星上的幽灵
星际纪元 2325年。砂尘星(Planet of Sand and Dust),第7号垃圾处理场。
空气中弥漫着机油、金属锈蚀和无处不在的红色沙砾混合而成的味道。巨大的机械臂在灰蒙蒙的天空下缓缓移动,抓起小山般的废弃舰船残骸,投入到能量熔解炉中,发出的轰鸣声是这颗星球永恒的背景音。
星际记者贾丽裹紧了防风外套,将高精度摄像镜头从沙尘中缩回。她来这里已经三天了,追踪的是一个几乎快被公众遗忘的名字——闻域。
五年前,这个名字响彻整个星际联盟。第一星际学院有史以来最优秀的学生会长、闻氏财团的继承人,却犯下了一件震惊世人的荒唐事:他爱上了一个虚拟偶像,并将数百亿星币的信托财产全数转让给了那个不存在的“恋人”。
那场官司开创了历史。最终,法庭裁定,虚拟偶像“蓝”(Lan)作为一段数据代码,不具备民事权利能力,其财产所有权归于其开发者“梦图科技”。一夜之间,天之骄子闻域,从云端跌落泥潭,成为了全星际最大的笑话和最惨的“榜一大哥”。
“他真的在这里?”贾丽问身边的向导,一个在处理场工作了二十年的老工头。
老工头吐掉嘴里的劣质烟草,朝远处一个高大的维修平台努了努嘴:“喏,那个幽灵就是。除了工作,一个月说不了三句话。但手上的活儿,没人比得过他。再复杂的跃迁引擎核心,他听听声音就知道问题在哪。”
贾丽的镜头推了过去。
在离地百米的高台上,一个穿着灰色工装的身影正悬吊在半空中,灵巧地更换着一架重型运输机老化的能量导管。尽管满身油污,但他的动作精准、冷静,带着一种与周遭粗犷环境格格不入的优雅。即使隔着这么远,也能看出他挺拔的轮廓和专注的神情。
那就是闻域。五年,足以让一个人的眼神从锐气变为死寂。但贾丽似乎在他身上看到了一些不一样的东西,一种被尘埃掩埋,却未曾熄灭的火焰。
就在这时,一阵沉闷的震动从地底传来,伴随着一声尖锐的嘶鸣,让所有正在工作的人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该死!是铁线虫!”老工头脸色骤变,经验丰富的他立刻意识到了危险,“大家小心脚下!靠拢!”
果然,在不远处的一片沙丘上,开始出现一道不自然的隆起,正以惊人的速度向他们靠近。那是砂尘星特有的掠食生物——铁线虫,一种能在沙地中高速移动的巨型蠕虫,拥有能轻易吞噬一辆小型运输车的可怕力量。
几个年轻的工人吓得脸色苍白,不知所措。一条细小的裂缝在其中一个工人小李的脚下蔓延开来,紧接着,无数细小的倒刺从沙地里钻出。
“别动!那是幼虫的感知触须!”老工头大吼,试图稳住局面。
然而,已经晚了。一条水桶粗细的沙柱猛地从小李的脚下喷发,一条藤蔓状的、覆盖着坚硬甲壳的虫身破土而出,张开了布满倒刺的恐怖巨口,直扑小李而去!
小李发出了绝望的尖叫。周围的工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惊呆了,根本来不及救援。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灰色的身影如同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是闻域!他原本在高台上维修设备,距离事发地点至少有五十米的距离,但他却在短短几秒内赶到!
他没有选择直接攻击那巨大的虫身,而是极其冷静地捡起一块散落在地上的、巨大的弧形反光金属板,那是废弃飞船的舷窗碎片。他精准地计算了一下角度,然后用尽全力,将那面巨大的金属板,猛地朝着另一个方向的沙丘投掷而去!
正值双星的光芒强烈,金属板反射出刺眼的光芒,如同一个突然出现的微型太阳,瞬间吸引了那条巨型铁线虫的注意力。虫身猛地一顿,头部转向了光芒的方向,发出了愤怒的嘶鸣。
就在这短暂的间隙,闻域已经冲到了小李身边。他一把抓住小李的胳膊,用一种难以想象的力量,将他从即将塌陷的沙坑边沿,硬生生地拽了出来!
