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犬出击 第13章 13

黑云愣了一下，余礼的突然靠近就像一阵暖风，飞快降临又飞快地离开了。

他开始低头摆弄着那只像运动手环一样的东西，大约是在设定参数。仔细看来，虽说余礼手上的那只手环与他给黑云的很相似，但好像更细一些、小巧些、精致些，上面还带有一指宽的小型触摸屏——余礼就在那上面来回划动调整，屏幕里一行一行密密麻麻的代码看着就叫黑云头疼，所以他的视线理所应当地聚焦于余礼翘起的食指上。他的指甲平整，指尖圆润，在黑色腕表的衬托下更显现出某种非人的苍白。

“怎么了？”可能是察觉了黑云直勾勾的眼神，余礼抬头来，习惯性露出一个笑。

这时余礼发现，他调整参数的短暂时间里，除他以外的两人居然就那样在原地傻傻干等着，连王红桥也是。她就像是第一次见到警犬的工作现场似的，聚精会神地观察黑云手上的腕带，那上面的指示灯正随着余礼的设置改变而闪烁红光。黑云刚才在看余礼，没注意她毫无边界感的打量，现在余礼一句话打破了三人一对一的盯防，就像突然觉得冒犯了似的，对王红桥投去冷酷的一瞥，将她的目光逼退——然而，自始至终黑云都没有就自己对余礼的持续注视做出丝毫表示。

好在余礼已经习惯了。他进入工作状态后，显然不如刚才随和，但哪怕是命令的口吻，他也依旧让人感到体贴。

“我需要一点时间准备。请告诉我们小组任务的详细情况，小乔。我会听着的。”

说完这句后，他又低下头开始划那屏幕，有时遇到了卡顿的地方，眉峰会微微蹙起。但王红桥莫名对他很信任，哪怕这位训导员看上去的确在一心二用，但她就是可以相信，余礼会记住她接下来汇报的每一个字眼。

说到底，王红桥也只是刑侦队的实习警员，没什么经验，经余礼一提醒才如梦初醒似的想起她要告知多少细节，慌慌张张地拿出手机打开备忘录，划拉几次才找到案情记录。

“这里是案发的村子，嫌疑人在这边实施枪击后，沿着唯一上山的路连夜逃上山了。我们已经找到了目击者，是晚上溜出来抽烟的村民，啊，是他的老婆不让他在家吸烟的所以……”

“讲重点，小乔。”余礼依然低着头，嘴上在则温声提醒她。周围已经有其他搜察小组准备齐全，开始陆续上山了，余礼的对讲机里时不时传来嘈杂的汇报声，带着森林里的混乱底噪，若是寻常人听了恐怕一时连说话的对象都分不清。这对黑云敏感的听力更是种折磨，他转动着耳朵发现没有安静的地方，干脆彻底将其折下，面朝地面，这才好过了些。

余礼注意到他的动作，不动声色地将对讲机的音量旋低了些。王红桥有点紧张，正要继续，却看余礼突然对她了个手心向外的暂停手势，话到嘴边打了个滚又咽下，听这位训导员拎着肩带上的对讲机，侧过脸垂下眸，飞快地道：“苏铁山九零一案第八搜察小组，黑云、王红桥、余礼，集结完毕，五分钟内可以出发。完毕。”

那头不知应了句什么，黑云没有听清。只见余礼神情肃穆地抬眼看来，轻声提醒愣在原地的年轻女警：“继续，小乔。记得挑重点讲。”

“哦哦。”王红桥下意识回了句，“是！”

这训导员的气势太强，她居然一时被震住了。她一边汇报一边偏偏忍不住偷看余礼，男子听得认真，仍然低着头看手环上亮起的数字，像是在思考。王红桥在手机显示的地图上圈画示意时，他偏偏又能精准地抬头，貌似随意的一扫，没有漏过任何细节。

“经过前两天的搜查，我们在这几处地方发现嫌疑人活动的痕迹，在这里找到了他的脚印，但还没有发现枪支的线索。”王红桥的语速越来越快，像是打过很久腹稿，一连串地往外蹦，“从他的活动轨迹，可以推断出嫌疑人进入山区后的部分逃窜路线，我们有理由推测他正在尝试穿过这片地区，以前往附近村落，附近的村子大都离公路很近，嫌疑人到时可能利用交通工具进一步逃离警方追捕。”

“到那时，玉兰这么大，搜捕所消耗的人力物力都到了另一个级别……”余礼沉吟着，问她，“我们被分配到的搜查区域在哪？”

