鲸落[全息] 第124章 一顿午餐

姜绪不会做亏本的买卖。

如同大多周期事件一样，魔兽潮也有地图贡献度，她毫无疑问地拉满了，并收获了大量的精灵好感度。

虽然她本就是半精灵，但在大森林里她并没有同伴，也没有相应的天然势力好感度。

魔境大森林恢复得很快，过去一个白天，帕博比附近就已焕然一新，树木和植被重回昨日。

坐在巨树酒馆里的陨石神色恹恹，她就是不喜欢这一点——任何事物都翻新得太快，人就会很容易忘记那些失去的。

就好像这片土地，从来没有埋葬过那么多尸体。

门上的铃响了响，陨石抬头看去，是半精灵和阿加。

姜绪坐到她对面的位置，点了一杯果浆：“怎么突然叫我？”

得益于这次魔兽潮，很多森精灵也聚集在帕博比，姜绪上午一直在和森精灵打交道，快到中午的时候，陨石突然问她要不要一起吃午饭。

陨石挠挠头：“我不是说你一个人来就好了吗……我，我有个小秘密想说。”

她的语气很轻快，听起来完全不像是在抱怨。

但姜绪心里在抱怨。她皱眉看向一旁的阿加：“这样你还要听吗？”

看陨石的神色，似乎是什么私密的话题。

阿加没说话，往后退两步，转身离开。

陨石松了口气。

“你不想让他听见？”姜绪问。

陨石点点头，又摇摇头：“习惯而已。虽然在游戏里我和百晓生没联系，我以前也算是半个做情报工作的，隐秘的事还是私下一对一说比较好。”

姜绪接过果浆，看着服务员走开，干脆和陨石进了私聊频道。

陨石抿抿唇，总觉得自己嘴巴有点干：“可能是异想天开，但我昨天想着这事总是睡不着，觉得还是和你说一下我的想法比较好。”

“你说。”

“前天那条龙的来历有问题。”陨石直言道，“昨天我和西西莉亚去了书库，没有找到任何有关于黑龙的情报，当然这不是我怀疑的主要原因。问题在于，去年冬天，大森林兴起过一段时间的‘帕博比热’。”

“那是什么？”

“简单来说，就是对帕博比的狂热，因为帕博比内部十分安全，又是大森林的根基，很多玩家开始狂热崇拜它，包括它的树根。我记得有一段时间，他们把帕博比前面的树根都挖空了，认为吃下帕博比的树根可以带来永生。”

因为系统刷新，树根第二天又重新生长出来，但当时还有些陷入狂热的玩家认为这真的是帕博比的力量。

在这个世界待得太久，很多人已经失去了原本的思维逻辑。

“那个时候，帕博比的底下什么都没有。”

“这只是个游戏。”姜绪喝一口果浆，真实复杂的酸甜感充斥在口腔，她有一瞬觉得自己说的这句话有些荒谬。

“就是因为这是个游戏，一个精心设计的游戏。”陨石继续说，“你可能不知道它的故事设计得有多细密，就拿魔兽潮来说，当年在做新手任务时，一些npc就会在交谈时偶尔担忧地提起‘过几天要准备好储量’、‘最近大森林有魔力波动’、‘最近魔兽很不对劲，你去帮我狩猎一只山阴’之类的。正是因为这样，尼德霍格更不可能突然出现，或者说在帕博比热时，一定会出现一些它的线索。”

陨石的脑子有点乱，但她很想把自己昨晚想的一股脑都倾倒出来。

“对，缺少铺垫。这条龙出现得太过突兀，哪怕有什么‘所有人都应该忘记巨龙存在’的设定，那也会有某个npc不经意地提一句她记性不好、或者在梦里梦到过黑色的阴影。但这些都没有……”

姜绪依旧不太认可她的说法，在她看来，“鲸落”这个世界里有太多仓促的存在。

陨石一头拍到桌面上，就这一下，她脑子又闪过一个念头。

“对了，我最开始是想说……我觉得这条龙的由来，甚至有可能是我们自己人搞出来的。”

“哦？”姜绪这下是真有些好奇了。

“如果没有那头龙，我们甚至可能过不去魔兽潮。”陨石说，“虽然已经有很多人开始反击，格蕾，想想昨天魔兽潮的规模，那简直是冲着毁灭世界来的。”

但因为那头龙的出现，破坏了近处的地皮，拍飞了魔兽，尸体也成为了一座堡垒。

姜绪微微侧头：“这可以解释。这个世界任何毁灭性的存在，它都会给一个可以处理这存在的捷径。”

陨石完全没有这个认知，她不觉得第一次魔兽潮的时候有任何规避的途径，那一次，她们完全是用那些没有直接消失的尸体堆砌成的堡垒，用生命在消耗着源源不断的魔兽潮。

两人都不是用直觉在做事，但在这个问题上显然没有达成一致。陨石有些沮丧地耸肩，打算道别时，门上铃又响了。

这道铃有些特殊，进来的人似乎带起了酒馆里的注意。

姜绪和陨石也不由得看去。她穿着熟悉的机工装，是红莲。

红莲一眼锁定她俩的位置。

“啊呀，果然在这。”红莲朝着服务生笑，“老样子。”接着走到她们的桌前，“不介意拼个桌吧，当然，介意也没用。”

