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灵枯木 第77章 提醒

艾尔蒙走后，黎涅披了一件绒裘，全然不似先前的虚弱，脚步轻盈地走上了二楼。

他斜斜地倚靠在二楼的露天阳台的围栏上，神情散漫。

黎涅半垂着眸子，看着艾尔蒙离开。

浅浅的月光倾洒在高高的宫殿上，照亮了黎涅如画的眉眼，给他肩上的绒裘染上月白色。

微风掠过树梢，吹拂着黎涅的发丝。四处安静不已，偶尔传来一阵虫鸣与夜啼莺的叫声。此时天地间一派静谧，万物都寂静无声。

唯有月光毫不吝啬地落满了高墙之上那位少年的身上，而宫殿下那抹高挑劲瘦的身影则隐没在一片黑暗中，楼上楼下被银白色的光芒隔成了两个世界。

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少年沐浴在一片光辉中，那双眸子都变成了银色。

但在那双眼睛里，再也没有了曾经的天真活泼，只剩下刺骨的冰冷和淡漠。

黎涅抬起头，看了着远处的那抹皎洁。

他伸出手将银盘般的月亮握在掌心，万千银光在黎涅的手中破碎。随后他又紧紧地握住了手心，仿佛在用力捏碎什么似的，气势狠戾决绝。

少许，黎涅才收回了握拳的手。

他慢慢地张开手指，看着手上被揉碎的月光，他勾了勾唇，挂上了一抹神经质的笑意，但那笑意却不达眼底。

骑士大人，您先是我的骑士，然后，才是英雄。

——

三个月后。

“莱茵娜，你已经在王宫待了三个月了，还不出发去魔法山脉吗？”

莱茵娜叹了一口气道：“后天就要出发了。这几天女王殿下要我给布埃尔殿下教导魔法，耽误了太久不知道还能不能赶上冰晶花的花期。”

莉亚奇怪道：“教导布埃尔殿下魔法，就因为这个？这不是属于西西洛弗的工作吗？”

莱茵娜道：“女王说布埃尔殿下不喜欢西西洛弗的教导方法，所以……”

莉亚嗤笑一声，道：“不满意西西洛弗的教导方法？莱茵娜，你不要告诉我你相信这套愚蠢的说辞，不就是怕你去魔法山脉先找到了魔法晶石呗，虚伪的老妖婆。”

莱茵娜制止莉亚道：“莉亚，注意你的言辞。”

莉亚翻了一个白眼，撇了撇嘴道：“好好好，大魔法师，我听你的就是了。”

“不过我倒是真的不明白，这个老……女王殿下，她到底为什么总是要和你过不去啊。”莉亚道，“你又不是别国的魔法师，她每天闲的……哦不是，每天那么认真地管理着王宫各项小得可以的事务，怎么还有工夫来找你的麻烦？”

莱茵娜摇摇头，道：“我也不知道。”

“哎，就知道你会这么说。”莉亚撑着脸道，“话说莱茵娜，你知不知道最近发生的一件大事？”

“什么？”

“就是斯德隆索骑士战死的事情啊。”

莱茵娜神情哀悯：“我知道。”

“话说。”莉亚靠近莱茵娜低声道，“斯德隆索骑士长真的是战死的吗？”

莱茵娜没有说话，莉亚接着道：“我可从来没有见过主力战死了但却获胜的战争。你可不要告诉我这是巴希尔顿的功劳，那个废物不帮倒忙就不错了，他能打仗吗？”

看见莱茵娜的神色，莉亚摆摆手道：“好了好了莱茵娜，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不就是什么‘告示是这么说的’‘国王已经宣布了’‘我们要相信国王陛下’，莱茵娜，这些话你都说了这么多年了，我听都要听腻了。”

“不过你也要替你自己好好想想了莱茵娜，你虽然强大，但却太过于死板了，总觉得每个人都是好人，直到现在你都在为黎涅殿下的事情愧疚。换队的事情并不能怪你啊，你是王国里最强大的魔法师，你的学生不说天赋异禀，好歹也得要资质上乘吧？别说你换走他，就算你不换他，他也跟不上你们的速度，说难听一点，他根本学不了魔法，这是你无法决定的。”

莱茵娜低下头道：“别说了莉亚。”

