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见：规则洗牌 第51章 51. 扩大话语权

进宫后，杜宇旭除了看到他早料到会在场的周允瑞、小树、穆可等人，竟还看见了杜萱和苏叶雨的尸体？还有倒在她们身边、尚还昏迷不醒的——杜宇默？！——和就近坐在杜宇默身旁，也是在场人中唯一同周允瑞一样坐着，身披银色斗篷、并被其戴着的特制帽檐遮挡着而看不见其面容的蒙面者？

凭直觉，杜宇旭判断此人应是柯族派来的，且小树和穆可皆听命于此人。不然不会只他能跟周允瑞几乎平起平坐，且周允瑞还能允许此人继续遮挡着真容。

杜宇旭仔细观察了那人，斗篷敞开处若隐若现的里头那身黑衣，只是寻常夜行衣，雁国到处都是，看不出是哪支势力所出；但是那件斗篷却大有门道：不只材质特别，似乎不只是看着似“银”这么简单。它全身隐隐闪着晶亮，且那连衣帽制作得特别大，大到戴上后能遮住穿着者大半张脸，只露出嘴巴，但似乎即便如此也不会影响此人从帽里看清外面？——说明，该材质有单边遮挡、单边透明的特性。

此前虽有耳闻，在遥远的与雁国隔着万里汪洋的另一块大陆上，就有一种稀奇材质，能够从一边看到另一边，但另一边却看不见这一边。——也就是说，一边的人会觉得那材质是“透明”的，但另一边的人则会觉得那材质能遮挡视线。

还听说，此类材料在那块大陆上多用于制作窗户，还能防水、防火、防刀剑，甚至防火药爆炸……

当初从游商口中听闻，杜宇旭也只当是他们胡说八道的夸张乱想，就像那些说书人惯常会说些为满足想象刺激而胡编乱造、添油加醋的神话传说一般。

没想，竟然真有这等稀奇之物！——只不过不是用来制作窗户，而是当作衣料来使用，做成了斗篷？！

“究竟是不是，只要想办法试试它到底能不能水火不怕、刀枪不入，不就知道？”

杜宇旭一边寻思着得找个机会试试那神秘人的虚实，尤其想办法从那件斗篷中试探出对方可能掌握的技术程度，以评估敌我双方的可能实力差距——之后再选择最合适的应对策略，——一边则假装什么也没觉察，什么也没有在盘算的，一脸不解地环顾四周。

待确定现在这里的确只他们五人清醒的，还有一个昏迷的，还有两具尸体外，再无旁人，杜宇旭才向周允瑞问道：“不知陛下急招老夫前来，有何要事？”

周允瑞听问，转而看向那神秘人，意思不言自明——是神秘人有话要说，而非是他。

杜宇旭虽不意外，但更加好奇神秘人的真实身份。而此人就像知道杜宇旭心中所想一般，主动将帽子放下，露出真容——竟然是柯清云！

“雁皇不必奇怪，也不要误会：他们并非我手下。之前不过是我用我族独有的手语‘告诉’他们，我需要他们配合。故而他们才配合我营造了能让雁皇你乖乖听话的氛围。让你乖乖照我吩咐的去做。——当然除了借你的口让杜宇旭顺理成章即刻入宫外，我也让雁皇你自行设法叫李言锋得知了你可能有难，需要他赶紧进宫救驾。

如果我没猜错，李言锋这会儿应该差不多该碰上了正要回去善后的苏云畅，被他给临时劫走去执行雁皇你交代苏云畅必须办到的要事。

而且，有苏云畅作保，以及李言锋对我族的信任，想必他一时半会儿的也不会赶来了。

所以，雁皇你不必再等了。”

这话自然也是说给杜宇旭听的，他定能清楚当下他与周允瑞的真实处境。

“你知道苏云畅在你进宫之前刚走？”——周允瑞很快回过味儿来，指出：“是你指使他逼宫的？”

柯清云摇头，不满意道：

“第一，他做的事不只是他受益，你也一样受益——而且只多不少，又何来‘逼宫’一说？——就算你是雁皇，但像这种只想要好处却不想付代价的小人心理，我族也是不会纵容的。

在我族面前，‘雁皇’跟‘苏云畅’不过是用途不同、价值各异的差别，但无论待遇的差别有多随价值而变，也不会颠覆了我族一贯的交易原则：好处必须与代价相当——如此，才可平衡，才能持续。

第二，雁皇认识苏云畅应该比我更早，而且早了不是一天两天。——以你对他的了解，你认为他是能被我随意摆布的人吗？他想做什么，除非是‘他想’，否则谁能真唆使得了他？他有那么容易被人蛊惑、利用吗？