几乎就在他们离开的下一秒,那条巨型铁线虫放弃了反光板,重新将目标转向了小李刚才站立的地方,巨大的颚部狠狠地咬合在一起,发出令人毛骨悚悚的金属摩擦声,将沙土都撕裂开来。
成功救下小李后,闻域并没有停顿。他将小李推向已经回过神来的老工头,自己则迅速扫视了一下周围的环境。他注意到,由于刚才的袭击,附近的沙丘结构变得不稳定,很可能还有其他的铁线虫潜伏在附近。
“所有人!立刻撤退到重型机械后面!”闻域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刚才冷静而精准的救援,已经赢得了所有人的信任。
工人们顾不上惊魂未定,纷纷朝着最近的重型机械跑去。闻域则殿后,他捡起几块尖锐的废弃金属,警惕地观察着周围的沙地,防止再次出现突袭。
确认所有工人都安全撤离后,闻域才最后一个退到了巨大的行星粉碎机后面,那台被他修好的老旧机器,此刻成为了他们临时的屏障。
剧烈的喘息声在人群中响起,劫后余生的恐惧和庆幸交织在一起。小李脸色苍白,双腿还在不停地颤抖,他看着不远处还在躁动不安的沙丘,眼中充满了后怕。
“谢谢……谢谢你,‘幽灵’。”小李的声音带着哭腔。
闻域只是沉默地摇了摇头,他看了一眼自己沾满沙土和油污的双手,眼中没有任何喜悦或骄傲,仿佛刚才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然而,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危机暂时解除的时候,更加刺耳的警报声,撕裂了处理场的轰鸣。
“呜——呜——呜——特级潮汐警报!港口区域,‘红月之潮’提前爆发!所有人员立刻撤离至安全区域!重复,特级潮汐警报……”
老工头脸色再次大变,刚才砂虫的惊魂未定瞬间被更大的恐惧所取代:“该死!‘红月之潮’提前了!港口还有几艘货船没来得及撤离!”
砂尘星虽然以“尘”为名,却有一片连接着外太空航道的内陆海。这片海因为独特的行星引力场,每隔一段时间会产生毁灭性的潮汐。官方的救援队驻扎在星球的另一端,赶来至少需要两个标准时。
工人们彻底乱了,比起刚才只针对个人的砂虫袭击,这能吞噬一切的自然伟力,更让人感到绝望。港口方向,暗红色的天空下,海平线已经开始不正常地隆起,形成一道可怕的暗红色弧线。
就在一片混乱中,贾丽的镜头捕捉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画面。
闻域从行星粉碎机后走出,他看了一眼远方的天际线,又扫了一眼腕上终端投射出的气象数据流,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的精光。他没有像其他人一样,慌乱地寻找撤离路线,反而再次冲向了处理场最深处,那个标着“军事管制,严禁靠近”的巨大仓库。
“他要干什么?疯了吗!”老工头惊呼,刚才的敬佩瞬间变成了不解和担忧。
在众目睽睽之下,闻域直接将手腕上的个人终端贴在了仓库的电子门锁上。一阵数据流闪过,“权限确认:星际一级储备人才。紧急状态授权开启。”——在场没人知道,这个前学生会长的身份,竟还保留着这种时刻的特权。
被联邦法令封存了数十年的仓库大门,发出了沉重的开启声。
一辆墨绿色、履带上还带着干涸泥迹的军用全地形急救车(M-ATV),静静地停在仓库中央。
闻域跳上驾驶座,没有钥匙,他直接扯开方向盘下的面板,将几根线路精准地对接在一起。伴随着一阵低沉的引擎咆哮,这头沉睡的钢铁巨兽苏醒了。
“跟紧我,拿上所有能用的急救包!”他朝目瞪口呆的工人们吼了一声,声音沙哑却充满力量,这一次,他的话语中带着一种领袖般的坚定。
贾丽的大脑一片空白,随即被巨大的兴奋所取代。她知道,她追寻的那个“幽灵”,在经历了刚才的生死救援之后,即将在这片末日般的潮汐中,展现出他真正的模样。
她毫不犹豫地按下了直播键,将镜头死死对准那辆冲向滔天巨浪的墨绿色战车。
标题被她迅速拟定:
【五年后,前首富闻域,在砂尘星上演末日救援!——砂虫危机刚刚解除,超级潮汐又至!】
与此同时,远在亿万光年之外,漂浮着无数水母般城市的蔚蓝星,王宫内。
海然看着自己手腕上不断闪烁红光、最终彻底熄灭的精神链接环,心底的恐慌像深海的暗流一样蔓延。
那个只存在于意识深处的、温柔而强大的恋人“辰”,在经过一个月的信号断续后,终于彻底失联了。
他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