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灵枯木 第86章 深海

阴暗潮湿的地牢。

一阵极为痛苦的低吼仿佛能穿透心脏一般在地牢里回荡着。

里苏死气沉沉地低着头，他被架在一个散发着一股血腥和霉气的木桩上，手掌无力地下垂，在他的面前，有一个翼族正不断地对他重复着几句话。

“你是翼族王子阿克赛特.科布尔，翼族女王阿莱娜殿下是你的母亲，记住了吗？”

见里苏没有回应，那翼族扬起手中的铁鞭抽向里苏的胸前，顿时在本就鲜血淋漓的胸口留下了一个巨大的伤口，从锁骨一直蔓延到小腹，血流如注。

“听见了吗？！不乖乖听话的话可别怪我心狠了！”

那翼族手起鞭落，叫道：“从今天开始你就是翼族王子！记住了没有？！”

里苏缓缓地睁开眼，视线被鲜血染成一片模糊的红色，他的脑海里不断地疼痛着，仿佛有什么东西要将他的灵魂撕裂。

他金色的眸子里浮现出一个黯淡的魔法阵。

紧接着一个声音在里苏耳边响起：

“你痛吗？”

痛，好痛。

“没关系，马上就不痛了。只要你跟着他说你是阿克赛特，只要你说了，你就不会再痛了，这一切就都结束了。”

……结束吗？

耳边的声音还在不断地引诱着里苏。

“对啊，只要你说了，这些就结束了。”

里苏的意识昏昏沉沉，可感官却无比清晰。

比起身上的疼痛，脑海里的撕裂感让他几乎崩溃。

耳边的声音还在响着：“说吧，快说吧，说你是阿克赛特，是翼族王子。”

“我是……”里苏张了张口。

那翼族以为终于成功了，却没想里苏道：

“我是里苏……”

那翼族听见里苏的话更是加重了手上的力度，不由得奇怪道：“怎么回事，女王不是给他喝了抹去记忆的药水了吗？怎么不管用？”

这时地牢里响起一阵清脆的鞋跟敲击声，阿莱娜的声音传来：“办的怎么样了？”

那翼族一个激灵，对着阿莱娜行礼道：“女王，已经给王子殿下喝下了魔法药水了，可是并不管用。”

“不管用？”阿莱娜道，她走上前，抬起里苏的脸，看着里苏眼睛里的魔法阵。

莱茵娜注视着里苏的眼睛，她的眸子里也浮现了一个与里苏一模一样的魔法阵，不过比里苏眼睛里的那个更加明亮。

里苏的眼神瞬间涣散，那个魔法阵像是失去了阻碍一般迅速占满了里苏的眼眶。

之后，莱茵娜缓缓开口：“你是谁？”

里苏仿佛失去了灵魂一般，机械地回答道：“我是翼族王子，我的母亲是翼族女王莱茵娜，明天将是我的洗尘宴……”

“乖孩子。”莱茵娜摸了摸里苏的头发，温柔地微笑，“你叫什么名字？”

里苏呆滞的表情有一瞬间的空白，秀气的眉微微皱起，脸上闪过挣扎之色。他慢慢地开口，一字一句道：

“我叫……里苏。”

莱茵娜的眸子里闪过一抹不悦，她一把甩开里苏的脸。

那翼族立即递上一块昂贵的手帕。

莱茵娜拿起手帕仔细擦拭着手上沾染的鲜血：“算了，里苏就里苏吧。”

她转身对身边那个翼族道：“把他洗干净带回房间，我不希望洗尘宴出什么问题。”

那翼族躬身道：“是，女王。”