莉亚抬起莱茵娜的头，逼迫莱茵娜直面她的眼睛：“不，莱茵娜，你听我说。”

“我知道黎涅殿下很努力，乖巧又懂事，比起那些心高气傲的皇室子弟们不知道好多少倍，但这就是问题所在。”

“莱茵娜，王后所生的几个王子公主们被宠溺得骄横无比，这显然对竞争王位继承权毫无益处，可王后却依然这么做。她能深得国王宠爱，绝对不只是靠她那副美貌就够了。莱茵娜，王后比我们想象的更加危险。”

“布埃尔殿下身为王子却处处刁蛮任性，对仆从非打即骂，肆意虐杀，王后默许，国王对此视而不理，惹得其他王子公主们人人自危，不得不顺从附和于他，而布埃尔殿下显然极为喜欢这种感觉，所以他对其他殿下虽然说不上多么友好，但最起码不会太过分，可他却独独针对黎涅殿下，这背后，一定有王后的手笔。”

“什么？他怎么针对黎涅殿下了？！他对黎涅殿下怎么了？”

莉亚按住莱茵娜，道：“莱茵娜，你先听我说完。”

“黎涅殿下从没有得到过情感方面的教导，别说前王后死前国王就处处花天酒地了，自从前王后病逝后，国王就再也没有在意过黎涅殿下了。紧紧有的一点关心也在天赋测试后彻底消失了。”

“黎涅殿下出生没几天王后就病逝了，他从没有得到过一个正常人应该有的父爱与母爱，就算是你，莱茵娜，你给他的那点关心根本不够，根本无法让他成为一个‘正常人’，他没有得到过一个正常人应该拥有的情感体验莱茵娜，他不是一个正常的人，或者说，他不知道什么才是一个正常的人。”

“不是这样的莉亚，黎涅殿下他……”

莱茵娜正欲辩驳，就被莉亚打断了：“你先听我说完。”

“作为一个情感匮乏，还被处处刁难的孩子，黎涅的表现太好了，好到根本不正常。他乖巧善良，上进努力，从没抱怨过任何不公，从没说过任何不满。莱茵娜，你觉得这正常吗？”

“贪玩偷懒是所有孩子的天性莱茵娜，黎涅殿下在没有任何外力规束的情况下违背天性，这对于一个成年人来说都极为不易，可他还是一个孩子，一个不过十二岁的孩子。”

“我知道你关心他，还照顾了他那么久，但你真的了解他吗？你是真的了解他，还是你所了解的，只是他想让你看到的呢？”

莱茵娜紧握着魔法袍的一角，迟迟没有说话。

莉亚抚上她的手，道：“莱茵娜，布伦尼亚皇室不简单。我知道你的坚持和信仰，我只是想让你小心一些，保护好自己，你太天真了。”

“这些话这么多年来我也说了好几遍了，我知道你不愿意怀疑赫黎涅，我也不想这样，但这座王国终究还是姓布伦尼亚，莱茵娜，你要记得为自己考虑考虑。”

见莱茵娜一直沉默地低着头，莉亚有些不忍：“莱茵娜，你的梦想根本不是王宫里的这几道墙，你应该有更广阔的天地，你还记得你的理想吗？”

理想？

听到这句话，莱茵娜眼前突然浮现了一个画面。

画面里的神采飞昂的少女拿着一根魔法棒，眉飞色舞地对着身边的女孩说：“我以后一定会成为全世界最伟大的魔法师，打败所有坏人！”

“莱茵娜，身为魔法师你的处境一直都很危险，除了别国虎视眈眈之外，你还要小心身边的暗刃。”

“你是全世界最伟大的魔法师莱茵娜，就算是死，你也应该死的无比光荣，而不是埋没在这个污臭的地方。”

半晌，莱茵娜道：“我知道了莉亚，谢谢你，我会小心的。但是我相信黎涅，他是一个好孩子。”

“你！”见莱茵娜神态坚定，莉亚气呼呼道，“算了！我才不管你了，到时候出事了你可别哭。”

莱茵娜摸摸莉亚的黑发，笑道：“不是有你在吗？我们莉亚最无所不能了。”

“咦惹，你好肉麻莱茵娜，搞得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好了别担心了我的莉亚大魔法师，走吧，你不是想吃牛乳酪吗，再不去就要到宵禁时间了……”

“你别忘了我的话！”

“知道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