“是的，事实上，我们做了两手准备。几个可能性较大的村落和周边公路，也已经安排便衣盯防巡逻。但嫌疑人毕竟身上有枪，如果让他逃窜到人流密集的村庄……后果恐怕不堪设想。”王红桥突突地解释了一长串，像背了课文的学生急于展现自己的用功，等到说无可说了，这才开始回答余礼的问题。她拿着手机，给黑云和余礼展示苏铁山的卫星地图，两指放大又放大，圈出左下的一小块区域——离他们预设的嫌疑人逃窜路线十万八千里。

“我们组划定的搜查范围位于苏铁山西南部，离附近几个村庄都很远。我计划从这条路出发进入山区，到达目标地块后以这样的路线逐一排查，务必做到没有遗漏。”王红桥边说边画，很快那张地图便被层层叠叠的线涂满了。

黑云还没看清她所说的路线全貌，就听见余礼说：“这很远，几乎和你们推测的嫌疑人可疑的逃窜路线呈相反方向。”

“……是这样。”王红桥背了一长串话，终于放松下来，不用担心那些重要事项在她肚子里忘干净了。她好容易松下一口气，听余礼这样问，又干笑着抓抓头发，连说话的语气都不一样了：“这不搜了两天都没什么进展嘛，我们专案组组长就叫把可能性较低的区域也划进搜查范围。地毯式搜索，虽然效率比较低，但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啦……”

她把手机递给余礼，余礼又将八组的负责区域仔细看了，抿了抿唇。那里实在偏远，几乎是深山中了，并且路少难走，大部分时间都要在林中穿行——最重要的是，嫌疑人出现在这的理论概率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他抬头看看黑云，又看看青涩的王红桥，顿时心下了然，生出几分无奈来。

一个没出过基地的预备警犬、经验不足的实习女刑警、徒有一时虚誉现在又从头开始的带犬警察……这样的配置，不论是谁，都不会把抓住嫌疑人的希望放在他们身上吧。

指挥处又在催了，余礼扳过对讲机，连说了几句“八队收到，已经出发”，算是草草敷衍过去。他抬头看一眼尾巴乱摇的黑云，心里又不免为他尚未开始就已被放弃的初次任务感到遗憾——这种心情着实奇怪，毕竟警校毕业生谁都要经历从“社会英雄”到“职场螺丝钉”的心里落差，连他自己都不例外。被放弃的一腔热忱从来不在少数，只是当余礼意识到黑云也将成为其中之一，看到他如今眼眸中蓬勃的期待时，又莫名感到内疚。

但这不是他能改变的，于是他颇为不忍地侧过脸去，只失落了一瞬，看向黑云时又像往常那样露出温柔的笑，鼓励他：

“保持注意力，黑云。我们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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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所谓世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

黑云抬脚看厚底靴上乱七八糟的泥渍，嫌弃地啧了一声，他被人养得太久了，不论是森林的风声还是草叶的味道都一丁点引不起他回归野性的快乐，只觉得陌生的环境令他烦躁。他们走在林间小路上，说是路，其实就是附近村民几代人踩踏出的空地，杂草被轧秃了的地方，也就成了路。

凌晨时分，雨露的湿气落在泥土上，一踩下就是一团浆糊。三人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毫无欣赏风景的心情，对讲机里不时传来其他小组报告的吼声，在灌丛里惊起几只飞鸟。

黑云走在最前，余礼落在后头，看他突然停下来，关心地问他：“累了？”

怎么可能！黑云背着他翻个白眼，心道以警犬的体力，背你走三天三夜都没问题，何况现在刚出发不过半个小时……但他确实有在意的地方，他似乎听见某人走过泥地的声音，带着隐约的硝烟气息，对方的脚步很小心，走动间没有压到任何一根草，但来人行动时衣料摩擦的声音却被黑云敏感地捕捉到了。

他在哪？远还是近？黑云对上余礼的眼睛，对方心有灵犀地关闭了吵闹的对讲机。他看见余礼张开口，好像还要说什么话，但是——已经来不及了！黑云想，有一股冲动在他胸口横冲直撞，热血一阵一阵地涌上来，让他在高水平肾上腺素的作用下变得极度兴奋。

黑云冲了出去。

余礼甚至来不及叫住他，只一眨眼他的搭档就没了踪迹。他急急追上去，王红桥落在后头，因他们的突然加速跑得直喘。黑云早就没影了，手上的链接装置检测到对象距离过远，不停传来滴滴的警报声，催命似的狂叫不已，余礼随手把它关了，更发了力地冲向前去。

好在黑云没有跑远，余礼拐了个弯，很快追上了他。只是看到黑云当下的情形，饶是余礼带犬的经验再丰富，此时也不免感到一阵阵头晕窒息。

——那头属于他的狼青昆明犬有一身纯黑的皮毛，正面色凶恶地，和另一个穿警服的男人撕扯扭打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