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窟之内,时间仿佛被那幽绿的光芒和低沉的嗡鸣凝固。
祭坛顶端的青铜匣子震动得愈发剧烈,表面纹路的光芒明灭不定,如同垂死挣扎的呼吸。萦绕其周的黑色雾气随之翻涌,散发出令人作呕的腥甜与深入骨髓的阴寒。两侧冰壁中冻结的骸骨,在那诡谲光线的映照下,投出扭曲拉长的影子,仿佛随时会破冰而出。
“这东西……在吸收地脉阴气?”温景行脸色发白,作为医者,他对生机与死气的感知最为敏锐,“它在苏醒!必须阻止它!”
如何阻止?无人知晓。那青铜匣子散发出的气息太过古老邪恶,令人本能地感到恐惧。
黎玦怀中的玉珠滚烫得几乎握不住,那灼热并非伤害,更像是一种强烈的共鸣与……警示?他强忍着不适,试图将意识沉入玉珠的舆图中,寻找与此地相关的信息,但脑海中只有皇陵主体的清晰结构,对这条冰隧和祭坛,依旧模糊。
“玄影,试探!”顾长渊声音冷冽,打破了僵持。
玄影毫不迟疑,手腕一抖,一枚乌黑的菱形镖破空而出,直射祭坛上的青铜匣子!
然而,飞镖在触及那圈黑色雾气的瞬间,仿佛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壁,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声,竟被生生弹开,掉落在地,镖身瞬间覆盖上了一层白霜!
与此同时,青铜匣子的震动戛然而止。
那圈黑色雾气却猛地向外一胀!一股无形的、冰冷刺骨的精神冲击如同涟漪般扩散开来!
“呃!”
除了顾长渊和内力最为深厚的玄影、墨珩只是身形一晃,其余人,包括黎玦,都感觉脑海中如同被冰锥狠狠刺入,一阵剧痛伴随着无数混乱尖啸的幻音,眼前瞬间发黑,几乎站立不稳。
黎玦闷哼一声,身体晃了晃,下意识地扶住了身旁冰冷的岩壁才没有倒下。那冲击不仅作用于精神,更引动了他体内因连日奔波和紧张而潜伏的疲惫与旧伤,气血一阵翻涌。
就在他眼前发黑、意识模糊的刹那,一只温热而有力的大手猛地抓住了他的手腕,一股沉稳浑厚的内力如同暖流般涌入他近乎冰封的经脉,强行驱散了那股阴寒的精神侵蚀,稳住了他翻腾的气血。
是顾长渊。
他不知何时已站到了黎玦身侧,抓着他手腕的力道很大,甚至有些发疼。黎玦抬起头,对上顾长渊近在咫尺的目光。那双深邃的眸子里,惯常的冷静审视被一种更为深沉、近乎凌厉的厉色所取代,其间还夹杂着一丝……来不及掩饰的焦灼?
“凝神!”顾长渊低喝道,声音带着内力,震得黎玦耳膜嗡嗡作响,却也让他彻底清醒过来。
手腕上传来的温度和力量是如此真实而霸道,与他平日里展现出的疏离冷漠截然不同。黎玦能清晰地看到顾长渊额角渗出的细密汗珠,以及他微微苍白的唇色——方才那股精神冲击,他并非全然无事,幽冥引的余毒恐怕也被引动了。
“我……没事。”黎玦试图抽回手,声音有些沙哑。
顾长渊却没有立刻松开,目光在他脸上逡巡片刻,确认他真的无碍,那紧绷的下颌线条才微微放松,随即像是意识到什么,猛地松开了手,仿佛触碰到了什么烫手的东西。他迅速转开视线,重新望向祭坛,恢复了平日里的冷峻,只是耳根处,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几乎难以察觉的红晕。
“此地不宜久留。”顾长渊的声音恢复了平稳,带着决断,“这祭坛邪门,非我等所能应对。原路返回,另寻他途!”
没有人反对。方才那短暂的精神冲击,让所有人都心有余悸。
撤退比进来时更加匆忙。玄影和墨珩断后,警惕着祭坛可能的异动。顾长渊依旧走在黎玦身侧,虽然没有再伸手,但那若有若无的、将黎玦护在身后半步位置的姿态,与之前并肩而立的默契,已然不同。
黎玦跟在他身后,手腕上似乎还残留着那灼热的触感和沉稳的内力。他看着顾长渊挺直却难掩一丝僵硬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这个男人,在生死关头下意识流露出的维护,是因为自己还有利用价值,还是……
他不敢深想。混乱的思绪被怀中玉珠温度的逐渐平复打断。当他们终于退出冰隧,重新感受到外面冰冷但清新的空气时,所有人都有一种逃离噩梦的虚脱感。
风雪依旧,但比起冰窟内那凝固的邪恶,这自然的严寒反而让人感到一丝安心。
顾长渊停下脚步,回望那被冰挂重新掩盖的洞口,眼神深邃难测。“惊阙……供奉的到底是什么东西?”他像是在问别人,又像是在自语。
黎玦沉默片刻,道:“那青铜匣子的纹路,与玉珠部分对应。或许,玉珠不仅是钥匙,也是……某种制约?”这个猜测让他背脊发凉。如果玉珠与那种邪恶之物相关,那父王将它交给自己的真正目的……
“无论如何,必须尽快抵达皇陵。”顾长渊收回目光,看向黎玦,眼神已恢复冷静,“只有到了那里,所有的谜团,或许才能解开。”他的视线在黎玦脸上停留了一瞬,掠过他依旧有些苍白的唇色,语气不易察觉地缓了一分,“你……撑得住吗?”
黎玦微微一怔,随即挺直了脊背,迎上他的目光:“没问题。”
顾长渊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转身继续前行。
队伍再次在雪原中跋涉。经历了冰窟的惊魂,之前的疲惫和伤痛仿佛都被暂时压抑,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强烈的、想要尽快抵达目的地的迫切。
黎玦默默跟在顾长渊身后。风雪模糊了前路,也模糊了身边人的轮廓。但他却能清晰地感受到,两人之间那堵无形的心墙,似乎在冰窟那生死一线的援手与短暂的失控中,被凿开了一道细微的裂缝。
有什么东西,正在悄然改变。
如同这极北之地的冻土,在漫长的封冻下,或许也埋藏着不为人知的、等待破土而出的种子。只是不知,当春天(如果这片土地也有春天的话)来临,破土而出的,会是希望,还是更深的纠葛与痛楚。
前路依旧漫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