还是说，雁皇你其实并不只是从来不敢完全相信一个人，你连对自己对别人的判断亦全无自信？”

说着，柯清云毫不掩饰当面轻笑出声。再明显不过的看轻，甚至可以说就是瞧不起他。

这样的表情，姿态，在身边人对别人时，周允瑞没少冷眼旁观过。却万万没想到，有一天，竟会被人这样小瞧、鄙视着自己！而对方竟还如此坦荡！

从来没有过，从来没有过……从来没有过会像现在这样突然让他感觉，柯清云——好……可恶！

就算周允瑞心里如何觉着柯清云就算死一万次也死不足惜，他终究只能强忍着，不敢发作。

“抱歉。我对你们柯族与陛下之间的恩怨没有兴趣，但是陛下毕竟还是我雁国的陛下，所以还请你注意措词。——否则我等都愿听从陛下号令，就算要与你们柯族正面开战，我等也要誓死捍卫我雁国的尊严！”

杜宇旭恰时佯装站在周允瑞一边，与柯清云代表的柯族公开叫起板来。

此情此景下，倒是让年轻的周允瑞一时间还真信了杜宇旭几分。至少大家都是雁国人，国难当头，面对国耻，雁国人就该联手起来，同仇敌忾！

“啊。”然而，柯清云却像才醒神过来，连忙抬起双手，展开掌心朝向杜宇旭，道歉道：“失礼失礼。刚才是我冒犯了。还请杜老爷息怒，请雁皇息怒。”

她不这样还好，她这样的顺序道歉，不只让周允瑞更加恼火，也让杜宇旭不敢再随意插嘴，以免惹火烧身——柯清云根本是想拿他“对照”出周允瑞的实力远不及他，她才会按着她眼中的“实力排序”明显不符合他们雁国的“尊”“卑”次序的，把杜宇旭放在了周允瑞前面来优先道歉。

“怎么？都不说话了？既然你们都不说话，那就由我来说吧。”柯清云完全不在意她惹的祸的自顾自说到正题上：

“雁皇大可不必紧张。我来，是代表我族向雁皇你提议：今后雁国的‘杜家军’就交由杜宇旭掌管吧。——反正现在他们会听命的也只有杜宇旭。不过，支持杜氏一族供养‘杜家军’的粮饷……我族认为，还是交由我族来帮忙打理为好。

当然，也不只于杜家军，连那接近雁国总兵力三分之二的杂姓兵所需要的粮饷，也都由我族来负责吧。

我族在管钱调配物资方面，那经验可是无出其右的。而且，我族只管生意，不会干涉任何调兵遣将的实权斗争，完全可以在你们雁国各方——甚至最坏时众臣一致对你这个雁皇施加压力之时，也能有足够实力保你周全，并担保最终能给你们各方一个相对能平衡你们雁国整体利益和各方诉求的折衷仲裁。——谁都不敢不服。

只要有我族这样的‘中立裁定院’在，你们雁国乱不了。也不敢乱。

而惟有长期稳定、运作良好的雁国，才可正常履行与‘尤’‘启’之间的交易承诺，坚守契约精神，如此也才能保此块大陆上的所有人都长期和睦共处、互利共生，也才能保雁国长期繁荣、安宁。——对你们雁国也是最好的选择。”

周允瑞怎么可能会意识不到柯清云的意思根本没给他选择的余地。或者，有所区别的不过是他信与不信的不同态度所可能在今后“配合”上能否让他们柯族省心而已。但显然，无论他信不信，此事柯族俨然是势在必行。

“你要管我们雁国的国库银两？那不是要我把我们雁国的命脉都交到你们手中？”

“雁皇担心的事绝不会发生——除非我族舍弃我族得以延续至今的根本生存之道。”

“何意？”

“信誉。”

“信誉？”

“嗯。这事要想解释清楚恐怕三天三夜都未必能说得明白——因为这是一个有关我族在近千年的摸爬滚打中，好不容易才在黑暗泥沼中抓住的一缕希望，并凭此而逐渐摸索出的唯一适合我族去走的生存之道：与所有人互利共生，同时也要坚决保持强大的自卫能力。毕竟，没有人会与弱者谈‘对等’——除非是不得不对等。——而要长期维持我族的主导地位和影响力，惟有坚守信用才可收货别人的信心，才能放心地相互交易、共处。——越是强大，越要懂得控制力量，注意分寸，爱惜信誉。——这跟雁皇你必须懂得如何掌握所谓的‘帝王之术’，坐稳你的皇位，本质其实是一个道理。——只不过，你这种治理不能让更多人受益，但我族的治理却可以给更多人追求更好生活的希望。”