——

夜深，窗外寂静一片，偶尔传来云之端特有的夜鸟的叫声。

在夜色之中，洛尔悄然睁开了眼。

此时他正搂着特维里斯的后腰，将特维里斯紧紧抱在怀里，就像……以前一样。

洛尔将脸埋在特维里斯结实宽阔的后背，收紧了手臂。

一抹微不可查的亮光从洛尔眉间溢出，缓缓飘向窗外。

亚特兰蒂斯。

漆黑的深海中闪过荧光水母忽明忽暗的光点，像是夜空中隐没在密云下的星辰，如梦似幻。

在这座停留在时间里一千年的古老建筑里，只有海晶灯亘古不灭地散发出幽幽蓝光。

在残破不堪的倾倒建筑里，不时闪过一个灵活矫健的黑暗身影。

“安特维亚，你终于来了。”

那身影迅速从一片残桓中游向黑暗中唯一明亮的一点。

洛尔停留在亚特兰蒂斯的上空，浑身笼罩着一层温暖的柔光，照亮了这个从没有阳光抵达的死城。

虽然他在深海中，行动却没有一丝阻碍，甚至连头发都像是没有沾水一样飘逸蓬松。

洛尔面无表情，没有回答那句话，而是缓缓抬起手，手心向下，口中默念着什么。

很快，一道耀眼的光芒以洛尔为中心四散。从洛尔的面前开始，亚特兰蒂斯的四周仿佛被什么撞上了一般浮现出波动，所有波动汇聚在一起合成了一个巨大的结界。

洛尔神色未改，他翛然间覆手向上，五指并拢。

下一秒，那结界便消失不见。

“不愧是神祇继承者啊，连一抹灵魂都这么强。”

一道带着调笑的声音在深海突兀地响起。

一个长相妖冶的女人出现在光线中。

“好久没有感受到这么温暖的光芒了，安特维亚，你再来晚一点，我都要发霉了。”

接着，她的全身都沐浴在光线下，她的下半身并不是和洛尔一样的双腿，而是一条散发着幽光的鱼尾。

“阿莱特斯，我的名字是洛尔。”

“洛尔？”

阿莱特斯重复了一边，道：“不错的名字。洛尔……我猜猜，你这么急得连真身都没来就解除封印，应该不是真的怕我在这里发霉吧？”

“他马上就会来这里，我们之间的交易，不能让他知道分毫。”

“他？”阿莱特斯的瞳孔深处似乎藏了一簇幽蓝的磷火，猩红妖艳的朱唇微微勾起一点弧度，“哦～那棵高贵冷漠的守护树跟你说了什么让我们尊贵的精灵先生吓得连名字都换了？”

阿莱特斯的眼神里藏着十分明显的嘲笑与讥讽，但洛尔并不与她争执，冷漠如同冰霜一般的蓝色眸子瞥了她一眼，道：“我的名字是洛尔，我们从没见过面，我也从来没有来过这里。”

“好好好～”阿莱特斯道，“您说什么就是什么，您说了算。”

洛尔抬起指尖，点了点阿莱特斯的眉心。

阿莱特斯的脸上顿失玩笑神色，她紧闭着眼，眉间皱起，仿佛在与什么对抗一般。

下一秒，阿莱特斯的全身被一种阴冷的幽火包围，她忍不住闷哼一声。

幽火从她的眉心蔓延至洛尔全身，但洛尔毫无反应，神色不改，嗓音寒凉冷漠：“别动。”

阿莱特斯艰难地看了洛尔一眼，心底暗骂一声。

他到底是什么怪物啊？连肉身都没有，居然能对抗灼烧灵魂的幽火。

“啊——”

阿莱特斯痛苦地低吼着，面目扭曲。

撑住……马上、马上就好了……

马上就能出去了……

恍惚间，阿莱特斯的眼前浮现出一张脸。

真不知道伊诺亚那个蠢货找不到她会不会每天晚上都哭小珍珠。

片刻后，洛尔终于收回手。

明明才不过几分钟，阿莱特斯却觉得无比漫长。

等到她睁开眼，早就不见洛尔的踪迹。

阿莱特斯的眼角出现一抹晶莹，随后消失在海水中，她以海妖的习俗对着洛尔的方向行了一个恭敬的礼：“谢谢您。”

悠远的声音在深海回荡，惊扰了一片珊瑚礁里缓缓游弋的鱼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