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庭此时已经快陷入昏迷,他双目紧闭着,白皙手臂上那几道伤痕刺目猩红,还在不断地往外渗着血。
他的身体毫无预兆地向前倾,脑袋往下支在叶惊秋的肩上,有些硌人。叶惊秋想扶他没扶住,两个人双双倒在雪地里。
叶惊秋好不容易爬起来,再扶起宋庭,转头便看见面前立着的那个姑娘。
眉若轻烟,凤眸潋滟。
“你是谁?”林越舟警惕地盯着她,原来那副阳光和煦的样子完全收了起来,“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女子答非所问,“我可以救他。”
这荒芜人烟的林子里突然多出个人,还竟然要好心地帮他们救人,他自然是有些怀疑。
叶惊秋出来打圆场,“林公子,我认为可以让这位姑娘一试。如今我们被困在这里,实在没有别的办法了。这姑娘若是真想谋财害命,早就趁机把我们一锅端了吧。”
江月眠:“…….”
这话怎么听着怪怪的。
话糙理不糙,但这话也有点太糙了吧。
林越舟的那双桃花眼还是眯着,但似乎因她所说的话动摇了几分,识趣地让开了道。
她指尖微动,银针在她指尖灵巧地游动,片刻后,宋庭吐出一口浊血。
他眼皮虚虚张开,也许是想瞧清面前为他医治的那个女子。
至少叶惊秋是那么认为的。
江月眠给他上好药,包扎完伤口,“奇怪,公子明明受的都是些皮外伤,为何内庭如此空虚?”
“而且脉像十分紊乱,似乎还有奇症。”
宋庭听到她的话,低头默默把手收了回来。
见他不回答,江月眠也不好再问,只是言辞温和道,“公子重伤未愈,近日还是多卧床休息为好。”
倒是叶惊秋在后面问,“姑娘可诊的出,这是什么奇症?”
她抹了抹眼泪,“我宋家现在就二少爷一棵独苗啊,二少爷要是出了什么事,可让我们宋家怎么办呀?!呜呜呜。”
宋庭:“……”
她这方法居然奏效了。
因为下一秒,林越舟居然凑过来揉了揉她的脑袋,“不会的。”
系统播报:“进度百分之三。”
这种进程,本来是很想砍人的,但现在,只能勉强忍忍了。
———
叶惊秋跟着主角团在林子里绕了两圈,张全德背着宋庭跟在最后边。
“不行了,我实在走不动了,要歇歇。”他喘着粗气,“而且这里好冷,这二少爷,看着轻,其实有份量的很。”
林越舟无奈地回头,“你那身肉还不能帮你御寒啊?”
张全德感觉到背上一股刺痛。
他侧头看去,背上的人安静地睡着,长而浓的睫毛被风吹得微动。
所以刚刚谁掐的他?
拨开重重迷雾之后,映入眼帘的是一座似乎已经荒芜许久的古庙,被包围在一棵棵枝干扭曲的树木之中。
红墙黑瓦,石阶青苔。
林中雨露潮湿,小寺破败不堪。
推开门,阴郁腐朽的气味扑面而来,墙壁已经斑驳,这些石像的面容也已经被岁月蹉跎地依稀难辨,仅剩的空洞的眼窝像是在凝视着无边的黑暗。
裸露的木梁上挂着丝丝缕缕褪色的红线,红线之下,挂着许多已经发霉腐蚀的木板。
“这是什么庙?”江月眠在鼻子前扇了扇,“看起来好奇怪。”
“月老庙。”叶惊秋扯下其中的一块木板子,上面的字迹十分模糊,但隐约能看清底下署名的那几个字。
字体遒劲有力,
——陆玉邀,上官渡。
甲辰年元月十四日。
“苏小姐如何得知?”林越舟捡了几块木头,用符生火,兴许是这里太过潮湿,这火生地并不顺利,断断续续好几次,那火堆之上才慢慢浮出了火星子。
叶惊秋垂目不知道在看些什么,只用手指了指,“那边写着。”
林越舟顺着她所在的方向望去,果然便看见佛像的上方矗立着一块大而古朴的牌匾,上面赫然映着三个大字——月老庙。
“不过这荒郊野外,怎么会突然有一座月老庙?”
“哎呀,折腾了一晚上了,我都快累死了,咱们能不能早点休息啊?”
“醉了。”林越舟翻了翻眼皮,“那你先睡吧,我还不困。”
张全德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随即肚子一翻,竟然就这样睡了过去。
片刻后,鼾声如雷,此起彼伏。
叶惊秋:“……..”
这他吗谁能睡的着啊?
她被这呼噜声折磨地睡不着,恨不得一巴掌把张全德拍醒。她一动,身下的枯草堆又窸窸窣窣的响。
想来,这必定是一个漫长的冬夜。
叶惊秋翻了个身,耳畔边是一阵虚弱的气音,“他是…江….月眠?”
火光幽幽,叶惊秋愕然地看着他苍白的侧脸,小声地问,“你们认识?”
宋庭又躺了回去,丝毫没有表态。
叶惊秋追问,“既然认识,方才为何装不认识?”
“不熟。”他拒绝地很干脆,眼睛一如既往地剔透明亮,只是神色恹恹的。
说罢,他翻了个身,背对着她,重新闭上眼睛。
难道他这是….害….羞?
亏她还天真的以为,因为女主江月眠救他的这次契机,使得他就这样一发不可收拾地爱上了自己的救命恩人。
结果…..敢情他们两个早就认识,不知道是青梅竹马,还是久别重逢,亦或是破镜重圆呢?
过了一会,叶惊秋听见了他清澈泠泠的嗓音,“我认识她,她不认识我。”
真是要死。
搞不好还是暗恋?