“够了。清云，别吓他们了。”穆可终于开口发话。

柯清云只好抿了抿嘴，无所谓地耸下肩，表示同意。

周允瑞拧眉冷目扫看柯清云和穆可刚才的互动，垂下眼，目光闪烁。直到此刻，他才有了一丝动摇：莫非，柯族的情况远比他以为的要复杂的多？莫非他们的规矩并非他所熟悉的？他们族人之间的关系……非他能够理解？

他不想承认自己愚笨，但是的确不能否认：他已经看不懂这几个柯族人之间究竟是怎样的等级关系？怎会一会儿这个看似更像“主”，一会儿又换人了？他们的规矩怎会如此混乱，可他们自己又似乎很有默契，十分熟稔彼此之间随时可能的地位转换，还全无不适？

杜宇旭则谨慎地继续沉默旁观。——尽管事情很可能与他有关。他只关心雁国今后谁说了算，至于那什么“柯族的规矩”，做生意的能跟他真刀真枪的比吗？有什么好比的？实在说不过，大不了打一战！谁赢了谁说了算！

柯清云收敛了方才的松弛，转而一脸正色对周允瑞要求道：

“之前我说的半真半假，不过是想试探下雁皇你的底线在哪儿。如今我已知晓，这么吧，我们各退一步：我族只要求负责主管‘杜家军’的军费开支。至于其他，依然还由雁皇你来指定人选负责管理。

而且，有我族在背后支持你，朝野上下再没人敢违逆你的意愿。

同时，你也可以派人跟随我族，学习我族如何管控‘杜家军’的军用开支，如何调配他们所需的相关物资——虽然‘杜家军’这块儿的钱的使用，我族不会过问你或者杜氏人的意见，但是我族会定期向你汇报相关账目。

必要的话，也可以教你信赖之人学习我族的这种记录、计算、查验、核对、复盘等等的经验，学着从数字中找线索，从数字中找规律，从多角度数字中预判到‘大势’的模样——一整套的系统性思维模式，我族可以对你或你的人倾囊相授。

等你们的人基本掌握了我族的手法，我族自会在合适时机将‘杜家军’的财政权交还到你们雁国人手中。也不介意重新交还给杜氏人自行管理。

到时就看你们‘雁国人’自己的意见。

不过保守估计，这时间最短也需要五十年。”

周允瑞觉得奇怪，柯清云说的，虽然他想象不出对他对雁国能有什么好处，但似乎也暂时看不出有什么坏处？

首先，的确也只有柯族能镇得住“杜家军”。

其次，只要柯族守诺，最多五十年——或者只要有个具体明确数字，雁国最终还是能收回原本就是他们的东西。而且到时候，“杜家军”未必还能是他或者他的子孙的心腹大患——他们不会什么都不做的在一旁傻傻等着。

那么在周允瑞的理解里：既然不能拒绝，就权当是柯族暂时帮他在他与杜氏一族之间建起一道防火墙，同时，还能帮他限制住杜氏。对他也没有坏处。

最后，周允瑞弱弱地确认道：“只是要‘杜家军’的财政权？”

“只要杜家军的财政权。”柯清云肯定道。

“陛下！”杜宇旭想要阻止，但立即遇上柯清云凛戾一瞪。

这一眼，简直当初她向他提供雁国所有水陆路地图，告诉他什么时候用什么（同样也是她提供的）情报、资源来说服杜氏各旁支愿意就近配合支援他，一路帮他顺利抵京——最后一刻临走前，她警告他“你的生死全在我的掌控”时，她对他的那一瞪——如出一辙！

有了前车之鉴，杜宇旭立时被吓得闭了嘴。原先心里的嚣张不逊，此时孤立无援之际，他不可能不忌惮。

“哼。这不是打战。跟打战不一样。不可相提并论。我也不是怕她！”——最后，他只能在心里暗自宽解着自己。

而他这反应，又更强化了周允瑞对只有柯族才能压制得住杜氏的认知。

“好。就依你。”周允瑞终于答应了柯清云。

之后白纸黑字的契约签定，则由穆可和小树从旁“协助”。然后交由柯清云带走。

临走前，周允瑞忍不住问柯清云：“你之前说的那些，真只是吓唬我？”

柯清云站定住，沉默片刻，模棱两可地回了句：“半真半假。就看你愿意信哪些了。”

说完，她径自出了宫。