她坐下来，像在和熟人抱怨：“这次的灾后工作不好做，从魔兽潮到现在，我还一次都没有闭上眼，也还没吃东西。另外，森林里的巨树酒馆里羊排和蛤蜊都煎得不错，你们可以试试。”

姜绪把面前的果盘推过去：“有事吗？”

红莲身体前倾，双手撑着下巴：“你一个人来的吗？那孩子呢？”

姜绪面不改色：“不知道她最近在忙什么。”

“真可惜。”红莲说，“不过正好她不在。半精灵，考虑一下来我这里吧。”

姜绪没作声。

“老实说那天你弄得我很没面子哎。这两天，帕博比的玩家一直在议论你。明明你只是杀了一条龙，其余的事都是我们做的……

假如你愿意加入斑鬣，这件事就过去了。成为一个斑鬣，别人对你的议论反而会变少。他们会觉得，斑鬣去帮助他们，是理所应当的。”

“听起来你好像不情愿？”

“啊呀，那倒没有。但最近我的确在考虑从大森林转移去新大陆，在这边钱也赚得少，等你把解毒剂带出去了，‘天使之尘’这个产业估计也会转移到皇女手上。”

红莲之前就怀疑她进来大森林有其他目的，没想到她继承了灰狼的遗志。

一旁的陨石忽然说道：“天使之尘会彻底消失。”

红莲看她一眼：“猎人，你是新来的吧，在游戏外你并不认识她本人。皇女是一个利益至上的人，如果她掌握了生产线，她只会用来敛财。否则她的效率怎么会这么慢，她不是为了摧毁我的生产链和据点，而是为了掌控它们，有所顾虑，自然就会慢下来。”

姜绪的目光移向她的身后，有好几个精灵在朝着她们张望，眼里不乏好奇与敬意。

“你不也是一样。”姜绪低头喝一口果浆，“既然都一样，那钱还是皇女来赚比较好。另外，我也很好奇，你现在不应该也在攻略邪灵圣殿吗。”

红莲整个人向后倒，她的头仰靠在椅背上：“进来大森林一趟，对斑鬣没有任何改观吗？我回来只有一个目的，和利益无关。魔兽潮到了，这是我的第一要务。这次的规模空前庞大，没有我，会死很多人。”

此时此刻，帕博比的树荫下，也有着斑鬣的人正在分发赈灾背包。

椅子脚翘起，又“咚”的一声落下。侍者端上她的午餐，红莲把头发竖起，姜绪这才看见她眼尾不少的皱纹和疲惫。

“不过法师，你知道我是什么时候接到消息的吗？”

她舔了舔刀叉上的酱汁，“这次魔兽潮提前得突然，所以斑鬣来不及准备。放在往常，你会在巨树根附近看见很多防御的设施——四天前的晚上，就在你和你的同伴进入大森林之后。”

她微抬起头，目光灼热：“这让我不得不认为，这次魔兽潮的异变，和你有关。”

何止。

“新西历200年后的龙临日、天使之卵、地母、包括魔兽潮，在你抵达这些地点之前，一切都毫无变化。还是说，你比上万万人独特，所有人都找不到的方法，你去了就能解决一切。”

红莲的语气越来越带有倾略性，陨石突然意识到不妙，巨树酒馆里的似乎并不都是路人，有人扫过来的目光更像是窥视、伺机而动。

空气在紧绷，仿佛只等红莲一声令下。

“就是这样。”姜绪回望过去。

“我就是特别到可以改变一切，所以，所有人都会背着我死去。”

一旁的陨石被她这句话里浓重的情绪吓到。

“所以你要杀了我吗？”姜绪直直看向红莲，“很遗憾，你不能杀死我。这两天我也在想，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和之前魔兽潮不一样的情况。”

那时候，她正巧看见窗前走过的莫尔蒙和蕾娅。

她笃定道：“和北之部落一样，你们并没有完全解决掉魔兽潮这一事件。”

不过略有不同的是，红莲的能力足以缩小这一周期毁灭事件的影响范围，大多数在帕博比活动的玩家，在她的庇佑范围里生活得很好。

在刚进游戏后的一段时间，大森林的练级速度比龙临城的玩家是要快一些的，但这次进来以后，姜绪发现很多精灵的等级比现在已经55级的自己低不少，甚至很多玩家的技能、装备也很落后。

这片富饶的大森林，以一种封闭的姿态面对外界，却让红莲获利不多，在与皇女的几次交锋里也逐渐落入下风。

可以说“天使之尘”是她和斑鬣在那个时候唯一的选择。

“魔境大森林还停留在进入游戏后的第一个版本。如果我真的特别到可以改变一切，杀了我，等同于自寻死路。”

红莲看着她，眨眨眼。一种久远的熟悉感袭来，这样的神情让她突然有些语塞。

法师的语气很冷硬，但她很少起这样浓重的情绪，脸颊因此红红的。

红莲松开刀叉，举起双手：“啊呀，别这么严肃。你说得可太对啦，既然如此，你就解决一下‘魔兽潮’这个烦人的东西，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