另一边,林越舟神色凝重地盯着燃烧地正旺的一簇簇火苗。
江月眠往火堆里添着柴,有些心不在焉,“我能冒味地问一个问题吗?公子和那位姑娘都穿着喜服,你们是不是……”
林越舟下意识地解释,“不是,我与苏小姐并不是夫妻,我们只是…”
江月眠狡黠一笑,“那让我猜猜吧,假成亲?”
林越舟目光略微震动,温暖昏黄的火光没能使他的眼睛更加明亮,反而衬得他的神色更加朦胧,辨不清真假。
江月眠心中沾沾自喜,没想到冷不丁地听到一声,“这跟姑娘你,没有什么关系吧。”
她不可置信地对上他的眼。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刚刚在黑暗中蛰伏了太久,他原本亮色的眸子似乎也染上了暗色,像是暗流涌动的深潭,但有些过于空洞了。
江月眠有些奇怪,按照一般的剧情发展,她救了他们小团队的人,林越舟就算对她还有敌意,也不该会流露出那样的眼神。
除非…..
那边再说什么叶惊秋没有听清,一股困意袭来,叶惊秋阖上眼皮,脑子里又忽然闪过一首诗。
便是宋庭先前念过的那首。
“江水滔滔情难尽,蝶飞袅袅意难收。”
陆玉邀,玉邀,玉腰奴不就是蝴蝶?
上官渡…….阿渡?
叶惊秋睡意立马烟消云散,她坐起来,往旁边挪了挪,“两位,容我插句嘴。今天是何月何日?”
江月眠垂目,不说话了。似乎对她这种打断说话的行为不太满意。
“今日是元月十三啊?”林越舟觉得奇怪,“苏姑娘,你怎么了?”
“哦,没事。”叶惊秋松下一口气,又隐隐觉得哪里有些不对,“那现在是什么时辰?”
“时辰的话,我来的时候不过戌时三刻,现在想来是……”
“现在不会要过子时了吧?”
“兴许是,过了子时怎么了?”
“现在来不及解释了。”叶惊秋一脚把张全德踹醒,片刻后又觉得不符合人设,于是笑眯眯地在人家的肩膀上拍了拍,“张大哥,快起来。”
张全德睡眼惺忪地坐起来,“谁打我?”
叶惊秋面不改色:“不知道。”
“走,出庙,这庙待不得。”
“啊?为什么?”张全德猝不及防地被她一推,愣愣地立在门口,他愁眉苦脸,“这外头冰天雪地的,也许还有妖怪出没,我们在这庙内岂不是更安全一些?”
“对啊,苏姑娘,我们…..”
“现在来不及解释,这庙内恐怕要比外面更加危险,若过了子时这庙中无事,我们再回来也不迟。”叶惊秋实在不想多费口舌,而且这也尚且只是她的猜测,“我胆子小,你们不走我便先……”
她话没来得及说完,倏尔,一阵遥远飘渺的钟铃声传来,盖过了她的声音。
叶惊秋扶额,真要命。
“铛”“铛”“铛”。
这声音由远及近,逐渐变得清晰厚重,在寂静的夜空里回响,如同幽冥世界中的鬼魅。
火堆熄灭,光线仿佛被黑夜所吞噬,林越舟每走一步脚下都像是有黏腻的触感。
林越舟反手祭出一张符咒,并不亮的火光照见这间狭小的庙宇,顺着根根分明的红线望去,是一个个攀附在木梁上的耸动身影。
少说也有五六个。
灰白粘稠的液体从上方不断落下。
张全德吓得跌坐在地上,“这些东西哪里来的?明明…..明明我们刚才来的时候没有啊!我…今晚真是作孽啊,接二连三碰到这些事。”
叶惊秋默默在一旁添油加醋,“张大哥,下面的可能是他们的口水,你还是别坐着了。”
张全德又跟鲤鱼打挺一般跳了起来,“姑娘,你就别吓我了。”
感受到光源处的震动,他们不约而同地转过脸扯着嘶哑的嗓子叫了几声。
林越舟瞳孔一震,“无脸妖?怎么会在这儿?与我在城郊府邸遇到的那些一样。”
眼前簇簇白衣掠过,房梁上的几个影子从上方张牙舞爪地扑下来,他们速度实在太快,林越舟侧身略过,那指尖的火咒被劲风吹灭。
火熄灭的最后一秒,叶惊秋听见他说,“还是不一样。这些功势更猛。”
“两位姑娘,我劝你们还是先找地方躲起来。”
张全德这会倒是听话得很,摸黑拉着宋庭去石像后面躲着。
宋庭喘着气,挣脱开张全德的手,“有谁在前面?”
张全德把身形压的很低,“都在前面啊,你说哪个?”
宋庭不说话了。
“喂,二少爷?”张全德看着他的身形融入黑暗,“你干嘛去啊?真是的,这两个小白脸,没一个让人省心的。”
林越舟打了个喷嚏。
他动作快如闪电,周身围绕着符文光芒,祭出的那几张雷电咒快,准,狠,正中他们的脑门。
一连多次下来,他早已筋疲力尽。
可这些无脸妖像是不知道疲倦似的,尽管身躯千疮百孔,仍旧一轮又一轮的向他发起进攻。
他的符咒,打不散他们的魂魄。
林越舟只觉耳边拂过轻柔的一阵风,那白剑霎时划了过来,挡在他跟前。
他有些意外,“喂!”
“你不要命了是吗?这里很危险。”
江月眠眉梢灵动,飞身而过,“以后不要叫我姑娘了,我叫江月眠。”
林越舟心中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